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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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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灼灼惊讶到都忘记哭了,她问宴娥:“那宴小姐你,其实很多年前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吗?”

宴娥点了点头,道:“是,很多年了。”

冯灼灼又问:“那你说的另一个人,她是谁?”

“她叫陈凤”,宴娥把头发放下来,两端生上的银色流苏垂在身前,被烛光映的发亮。

“冯小姐,之前你说看我感觉很眼熟,其实我们真的见过,在梦里见过,你问我为什么穿着你的高跟鞋,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梦里”!冯灼灼脱口而出,“宴小姐你也做过这个梦吗?”

宴娥一怔,疑惑着,“难道你也…”

冯灼灼点头,“是啊是啊,我也梦见过你,我问你为什么穿着我的鞋子,可是你没有回答我…宴小姐,为什么咱们素不相识,却会做相同的梦境?”

宴娥皱了眉,是啊,为什么!

忽然间她有了答案,是了,她和冯灼灼都有相同的境遇,或许是冥冥天意指引着她来到这里。

冯灼灼又问:“宴小姐不远千里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宴娥看着她,有些为难,“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应该把你们找齐,然后才能知道这些印记是什么意思,才能知道到底是谁把我们关在棺材里面,我们又为什么会变成不老的怪物…这些疑问,只有等把你们找齐之后可能才会有答案。”

冯灼灼听得心惊,“你们?宴小姐的意思,是说除了我和你和陈凤,还有其他许多人吗?那、羊犀小姐和孟先生,也跟我们一样吗?”

宴娥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不,他们跟我们不同。羊犀她、她们家也有困难,但跟我们的不一样;孟一行,孟一行他爹孟英跟我们一样,后颈上也如此印记,也是从偏僻山洞的腐烂棺材里爬出来的。”

“他爹”?冯灼灼眨着眼睛。

宴娥嗯了一声,道:“有个问题我要跟你确认一下,你当时所在的那个山洞,是不是位于长沙松子岭?你醒过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你的旁边还有一副棺材?”

“你怎么知道?”

冯灼灼完全地错愕了,缓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宴娥的意思。

“是,我旁边还有一副棺材,里面也躺了个人…宴小姐,那个人、不会就是孟先生的爹吧?”

宴娥点头。

“怎么会呢”?冯灼灼显然被吓到了,她想不通。

当年她从那副腐烂的棺材里醒过来的时候,确实看见旁边还有一副棺材,里面也躺着人。她起来看了,两幅棺材上面都刻着字,还有与他们后颈处相同的印记。

那时她只以为自己是受了诅咒,所以被白垚救起之后,她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那个鬼地方。再之后随着他四处奔走,亲眼见证他从一个挖煤的穷小子摇身变成白崇禧的表弟…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她仍然记得清楚,旁边棺材里的男人,并非一个完整的男人啊!

她看着宴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宴小姐,我记得孟英他、他身体有残缺,他…”

冯灼灼看了眼孟一行,所有的疑惑如泥土般堵在喉间,闭塞滞气,却无论如何再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宴娥也看向孟一行,看着看着忽然就长出了口气,说:“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孟一行,好吗?”

冯灼灼一时更加惊讶了,“你知道?”

宴娥避无可避地点头,“是,我一早就知道的。”

冯灼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看着宴娥,忽然觉得她十分的让人看不透。

她到处奔走着寻找他们,身上背着自己的秘密,也背着其他人的秘密,这些秘密如山重,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不累吗?

不,她一定很累!冯灼灼想起梦里见到她时,宴娥穿着自己的高跟鞋,自己在笑,可她却是哭着的,整个人憔悴不已。梦里的路纵然遥远,难道现实里的路就不遥远吗?

冯灼灼叹了口气,道:“宴小姐,我想求你两件事。”

宴娥嗯了一声,说:“你说。”

“我不想再见他,也不想呆在他身边了,宴小姐,你能帮我离开吗?”

宴娥想了想答应下来,“好,如果你不愿意呆在这里,那我送你去成都吧。那里有我的一个朋友,陈凤也在那里,我朋友会照顾好你的。”

“谢谢”,冯灼灼说,“在走之前,我还想去祭奠一下那些女孩。”

宴娥点头,“好,明天就去。”

**

经过一天一夜的功夫,带桥下面已经狼藉不堪了,到处不是坑就是堆的土堆,脚印横七竖八的杂乱,显然之前人来人往。

带桥埋尸的事已经在整个百色传开了,众人一边感叹事件的离奇一边又唾骂姓白的果然不是个东西,也只有那些失去女儿、现在虽找到却只剩尸骸的父母痛苦不已。

若说之前他们还能骗自己有希望,那么现在真真是希望落空,只剩下肝肠寸断了。

因其中有些尸骸只剩下白骨一堆,所以衙门派了人下来查验,所以谁是谁家的暂时还不能确认。

冯灼灼原本想着去各家道歉再祭拜,便因此无法成行,于是只能选在带桥这里。

一时间黄土上插满了白烛,冯灼灼往土坑里不时添着纸钱,口里道歉不已。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你们长什么样子,或许你们也从未见过我,但最后你们却都因为我而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我对不起你们!”

“随意杀掉你们本来就是错,更因为我们同是女人,你们却被我连累,我更是错上加错!对不起,我本应该以死谢罪,可现在我还有点事情没有完成,虽然我自己并不十分想知道那些秘密,可宴小姐他们救我一场,我不能不回报。”

“你们放心,等这件事情了结了,我一定会亲自下来,到你们的面前,听凭你们的处置!”

宴娥看着此情此景,忽然悲从中来,不由得也蹲过去,拿了纸钱往里添。

孟一行记挂着她胳膊上的伤,就搬了个小石头扑干净了让宴娥坐着,自己则拿了根木棍捣土坑里没烧尽的纸钱。

上边就是农田,要是被风吹着起火可就不好了。

冯灼灼看了一眼孟一行,然后问宴娥道:“宴小姐,孟英先生现在也在成都吗?”

宴娥摇了摇头,孟一行答道:“没有,他现在也在地底下。”

冯灼灼愣了一瞬,小声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你伤心事的。”

孟一行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没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再说他老人家活满六十岁才走的,在那个年代他已经算是有福的了。”

然后他似乎想起了点什么,问:“今天几号了?”

冯灼灼又拿了叠纸钱,道:“五月十二,已经过了夏至了。”

孟一行喃喃着什么,宴娥没听清,正要问,忽听冯灼灼喊了一句,“不对呀。”

宴娥就问:“怎么了?你想到什么?”

冯灼灼又看了眼孟一行才缓缓说道:“宴小姐,刚才我听孟先生说他爹一直活到六十岁,可你不是说有这个印记的人都是长到一定年纪之后就不会再长了吗?像陈凤就一直停留在47岁,我一直停留在18岁,那为什么孟英先生却一直在长,而到了六十之后忽然就死了呢?这不符合你们的推断啊,还是说、中间有什么误会?”

宴娥和孟一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冯灼灼的这个问题是他们之前从未想到过的。

是啊,为什么只有孟英一直在生长呢?宴娥努力回想着庄鹤日记上的一切,可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难道说,他的死亡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停止生长吗?

宴娥看了看孟一行,却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她怕孟一行伤心。

孟一行在想着他的心事,也没注意到宴娥的神情,而冯灼灼见两人都不说话,于是自己也不说了。

桥下白烟袅袅随风直上,冯灼灼一边往里添着之前一边默默祈祷,希望那些因她而死的女孩,能在那一方世界里平安地过自己的日子,不会再被人无故折断生命!

这场祭奠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然后三个人便回到孟一行手底下的人在外面赁的房子。

冯灼灼不愿再见白垚,也不愿意再回白府去了。

他们回来时,羊犀把宴娥留在门口,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小巷子,悄声说道:“白垚一直在那里等着,说是有话想跟你说。”

宴娥狐疑地看了看那边,果然看见巷口有个人影,便走过去,问他:“白垚,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白垚的眼睛越过宴娥,往门里面探着,他在找冯灼灼,“宴小姐,灼灼她、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不哭了,可是她一直在自责。”

白垚垂下头,头一次声音弱如蚊音,“对不起,是我错了…”

宴娥没空听他忏悔,便说:“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情?”

白垚愣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小木箱递过来,他说:“宴小姐,现在灼灼住在你们这里,肯定会很麻烦你们的,这里面的钱就当是给你们的补贴,求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啊!”

宴娥把箱子接过来,手上沉甸甸的便知里面银钱不少。

宴娥不缺钱,她只是看着白垚此刻落寞的样子觉得可笑,如果真的有如此深情,那当初为何不腾出一分钟的时间,问一问冯灼灼她自己是不是想要那样的好呢?

不过是只以为情深罢了,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

她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又听白垚说:“宴小姐,我杀人的事情已经被衙门知道了,大哥他…呵,他不能保我了,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抓我。宴小姐,你能不能带灼灼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我不想她再因为我伤心难过…”

他说这话时两只眼睛是婆娑朦胧的,眼神也是从未有过的真挚,可宴娥却不为所动,她只说事实。

“冯小姐也请我带她离开这里,放心,我会送她去一个好地方的。”

白垚愣了一下,忽而苦笑道:“当初羊犀小姐替灼灼摸骨时说她鱼骨四处漂泊,恐怕在百色也呆不长久…呵,之前我还不信,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真的!”

他抬起头,对上宴娥的眼睛,说:“宴小姐,求你转告给灼灼一句话,我对不起她!”

然后他便走了。

望着他远去而落拓的背影,宴娥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荒诞无稽。

**

冯灼灼是第三天的早上走的。

走的时候宴娥把白垚给她的小木箱交给冯灼灼,说路上会用的着。冯灼灼只打开看了一眼便又递回来,让宴娥把这些钱都分给那些女孩的家里人。

宴娥看她坚决的样子,便答应下来。

宴娥想,冯灼灼现在对白垚的感情应该是复杂的,想爱却不能爱,可是想恨又恨不起来,不然她为什么远离了白垚,却又每晚都拿着他的照片流眼泪呢?

搞不懂,宴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纠结,她只知道爱恨分明,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冯灼灼一走,百色之行也算成功,但是接下来该去哪里找下一位,宴娥还没有头绪。

羊犀忙了这几天终于得空去走街串巷地寻觅美食,倒是孟一行,显得心事重重。

这天晚上,宴娥正在往庄鹤的日记本上添笔,突然孟一行走进来,脸色不大好,像是在跟谁怄气,憋的两条叛逆的眉毛几乎要成倒立的了。

宴娥停笔,看见他手上还捏着封信,就问他:“家里来信了?”

孟一行拉过椅子,咵一下坐上去,把信拍在桌子上,气鼓鼓道:“她以为就她记得老爹的忌日,我就记不得吗?还特地写信过来提醒我赶回去,我孟小嗲是那种不记得爹妈的人吗?丫的,真是烦死了!”

宴娥把信拿过来,看见寄件人是孟别路,心里不禁沉了一下。

再过几天就是孟英的忌日了,难怪孟一行心情郁闷。

宴娥摩挲着信,心内又沉又伤。当年孟英死的时候庄鹤因故没能去吊唁,后来在想起这事儿的时候总免不了自责伤感。

如今算起来,也该去看看了。

宴娥把信推回去,她说:“孟一行,我们明天就回长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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