第20章
母亲节的当天晚上。
西园寺茉优当然收到了来自及川彻的超级好评返图。
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笑逐颜开的中年女性抱着他带回去的花束坐于主位。
她的两旁一边是空位一边是用叉勺摆好拍照pose的年轻漂亮女性，接着提起精神微笑但难掩疲惫社畜感的男士对面是才见过面的及川猛。
餐桌另一端的年长男性因为拍照角度的原因，艰难扭过头比剪刀手，但受用力挤出的双下巴和边缘畸变影响，成果嘛——
西园寺茉优看了都要忍不住帮及川彻的爸爸骂一句“你小子好歹毒的拍照技术。”
不等她回复，及川彻一连串的消息持续发送。
有姐姐把双手摊开在玻璃花瓶两侧挥挥和她打招呼的短视频。
有姐姐把花一枝一枝插进花瓶后半蹲着各种找角度拍照的短视频，视频末尾是及川彻看她晃来晃去笑出声被她发现，势作要冲过来揍臭弟弟的样子。
雨天回家的时候交换过联系方式，她在那之后，偶尔会收到及川彻的信息。
虽然这个“偶尔”的频率大概是一两天就会有一次……都是些没营养的聊天，比如这种——
及川彻：【o((*^▽^*))o今天考试借修正带真是帮大忙了！！】
及川彻：【卡通人物联名修正带照片.jpg】
及川彻：【路过文具店看到了这个！感觉很可爱所以等回过神来已经付完钱出门了-v-男生用粉色有点奇怪明天带给小茉优吧～～】
当晚，半小时后她写作业空档看到消息顺手回复。
mayu：【……所以为什么男生用粉色奇怪？】
及川彻：【唔，也不是奇怪啦～】
及川彻：【我还买了蓝色自留！单纯感觉粉色更可爱和茉优适配性更高～～】
mayu：【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不想听.jpg】
mayu：【粉色最初是勇敢的象征，是男性的专属色呢】
及川彻：【| Д í )!!】
及川彻：【我搜了下居然是真的！！蓝色象征温柔娴静的湖泊在最初是女性的颜色！】
mayu：【……/死亡微笑】
mayu：【如果单纯是因为粉色可爱的话，我倒是觉得及川同学更合适哦 /死亡微笑/死亡微笑】
及川彻：【qvq】
总而言之。
都是以及川彻卖萌开始、她重点歪为转折、及川彻万分后悔编辑许久的开头话术第二天早上在学校双手合十低头认错为结束。
她的笔袋倒是慢慢鼓起来了。
及川彻的也是。
虽然单论文具色调和及川彻一开始设想的相差无几，但意义上天翻地覆——
温柔娴静及川彻，果敢英勇西园寺。
同款数量过多，御子柴实琴想忽视也很难做到。
某天他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终于推翻压制对西园寺暴君威压的恐惧，势作随口问起。
“唔。”及川彻短暂地思考后池面脸挂上爽朗微笑，“我觉得小茉优会喜欢温柔安静点的男生就不知不觉都买了这两种颜色～～”
你好，冒昧了。
恕我直言，就是说，这四个字和你，有任何的联系吗？
御子柴实琴满脸黑线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话说我问的是你们为什么有那么多同款，你回答的这是什么啊！！
痴汉系的心理活动吗！！
回到今天。
今天爷爷奶奶比较忙碌，所以她家里晚餐时间稍许延后了些，她受到温馨美满返图的时候凑巧正在享用第一道开胃菜。
用蜂蜜调味的酱汁淋透软糯无花果布拉塔，未经层层处理较为原始的烹饪手法使食材奶酪的味道很好的留存和酱汁融合在一起。
西园寺茉优手指滑动，一张又一张照片，一段又一段视频，直至再也划不动。
在餐桌边吃饭边低头看手机有些失礼，她知道的，可今天爷爷奶奶开了瓶他们收藏的法国名庄出产红酒，相顾无言或相顾强行找话题都有点……
违和。
mayu：【她们喜欢就好。】
西园寺茉优放下手机朝客厅偏头看过去。
电视边柜弗洛伊德玫瑰和中古黑花瓶绝配，醒目又美艳。
那是她送妈妈的礼物。
她要送给奶奶的礼物更实用些。
说起日本“土特产”那绝对是珍珠，赠予多年久居异国他乡的奶奶最合适不过。
年长者适合直径大颗的珠宝，所以她用心备下的节日礼物是委托……
……委托直子阿姨经过多层熟人转介绍联系到世界第一品牌的现任所有者，花高价叫他“忍痛割爱”了一颗收藏品Q1等级、13mm的马氏贝珍珠。
作为母贝体积较小的品种，市面常见的akoya珍珠直径大多在6-9mm之间。
13mm本就在数十、一百多年养殖里碰不见几颗，更别说是难遇的Q1等级，比它再大1mm的就是绝对不会对外出售的品牌镇馆之宝。
这些价值相等日本白领年薪的配套耳环戒指不过是它的添头罢了。
而就是这样一颗能让普通人实现初步财务自由的收藏品——
现在被她定制成经典简约单颗项链装在平平无奇的首饰袋里藏在口袋，甚至颇有点拿不出手的意味。
钱是她拿平时的零用钱投资知根知底的同学家族产业和自己看好的市场变现的。
不光是贵族学校孩童过家家打闹般的歌舞剧，她受同学邀请在同学家私人马厂开办的马术学校玩了几天体验感不错、货币、商铺……
所以算不得那个男人的钱，她想。
西园寺茉优心不在焉地插起一块意面里的大虾塞进嘴里。
她看了看奶奶面前没有动过几口的食物，奶奶面容平静，但微微晃动的挂杯紫红酒泪却仿佛狭着暴风雨来临的暗流。
今天是个送礼的好时候吗？
西园寺茉优又问了一遍自己。
委实说她的继母直子阿姨没有阻拦的事，按她过去的经验来看，都是正确的。包括不限于投资的参考、人性的判断等。
可直子阿姨同样是过分冷静淡漠亲情的人，所以，今天是个好时候吗？
手机屏幕适逢其时亮起。
及川彻：【当然啦！！】
及川彻：【这可是小茉优和及川先生一起完成的( ′ y▽ ` )~*～】
西园寺茉优鬼使神差的把心事短暂搁置，点开聊天窗口。
及川彻：【我姐姐真的超级喜欢！严格意义上这是阿猛第一次花零花钱给她送的母亲节礼物！】
及川彻：【之前几年都是我代劳！】
及川彻：【小水獭骄傲挺胸.jpg】
及川彻：【她喜欢到疯狂拍照发给朋友，还说是她见过最漂亮的花束向我打听价位，好像很心动打算下次女性节或者员工生日公司采购～～】
及川彻：【小茉优果然超厉害的！/点赞】
在那头手速飞快打字的及川彻嘚吧嘚吧得不停，西园寺茉优一句一句看完，她想，及川彻这个人被大家偏爱是有理由的。
或者说，及川彻如果不被偏爱，那定是那人瞎了眼。
她的视线又挪回那句及川彻说的代劳，想了想，虽然情况不同……
mayu：【我有一个朋友。】
另一边刚坐到电脑前打算看比赛录像的及川彻：“……啊？”
这个开头太标准了。
mayu：【她的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也许是秘密科考项目，也许是哪里，我不知道。】
及川彻今天就在想，为什么那个整日哭泣憔悴都难掩面容姣好的女性不在。
小茉优加的那些希望别人信服的后缀反而暴露了繁杂真相，他不自觉收起笑意，稳了稳心神。
mayu：【提起她的妈妈会让她的家人难过，这是已知条件，那么她在这个特殊节日替妈妈送妈妈的妈妈母亲节礼物这件事是合适的吗？】
是个意义沉重却答案简单的问题。
及川彻想。
小茉优明明是浑身上下都散发自信的女孩子，偏偏在这种地方……
及川彻的心脏突然有种被什么东西攥着的挤压感。
偏偏在这种地方，像个无助的、失去依靠的小孩子，在交叉路口慌不择路奔向终点的他。
及川彻：【我想想哦……】
明明是他期盼已久的小茉优主动分享私生活，及川彻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及川彻：【当然是合适的呀！】
及川彻：【你朋友的外婆当然很爱你朋友，你朋友的妈妈也很爱她。】
及川彻：【提起就会难过，请务必把这种情绪冲洗干净，换成提起我就会想起我喜欢的音乐、我喜欢的食物，去举办一场热闹的派对活动←你朋友的妈妈绝对会这样想吧。】
及川彻：【反正是我我肯定会这样想ovo！】
西园寺茉优被他的思维带动。
妈妈最喜欢的音乐她循环过很久很久，每个音符熟记于心，妈妈最喜欢的食物……是她讨厌吃的青花鱼。
她打字。
第一句是惯例的礼貌道谢。
mayu：【及川同学的话对我朋友会很有帮助，我会全部转达，谢谢。】
mayu：【不过是奶奶，不是外婆。】
mayu：【我们都曾在妈妈的妈妈肚子里待过，所以不是外婆，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之一。】
及川彻的昵称被正在输入中提示替代了会儿。
及川彻：【TAT刚才去好心提醒老妈母亲节要打电话，结果被一脚踹屁股踹回房间，被恶狠狠地骂了用得着我大晚上提醒。】
mayu：【噗，你活该。】
mayu：【我先去忙了，明天见，及川同学。】
及川彻怔愣地看着手机屏幕。
第一次。
这是第一次结尾不是他道歉作为结束语！！
小茉优说了明天见诶——
小茉优在他告白的，当天，和他说了明天见——！！
对屏幕那头点开比赛录像的少年澎湃到现在就想冲去白鸟泽在排球场狂扁（用排球）牛岛的心情一无所知。
西园寺茉优紧张地撑着桌子站起来。
在爷爷奶奶微醺迷糊的注视里，她从口袋掏出缎面首饰袋，几乎脚不听使唤地移到奶奶身后。
她不忘先解开首饰袋给奶奶看一眼项链上光泽如小灯泡般品相上佳的珍珠吊坠。
“莎姬……”深田法子疑惑过后露出了然的神色。
她憋了下薄薄的嘴唇。
那是忍泪的动作。
“这是奶奶的母亲节礼物。”她紧张地深呼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比起说我有义务，更准确的说法是，我想要送给奶奶。”
不是我替谁，我有义务替谁，而是我本来就在妈妈的妈妈肚子里待过，所以自发的，想要用莎姬·德尔佩的名义送给奶奶。
而连接她们的，是那份溶于血液的羁绊。
“我来给你戴上好吗？”西园寺茉优轻声问。
在项链龙虾扣扣上的那一秒，她说：“我觉得明天早餐可以偶尔吃一下青花鱼，用盐烤就好。”
深田法子拍了拍搭在她肩膀上的、属于少女的手。
法国老头古怪地抽动鼻子，不让眼泪掉出眼眶一滴。
作为家里的主要掌勺大厨，他故作抱怨：“这真是天大的难题，我现在要去哪里买青花鱼？”
西园寺茉优被他那副为难的样子逗笑，就算没有真的被逗乐，她终归是笑着说：
“后天也可以的。”
“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