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楚檀汐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春日看书实在困乏，女孩披了件兔绒斗篷，寒潮未过春日朝露还是带着些许的寒意，女孩推开门看向院内的景致，眼眸转了几圈忽然有了主意。
她三步并作两步熟练地爬上墙头，半个身子已经挂在了瓦墙顶上，楚檀汐正要使劲，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女孩不由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檀汐，快下来，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于湘儿开口，女子看见这一幕似乎是习惯了，表情之中却带着有些生气。
楚檀汐无奈认命，她正要放手却不由得一滑，楚檀汐眼眸中一瞬间便慌乱了，整个人向后栽下去，紧接着就被楚相铎稳稳接住。
“阿爹......哈哈......”楚檀汐嘴角扯了扯。
“今天要入宫，我们秋后再算账。”楚相铎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反手捞起楚檀汐的衣领就往门口的马车带。
楚檀汐无奈地撇撇嘴，她年岁尚小还不清楚为什么宫中召见要让她和母亲一起去，她还想着去找江哥哥玩呢。
马车上，楚檀汐抱着手中的暖炉，看见逐渐出现在眼前的宏伟的宫墙，满目的朱红色似乎微微撼动着她的心。
楚檀汐拉着于湘儿的手跟在楚相铎身后，接引的公公腆着一张笑脸引着三个人进去宫中。
于湘儿被一位娘娘叫走，楚相铎则被皇帝叫去，楚檀汐左右看看有些为难，宫中的嬷嬷走上前说是要带着她在宫中随意逛逛，等到娘娘传唤的时候自然就会叫她过去。
楚檀汐和嬷嬷在宫中的御花园转悠着，这里的东西她以前没见过，奇花名卉大多都是在书上或许才能有所耳闻，她不由得被吸引了目光。
忽然，一阵喧闹的声音传入楚檀汐的耳中，不由得吸引了女孩的目光。
她有些好奇走了过去，嬷嬷似乎是反应过来，忙不迭赶了过去：“姑娘，那边还是不要去掺和的好。”
楚檀汐停下脚步，嬷嬷紧随其后，她看见一群身着华丽的孩童围成一个圈，对着里面的人拳打脚踢，楚檀汐眼眸微微睁大，她从未见到过这样的画面，她一瞬间愣住了，不敢上前去。
人群之中为首的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孩注意到了楚檀汐，他走到楚檀汐身边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楚檀汐本能地向后退缩着，她看向嬷嬷，嬷嬷似乎碍于这个胖男孩的身份不敢上前制止。
“姑娘，那是大皇子，您掂量着点。”嬷嬷在楚檀汐耳边提示到。
“你放手！”楚檀汐没有一丝惧怕，却架不住那人力气大被人往那边拉着，拉到了趴在地上的少年身边。
楚檀汐不免和许宸奕对视一样，楚檀汐被许宸奕那阴冷的目光吓到了，直接转过头去看向了为首的男生。
“你是哪家的姑娘？长得还挺好看。”他说着就要向楚檀汐的脸摸了上来，却被楚檀汐狠狠甩开。
大皇子一瞬间怒上心头，一把推到楚檀汐，楚檀汐满目惊恐，眼睁睁看着眼前那个暴戾的大皇子就要打下来，下一秒，身旁的许宸奕却起身挡在了楚檀汐身前。
这一下大皇子更是气愤，他拽起许宸奕的头发看着这个人：“不过是个南疆奴婢生出来的小贱/种，居然还学起英雄救美了？”
“檀汐！”于湘儿一阵惊呼，慌忙走上前，扶起楚檀汐。
紧随其后的是当时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给了大皇子一记眼刀，大皇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放下手来，看着眼前的画面，他的头缩了缩，然后梗着脑袋到了皇后身边。
皇后面子挂不住，却还是带着笑容：“楚夫人见谅，这孩子不懂事，切莫伤了和气，刚才的事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不必了。”于湘儿将楚檀汐抱在怀里，“皇后娘娘和陛下的想法我们不会答应的，檀汐的幸福不是由我和老爷决定的，我只希望她不会被人欺负就好。今日宫中发生的，我们楚家可以当做不知道，但娘娘心中谋划的，也恕我们楚家办不到。”
皇后掐了掐手帕，虽然有些生气但也只能强压上来，这次本就是他们理亏，也怪她自己没有让儿子在欺负那个“外族人”的时候去远一点的地方。
“你是......谁？”楚檀汐看向许宸奕问道。
“我是大燕四皇子。”许宸奕开口。
楚檀汐似乎还想问什么，却被母亲带走了，两人擦肩而过此后便是十几年未见。
楚檀汐坐着回家的马车，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她脑海里相较起来大皇子的张牙舞爪，似乎更被那个所谓四皇子的眼神有些吓住了，她几乎没有在一个比自己长几岁的少年眼神上看到过。
楚檀汐和江瑜瑾相处久了，江瑜瑾那双总是柔情似水的眼眸在这一刻和许宸奕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比。
几月后，适才入夜，楚檀汐偷偷在门口听到了楚相铎和于湘儿的谈话，于湘儿明确表示了不让楚檀汐入宫亦暂时不考虑把楚檀汐许配给江瑜瑾。
楚檀汐叹了口气，在院子里缓步走着，踢着地上不起眼的小石子，其实嫁给江哥哥做夫人也不错，江哥哥对她一直都很照顾，而且江哥哥长得也不算很丑，总比那个什么大皇子好得多。
于湘儿和楚相铎聊完后，披了件斗篷便出来透气，她看见院内蹲在花坛边缩成一团的小姑娘走了过去。
女人挽着发髻别着一根素银的簪子，一身雪白的狐裘大氅穿在她那瘦弱的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于湘儿笑了笑，干脆张开大氅直接将楚檀汐罩了起来。
楚檀汐眼前一黑，鼻尖问到了熟悉的味道，旋即抱住于湘儿：“娘亲。”
于湘儿这才放开楚檀汐：“檀汐想什么呢？”
“女儿在想，以后的檀汐会是什么样子的？”
于湘儿将楚檀汐抱到怀里面：“檀汐放心，有阿爹和阿娘爱护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以后你只需要嫁一个足够爱你的人就好。”
“娘亲，宫中那个四皇子没有爹爹和娘娘的爱护吗？”楚檀汐搂着于湘儿的脖子。
“四皇子？”于湘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黯然，“宫中没有四皇子的。”
楚檀汐当时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说他是大燕四皇子。”
“也许是唬你的吧，帝京之中，没有大燕四皇子。”
楚檀汐沉默了，不过她想没事，阿娘说了，她不会入宫。
楚檀汐总是让自己不去想后来那些至暗的日子，从于湘儿离世那天起，于湘儿似乎有话想要对她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再到后来刘氏嫁入楚宅，楚檀汐一心逃避刘氏，可是结果总是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
无数次遍体鳞伤的夜晚；无数个看不清光亮的夜晚；她舔舐过许多次干涩的嘴唇，看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家。
好不容易等到了阿爹的怀里，楚檀汐一头栽到了楚相铎的怀里，眼泪喷涌而出：“阿爹，求求你，不要让刘夫人关我了！”
楚相铎心疼地擦拭干净楚檀汐的眼泪，他想要给刘氏一些教训，却总是下不去手，他知道是自己愧对于湘儿，如果不是那晚的醉酒，他也不会被这人缠上，伤害到自己的女儿。
刘氏总是叉着腰梗着脖子等着楚相铎，楚相铎自己也知道，那是威胁，他不敢看那张脸，害怕无言面对于湘儿离世时含着眼泪恳求他的神情。
于湘儿以前就经常念叨，楚相铎是个心软没主见的人，楚相铎以前总是不服气，如今年过半百才知道还是于湘儿看的透彻，那些年委屈她了，跟着自己收拾烂摊子。
于是他一步步的忍让退让，终于让楚檀汐也不再信任他。楚檀汐被刘氏安排入宫的时候，他是前一天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他看着楚檀汐彻夜没有熄灭蜡烛的房间出神，侍女说从于湘儿去世后，楚檀汐夜晚睡觉便一向要燃着蜡烛，哪怕弱弱的光芒也好。
楚相铎亲眼看着那房间的烛光晃动，他看见楚檀汐溜出去的身影，少女收拾好了行囊包裹四顾一番，很熟练地翻过了围墙。
“老爷，姑娘这......不制止吗？”
楚相铎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如果她能和江家那小子走了，也好。”
楚相铎以为刘氏就算出发去找楚檀汐也不会大动干戈，毕竟她都没有敢走漏风声给自己，必然是害怕他知道。可是，他高估了刘氏，刘氏颐指气使，如果楚檀汐逃了，那整个楚宅就是抗旨不尊，如今的圣上比先帝还要暴戾许多，满门抄斩到时候就是那君主顺嘴的事。
楚相铎亦高估了江瑜瑾，江瑜瑾也没有带走楚檀汐。
所以那一晚，是楚檀汐自己回来的，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认了命。
“对不起，我的女儿。”楚相铎只能接受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无能为力。
楚檀汐见到许宸奕的时候，她没有认出来这就当初那个眼神木讷的四皇子。许宸奕也对自己的过去绝口不提，他们谁都没有打探彼此的过去，楚檀汐的心也一点点被这深宫吞噬。
许宸奕先前是个不近女色之人，他虽然后宫妃嫔不少，大多都是恐吓一下大臣，那些大臣就会胆战心惊地把自己的女儿送过来祈求原谅，楚檀汐也是这样，许宸奕对此乐此不疲。
因为他知道，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哪有什么亲情可以言明。
许宸奕看着楚檀汐似乎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他不太在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时候心中总是会想起楚檀汐，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上却带了一双那样冷淡的目光。
他自以为第一次接触楚檀汐，是在宫中的御花园，楚檀汐修剪着花枝，和一旁谈笑风生的妃嫔不同，楚檀汐仿佛是一个人遗世独立一般依靠着花几。
许宸奕走近，比起花香，他隐隐约约觉得楚檀汐身上似乎更有吸引他的味道。
他几乎是本能地从身后搂住楚檀汐，鼻尖靠在楚檀汐的颈边，细细嗅着那勾人心魄的味道。
“陛下......？”楚檀汐有些慌乱，她与许宸奕不熟，本能地就想要推开他。
许宸奕眼眸一暗，他察觉到了楚檀汐的抗拒。
“你......?”许宸奕思索片刻，来了兴致，干脆放开了这人，看着楚檀汐又惊又怕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害怕孤？”
楚檀汐的下巴被许宸奕掐住缓缓抬了起来，楚檀汐眼神躲闪，语气似乎还带着颤抖：“怕。”
“哦？”许宸奕对这个回答很是意外，他没少吓过宫里的妃子，还喜欢看着那些人强撑着说不怕，楚檀汐倒是坦然直接承认了。
楚檀汐抬起眸子，眸中已经微微红了，却还是带着一股韧劲：“妾身怕陛下会连累家中，害怕陛下会杀了臣妾。”
“你倒是诚实。”不知道是不是楚檀汐的坦然，还是她莫名的吸引力，都令饱受蛊毒折磨的许宸奕感受到了难得轻松愉快。
楚檀汐温驯，这是许宸奕对她的印象。
楚檀汐似乎很听话，小心翼翼地侍候在他的身边，午后时，许宸奕会突然把书卷拍在她的脑袋上，打醒她的瞌睡；也会在宴席醉后，抱起喝得迷迷糊糊的少女在怀中，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襟；她听话到甚至不会反抗，哪怕是自己蛊毒发作猩红狷狂地掐着她脖子时，也不会生气。
许宸奕甚至怀疑过是她家中的压迫，他查到了刘氏甚至查到了江瑜瑾身上，他都没有怀疑过楚檀汐是装的。
就连他死前，女人最后的一滴眼泪都是虚假的。
若不是上天给了许宸奕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从来不敢相信，楚檀汐为妃几年，从未对他动过真情，甚至连所有的善良单纯都是装出来的。
......
“好吧，我承认，和娘娘比起来我的伪装确实有些拙劣。”许宸奕笑了笑，他枕在楚檀汐的大腿上，轻闭双眸，楚檀汐抚摸着他的睫毛，许宸奕的睫毛微微颤抖。
“不啊，陛下不是后来演的很好吗？若是不仔细着，臣妾都没想到，陛下还会故技重施再当一回沈景初。”楚檀汐语气之间不免有些阴阳怪气。
许宸奕抓住了楚檀汐的手腕：“这件事你都数落我到现在了，韶儿都听去了，最近看我都多了几分不屑。”
“你活该。”楚檀汐嗔怒一声，“好像完全没有在意我几年的等待一般。”
“没有，我只是想听到你真心实意的诉说对我的爱。”许宸奕起身环抱住楚檀汐，轻轻在她脸上小啄一口，满目委屈一样，“娘娘要是寡淡无情，把臣忘了，臣总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楚檀汐微微挑眉，如今许宸奕倒是会越来越自谦了，周夷前些日子看着他们两人腻歪还说来着，两个人都抓着那点事不放。
许宸奕若是醋了气了必然会拿楚檀汐前世的佯装心动说事，楚檀汐若是不服就会拿许宸奕没什么演技还爱演来反击。
一来二去的，两人反倒是感情日渐浓郁，许君韶自当是最满意的，宫中知道许宸奕身份的不多，许君韶虽然不知，但他知道，自此以后，母后终于不再孤单了。
但，许宸奕和楚檀汐都不曾想起，早在最初二人便已经见过，缘分似乎冥冥之中让两人一直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