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就这样囫囵过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沈檀便做了怪梦。
在梦里自己照常从袁府回到沈家，可一路走来，往日里人来人往的沈府此刻却没有一人，哪怕是打扫的下人此时也都没见着一个。
“爹爹，我回来了。”
见无人回应，沈檀心里纳闷，怎么回事？怎会一个人都没有？
偌大的沈府，此时死气沉沉。忽然之间，不知从哪吹来一邪风，卷起了地上沙石和黄叶，片刻后，一道凄惨的哭喊声划破天际。
“啊，你们别推我，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
是谁在呼救？这声音…….怎又会如此耳熟？
“救我……”
“大姐姐…….救我！”
…….沈渺？！
那声音不断在沈檀耳边盘旋，那声音又尖又细，如同金属摩擦地面时发出的刺耳声，喊得沈檀越发害怕心急。
“渺渺？”
“渺渺，你在哪？”
“救……我……大……姐姐……”
“渺渺你在哪！”
那声音越发的断断续续，沈檀听不清，只好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一找便来到沈家祠堂。
此时的祠堂里，何氏、赵氏、沈辰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一群人要将沈渺推进火圈。
“大姐姐…….大姐姐求你救我…….救我…….”
“渺渺！”
见沈渺被人架着一直往前推，沈檀瞳孔骤然收缩，大声喊道：“你们快停下！住手！”
可在那梦里，无论自己喊的多大声，多么拼命地要将沈渺拉回来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推进火堆。
“不！！”
就在那最后一刻，沈檀从梦中惊醒过来，此时的她额头上冷汗密布，里衣也早已被冷汗浸湿。
外面值夜的桃芷听到沈檀的声音，连忙跑了进来：“小姐，怎么了？”
桃芷见榻上的沈檀一动不动，似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连忙从抽屉中取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等屋内渐渐有了亮光，沈檀才觉得自己从那梦中抽离出来。
还好……还好是梦啊……
见沈檀没出声，桃芷又轻声问了一句，“小姐，你还好吗？”
“我……”
沈檀不知为何自己会突然做那梦，但那梦里的画面实在太过真实，总觉得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沈渺
想到这，沈檀倏然抬头，匆忙拉开床帘将鞋子随意一穿便往沈渺的屋子走去。
她得亲自确定，确认沈渺是否还好好的。
见沈檀径直往屋外走去，桃芷一脸疑惑，连忙从衣架上随便拿了件还算厚实的外套便跟了上去，“小姐，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啊？”
沈檀抿着唇从桃芷身边走过，一心只想确认一件事。
还好沈渺的屋子就在自己的斜对面，沈檀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
虽这天才蒙蒙亮，看着时辰好像也还没到守夜丫鬟换班的时候，可为何沈渺的屋外却没有人？
这不对，沈檀当下心里一沉，快步走到门口敲那正紧密着的门：“渺渺？你在里面吗？”
见里面没有反应，沈檀又加大了力度和声音：“渺渺？”
见还是没有人回应，沈檀有些慌了神，脑中又再次浮现出沈渺被活活推进火堆的画面。
她害怕，所以直接推门而入，径直走到沈渺的卧房。
“沈渺？”
可此时的卧房却空无一人，被褥更是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榻上。
“沈渺呢？”
“三……三小姐……她……”
“我问你沈渺呢！！”
桃芷被沈檀这声吓了一跳，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前天碰巧因为自己身体不舒服，沈檀没让她跟着出门，也就一直待在府里，所以对于昨日发生的一切，她其实都是知道，只是不敢说。
沈檀见桃芷支支吾吾的样子，心又沉下去几分。
难不成那梦是真的……
昨天去祠堂时，沈檀其实就已经注意到了，那院心处的地面明显比其它地方要黑上一些，看着像是有东西烧过后留下的痕迹，但昨日是沈轩的头七，想着是祖母吩咐人烧了些黄纸什么的便也没在意。
但现在见桃芷吞吞吐吐地模样，而原本该是好好呆在屋里的沈渺当下却不见踪影，再想到刚刚那梦。
或许……祠堂那地方烧的根本不是什么黄纸，而是……人。
这想法一冒出来，吓得沈檀脚下一软。
“小姐……”桃芷立马扶了上去，顺手将外套搭在沈檀肩上。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去问父亲。”
问老爷……可昨日沈辰才刚刚下令，说沈渺以后是这府里的禁忌，命令府里上下所有人均不能再提及此人，若是提及怕是没好果子吃。
桃芷昨日虽没有在祠堂，但也知道那事闹得不小，再加上沈辰刚刚下了命令，自己虽不能说，但也不能让沈檀去沈辰面前亲自提，否则，怕是会闯祸。
见沈檀已经出了门，桃芷立马追了上去，皱着眉小声劝道：“小姐，老爷昨日说这三……小姐以后就是这府里的禁忌，所有人都不能再提她，若是提了……”
“若是提了会怎样，也一把火把我烧死吗！”
桃芷被沈檀这话愣住，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听来，但此事毕竟是府里的禁忌，沈檀刚刚那话说的声音大，桃芷下意识地抬手将她的嘴轻轻捂住：“嘘，小姐您小点声，这话不能说。”
沈檀一把将桃芷的手扯开，冷着声音道：“你不敢说，我自己去问。”
见沈檀马上要出了内院，桃芷连忙提醒：“小姐，小姐，您先把衣服穿好。”
沈檀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确实有些不成样子，但现在也没心思去理这些，随手将肩上的外套三下五除地穿好，想着沈辰这个时辰应该还没出门，便二话不说地朝前院走去。
沈檀见苍术还在门口，便知道沈辰还没走，也没让人通报，直接走了进去。
“大小姐？”门口的苍术一脸纳闷，大小姐怎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此时的沈辰低头整理着身上的官服，慢慢悠悠地从一旁走了出来，正打算叫苍术将文书取来，便看到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的沈檀站在厅内，本打算开口责备，便见她先自己一步开了口。
“父亲，沈渺呢？”
沈辰知道那事瞒不住，但也不想在眼下自己要去当值时和沈檀说，知道这丫头心眼死，肯定会揪着自己问个不停，便没接话，“一点礼数都没有，一早穿成这样来见自己的父亲，没规矩！”
见沈辰也避而不谈，沈檀更加觉得梦里那事十有八九怕是真的，抖着声音再次追问，“父亲，沈渺在哪！”
沈辰了解沈檀的脾气，要是她知道沈渺昨日被赶出去，现下立马去追都是有可能的事情，便也不想说。
“这是你和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
“我……好，是女儿没规矩。”说着，便朝沈辰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我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求父亲告诉我沈渺在哪。”
见沈檀为了沈渺的事如此地求自己，沈辰有些不忍心，收了收语气，“先带小姐回去，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说完，便从沈檀身边走过。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不不……不行。”
苍术见沈檀还想追问，给一旁的桃芷递了个眼色，桃芷看到后将沈檀按在原地：“小姐！老爷是要去当值，您不能拦他。”
见沈辰已离府而去，沈檀想到这家里还一个人能给自己答案。
祖母，对，还有祖母。
想到这，沈檀推开桃芷的手，自顾自的地朝怡和院走去。
但因为走廊至今还未完全修好，所以要去何氏那还是得从小路绕过去，这一绕便会先路过赵氏的院子。
沈檀刚刚走到那院子附近，便听到沈珂说话的声音：“沈渺这死丫头终于被赶出去了，留在这府里碍眼得很，只可惜又便宜她了一次，要不然昨日该烧死的人就是她。”
旁边的小丫头听到“烧死”二字，吓得脸都白了，看了看四下无人，连忙低声劝道：“四小姐，这话可不能再说了，老爷昨日再三强调，说不能再提三小姐的事，您可不能犯了忌讳。”
“什么三小姐，她早就不是我沈家人了。”沈珂不屑地说道。
“你说什么？什么被赶出去，什么叫不是我沈家人！”
沈珂没料到沈檀这个时候会突然出现，想到刚刚说的话，怕不是被沈檀听了去，不免有些心虚，“大姐姐，你……你怎会突然来这？”
“我没时间和你兜圈子，刚刚问你的话，直接回答我就好！”
沈珂自小就看不惯沈檀那副嫡女做派，对自己也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现在又因为沈渺的事莫名来找自己发脾气，便没好气地回道：“大姐姐还不知道吧，昨日府里请了先生，说那沈渺是恶灵转世，是占了沈轩性命的恶鬼，沈府留不得她，所以被父亲赶出去了呗。”
“你胡说！”
“大姐姐要是不信，自是可以去问父亲或者祖母，他们昨日都在场，没必要在这里同我置气。”说完，也不想再搭理沈檀，随意行了一个礼便转身离去。
什么恶灵，什么占了命的恶鬼，沈檀一概不信。
“她说的是真的吗？”
见桃芷还不说，沈檀直接提高了声音：“我再问你一次，她说的是真的吗！”
桃芷知道这事瞒不住了，低着头怯生生的回道，“是真的。”之后，便将昨日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原来竟是这样。”沈檀苦笑道。
怪不得昨夜回来没有见到沈渺，怪不得下面的人都对沈渺的事闭口不言。
可沈渺才七岁啊，父亲和祖母怎能如此狠心，让她一个人去那寺，那岂不是换一个方式让她自生自灭吗？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一想到沈渺一个人去那寺里，沈檀根本无法接受。本来想着去求祖母，可那事既然祖母也参与其中，那么求她也是无济于事，看来只能再去求沈辰。
沈辰下值回来，一进正厅就见沈檀规规矩矩地站着，看来又是为了沈渺的事情来，“说吧，什么事情？”
沈檀开门见山道，“父亲，您不能把沈渺赶出去。”
听沈檀直言，看来是已经知道昨日发生的一切，“她已经不是我沈家人了。”
“可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怎能……说不要她就不要她，什么恶灵恶鬼，那都是骗人的。”
“放肆，这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女儿家瞎掺和什么。”说着，朝桃芷冷声吩咐道，“带你家小姐回去。”
听到沈辰的话，桃芷立马上前去拉沈檀，却被沈檀用力推开。
“那寺庙那么远，沈渺还那么小，您怎能忍心赶一个七岁的孩子独自前去，您这是再逼她去死啊！”沈檀哽咽着声音朝沈辰质问道，“这事是落在沈渺身上，如果换做是我，父亲您是不是也会把我……”
“啪。”
“小姐！”
沈檀的话还没说完，沈辰一时没忍住，一巴掌打到沈檀的脸上，直接打断她后面的话：“没有什么是你不是你的话，这些都是她自己的命。”
沈檀看了沈辰片刻，摸着脸冷笑道，“好……好，既然父亲相信那些个鬼神之说，可我沈檀不信，什么命定之说，什么恶灵转世，我全都不信！您忍心赶沈渺一个人出去，可我不忍心，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
沈辰知道沈檀会如此，大声朝门口的苍术吩咐道，“拦住她，把她给我关到祠堂里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见沈檀没有理会沈辰的话，苍术只好伸手拦住她：“大小姐，冒犯了。”
“让开！”
“带下去！”
正当沈檀被苍术拉住准备带下去时，她侧头看了身后的沈辰一眼，冷着脸道：“您关得住我一时，但关不住我一世，您忍心看沈渺自生自灭，可我不忍，沈渺不是你们说她是什么就是什么，那些个狗屁之言，我沈檀通通不信！沈渺她就只是我沈檀的妹妹，我自己的妹妹，你不护，我来护！”
“逆子！带下去，把她给我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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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庭院内，赵氏、沈昕、沈珂三人正在一同用饭。
莲心过来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告知给赵氏，一旁的沈珂听到后，幸灾乐祸道，“大姐姐也是，竟敢为了个外人同父亲发脾气，活该被关起来，以为自己占了个嫡女的身份，认为父亲不会……”
沈昕看了一眼沈珂，面无表情地打断道：“别议论大人的事。”
“母亲，你看二姐她……”
见姐妹俩又要吵起来，赵氏护小，便没好气地对沈昕说：“你妹妹说的没错，那沈檀是活该，占着个嫡女的身份竟敢和老爷叫板，现在不让她吃点苦头，之后岂不是要闹翻天。”
“就是。”沈珂就这赵氏的话附和道。
沈昕本就不认同昨日何氏、赵氏所做之事，所以对于沈渺的事，相比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听到沈檀敢当面和沈辰说情，沈昕是打心底地敬佩。
但现在却见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对于沈檀所做之事，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沈昕实在是看不下去，也认同不了，道了句吃饱了，便提前离席。
“母亲，你看，二姐她总是这样，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家的人。”
赵氏也知道，这沈昕总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可这沈昕再什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了来的一块肉，再怎么和自己唱反调，该顾及的还是要顾及。
但人啊，总归对顺自己心意的人会多一些耐心和偏袒。
“别管她，我们吃我们的。”说着，赵氏笑着朝沈珂碗里又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