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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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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司宝人还没出门就被姚惜涵叫住了,只见她蹲身道:“主子,陆晚姑娘身体不适,我叫她在下处歇息了。主子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奴婢。”

“身体不适?她哪里不适?”

姚惜涵一怔,她在朔北跟了皇上五年,除了奶娘陈嬷嬷,她还从未见他关心过什么女人呢。

见皇上已然把视线定在她脸上,姚惜涵莞尔一笑:“奴婢给陆晚姑娘瞧过了,是心气不足,有些胸闷,不是大病,略休息下便好。主子若还担心,可遣太医去瞧瞧,更加稳妥。”

李彦沉一听无事,也便安心下来,摆手说道:“不必。你的医术连你父亲都称赞,朕信得过。”言罢抬头又道,“孙司宝,你去传话告诉陆晚,朕允她半日修养,明日再来当差。”

孙司宝应了一声,打恭退到殿外,转身看见小喜子正倚着廊下抱柱打盹偷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上前叩了一把他头顶的帽檐:“小兔崽子,在这儿偷懒!”

小喜子挨了一记顿时瞌睡全无,猫腰凑上前腆着脸问:“师父您怎么出来了?”

“怎么?我不出来,你还打算睡到日头西斜?也不瞧瞧眼下实在什么地方当差!当心皇上瞧见,摘了你的脑袋!”

骂了一通,仍不解气,又翻出之前的事来,“上回陆晚备的那盏茶,是不是你干的?狗东西,自己怕讨皇上的嫌,把差事交给别人干!皇上跟前伺候了这么长时间,还摸不清主子的喜好,沏茶都沏不明白还敢在这儿偷懒!我瞧你是活腻味了!”

小喜子被他一通臭骂也不敢还嘴,耷拉着脑袋点头如捣蒜。等孙司宝骂够了这才扬起脸,眨着一双乌溜溜的眼:“师父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谁惹您老人家不高兴了?”

“还不是那个陆晚!”孙司宝肚子里仍憋着一股气,咬牙切齿骂道,“没心肝的,白费我口舌!旁人都是用尽了手段,恨不能长到皇上眼珠子里的往主子跟前凑,她倒好,专会躲懒,能躲多远躲多远。我瞧着是没指望了。”

小喜子一听,就知道孙司宝又在恨铁不成钢了,忙帮陆晚解释:“师父这回可错怪陆姑娘了,我方才去喊人,姑娘原说要来,是被姚姑娘拦住了,说是有话同皇上说呢。”

“有这等事?”孙司宝朝身后看了一眼,“我瞧这姚姑娘不简单!陆晚那丫头平时看着机灵,实际上是个缺心眼,对主子还没对个下人上心,早晚叫别人抢了先机...得找个什么人劝说劝说。”

“师父和尚仪局的孙嬷嬷不是本家?徒儿听说这个孙嬷嬷是陆晚姑娘入宫时候的管教嬷嬷,两人情分不一般。孙嬷嬷的话,陆晚姑娘兴许能听。”

这倒也是个主意。

见孙司宝脸上有了些好颜色,小喜子又拿别的话宽他的心:“要我说师父是过于担心了,天底下能得皇帝亲自侍奉汤药的能有几个?可见陆晚姑娘在皇上心中地位不一般,不是旁人能替的。”

孙司宝眼刀子一剜,骂道:“你懂什么,情分再深也架不住有人挖墙脚,宫里后来者居上的事什么时候少过?”

“可师父,徒儿有件事不大明白。甭管是陆姑娘还是姚姑娘,谁得圣宠,同咱们又有什么干系?”

皇帝身边的近侍向来是不用巴结别人的。

不单如此,等过些日子朝纲稳定,大臣们把眼睛盯向皇帝的后宫,一波一波的秀女选进来,那些新晋位不得宠的小主还要巴巴地来讨好他们呢,何必在一个不见得晋封的宫女身上费功夫?难不成这人将来能做皇后?可一个宫女,能当皇后?

孙司宝嘬着牙花子剔了小喜子一眼,“肤浅!做奴才就得有奴才的觉悟,皇上对陆晚的心思你瞧不出来?咱们能干看着主子这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可我瞧着皇上近来对陆姑娘也不大上心了...”

“你懂个屁,皇上那是顾全他天子的颜面,当皇帝的总不能成天追着个宫女后面。所以咱们得替皇上分忧!”

小喜子得了这一番教诲,心里虽不以为然,嘴上却奉承巴结:“师父这觉悟,合该做首辅!”

孙司宝被这马屁拍得晕头转向,摆手笑道:“管他首辅还是总管,还不都是皇上的奴才?叫我瞧,没区别!”

说罢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要紧事没干,指着殿前交代:“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去就来。”

陆晚跟着孙司宝进来时,正看见姚惜涵站在皇帝跟前替他研墨。

屋外晚霞透过窗户上的明纸照进来,斜斜打在人脚下,静谧又和谐。

真好啊,君子好读,美人在侧。怎么偏偏就闯进来她和孙司宝这两个碍眼的宫女和太监呢。

她自觉站到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可有人偏不让她如愿。

“皇上,陆晚姑娘说主子批折子辛苦,怕姚姑娘一个人伺候不过来,非跟着奴才一起过来了。”

啊?不是你说皇上叫我,让我赶紧来?怎如今又这般说了?这不是上赶着叫贵妃娘娘误会,碍她的眼!

陆晚心里把孙司宝骂上了天,又不能当面戳穿。

“还算有良心。”御案后坐着的李彦沉头也不抬,淡淡评了一句。

好吧,皇上都这么讲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陆晚只得硬着头皮蹲身行礼:“奴婢心系皇上,不敢懒怠。”

说罢又往御案上瞅了一眼,见半盏茶搁在上面已凉了,便又道:“皇上的茶凉了,奴婢再去泡一盏来。”

孙司宝心道,这人可算有些开窍了,接下来还不得守在皇上身边,伺候他笔墨纸砚。

谁知道陆晚奉了茶上来,又肃在紫檀雕花架几岸边,恨不能跟皇帝相隔百八十丈远。

孙司宝简直被气的吐血,暗道自己若再同她说一句,从此把孙字倒过来写!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李彦沉翻完了两叠奏折,觉得有些疲乏,将手中黑漆描金玉瓒紫毫笔搁在一边,拢了拢眉心。

姚惜涵立时凑上前:“主子累了?奴婢替主子松松肩。”

手上功夫不停,嘴上又说道:“主子走得这两年陈嬷嬷整日吃斋念佛,天一亮就跪在佛堂求菩萨保佑主子平安,果然心诚的人能得偿所愿。王府里一接到圣旨,嬷嬷喜地跟什么似的,又说主子急着召奴婢进宫,她担心主子在这边缺个人照顾,催着奴婢连夜收拾行礼就来了。也不知嬷嬷几时进京?”

“算算日子,怕还得半个多月。”

李彦沉在朔北那几年过得很是艰苦。他生母庄妃死的早,身旁没有别的亲人,只一个从小照顾他的奶娘陈容秋,很是亲近。李彦沉先前登基之后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册封陈容秋一品诰命。

此外,她的儿子周冕此番攻打京城有功,又在把守禁城时是抓住了陆晚,李彦沉心里记着他的功,擢升护军统领,将先前明宗皇帝治下九门提督的府邸也赐给了他。

被姚惜涵这么一说,李彦沉好似想起什么,看向孙司宝问道:“周家的府邸修的如何了?”

孙司宝被问的头大,他一个宫里的太监,哪里晓得宫外大臣家的宅院修的怎么样?

但皇帝问话,总不能不答。孙司宝猫着腰,偷眼瞄着皇帝的脸色:“回皇上的话,将军府日夜修缮已有月余。那是个现成的宅院,刘贯死后虽说抄了家,但园子却是好的,想来,也该差不多了。皇上若要知道详情,奴才这就派人去请监工的工匠前来回话。”

李彦沉摆了摆手,“罢了。朕正好有几样东西要赏,明日你替朕送去,顺便替朕瞧瞧。”这话是对姚惜涵说的。

陆晚肃身站在角落里,听得这话羡慕不已。她做了几世的梦想要出宫,却连禁城的宫门都没踏出去过一步,贵妃娘娘却一来就能出宫。人和人的命啊,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一整晚,陆晚看姚惜涵的眼神都是带着艳羡的。

夜里她甚至做了一个梦,梦见姚惜涵病倒了,自己替她往将军府送东西,马车一路穿行,出安定门,过护城河,她坐在车中透过格花窗的缝隙往外瞧...

还没瞧得真切呢,就被一阵细碎的声音吵醒了。

老天爷真残忍,连梦都不叫她做痛快了。陆晚心怀不满,嘟嘟囔囔翻了个身又睡了。

可那声音又响了,哼哼唧唧的。

怎么了?

陆晚下了炕,点亮烛台往里瞧,就看见姚惜涵通红着脸躺在炕上,正难受的说梦话呢。

哎呀,该不会是一梦成真,真叫人生病了吧?

她忙走过去,探了探姚惜涵的额头,好烫!

陆晚吓坏了,她摇着姚惜涵的胳膊,想把她喊醒:“惜涵!惜涵!姚姑娘?”

另一边,姚惜涵已经烧糊涂了,哪还有半点力气答应她。

怎么办?这可是未来贵妃啊,是她出宫唯一的指望了。若真是病坏了,别说指望,说不定皇上一恼,叫她给贵妃赔命。

喊人嘛?这大夜里的喊谁?皇上?她不敢。去请太医嘛?宫里的规矩,宫女生病没资格请太医,即便她去请了,太医院也不会来人...

琢磨了半天实在没法子,只能自己来,先给人退烧要紧。

陆晚定下心,先去打了一盆温水进来,用巾帕沾了水把人细细擦了一遍,又强喂了两碗水,再擦再洗,直折腾了大半宿。

摸了摸额头,好似没那么烫了。

陆晚长长吐了口气,趴在炕头浅浅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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