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０章 妙计
第三天，酒仙在前，风、花、雪、月四仙在后，都是黑眼圈儿，驾云急奔九霄天。
酒仙怀里抱着的，是一夜点灯熬油加晚班，这才造好的“天缘玉鉴”，所以格外小心翼翼。
踏上九霄天，快靠近紫仪宫的时候，远远看见宫门敞开，播云仙子正倚着门框，眼巴巴张望，就等他们到来。
“老仙君，待会儿天后看了玉鉴，若是生气发怒，还得您来顶住。”风仙哈欠连连，愁眉不展地说道。
风仙这样说，不是没原因。各仙府荐来的候选子弟名单，经过他们苛刻筛选、精中取精后，仍然相当难看，恐怕难入天后法眼。
为此，也只能编排得精美些，再多加花边底纹装饰，尽量在表面上赏心悦目。
“莫担心，莫担心！”酒仙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也打鼓。
“姻缘这事儿，最难琢磨。凡间俗话说得好：若想亲事成，还得看对眼儿。”月仙也安慰大伙儿道。
“不愧是月老儿的闺女，见解就是独到。”酒仙哈哈一笑。
到了宝华殿，酒仙上前，双手颤抖着献上玉鉴。
播云仙子接过玉鉴，呈给天后。
不出所料，天后只看了前边几页，眼神儿已经不太对。再看下去，眉峰也紧紧拧起。
没等全部看完，天后就将玉册轻轻放下，紧闭双唇、面色严峻。
天后情绪不好，殿内空气随之凝住，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殿外上空，萦绕飘荡的五彩祥云，也像受了惊吓，定住不动。
天后其实没那么可怕，相反还很宽厚仁善。
平常紫仪宫的仙子们，谁不小心犯个小错儿，天后顶多说上几句，从来不会真责惩。
只一次，有个名叫舞云的领班仙子，仗着在天后身边得宠，养出骄横脾气，无故掌掴了一位洒扫宫人。
天后甚是气恼，罚她下凡，投胎到一富贵人家做了家生女奴。
谁知道舞云命好，当家主母是个大善人，喜欢她聪明伶俐，就认了干女儿。
后来，舞云嫁了新科探花，还获赠丰厚嫁妆。作为探花夫人，她对内宽待府中下人，在外怜贫惜老，好名声传遍京城。
天后听说之后，点头笑道：“舞云是个有福之人。”
说这番话的时候，天后面色和蔼可亲，可见是真心高兴。
这事传到众仙耳中，大家不免议论一番。有人敬佩天后仁德，有人却诟病她名为惩戒宫人，实则太过纵容，怕有些耐不住天上寂寞者，也有样学样、故意犯错，好被罚去享受凡间富贵。
此时殿上，人人心态都不相同。
播云仙子等一干宫人，知道天后为人，心里还算放松。
酒仙为帝、后办了亿万年差事，对天后的性情也多少了解。他一边暗中察言观色，一边盘算着如何劝天后息怒。
风、花、雪、月四仙只知兢兢业业干活儿，直接受命于天后的机会又不多，心里是最怕的。此刻，姐妹四人默默伫立，努力以脚趾抠住光可鉴人的地板，免得腿软跌倒。
“哈哈哈，天后，今天紫仪宫这是怎么了？连朕都觉得沉闷。”一个浑厚洪亮的声音传进殿里，打破了沉寂。
众人都暗自舒了口气。
“陛下回来了！”天后闻言，立刻收起愁闷情绪，笑意盈盈起身，率领大家出殿迎接天帝。
呆立了好久的仙子们，赶紧奉茶、献果、摆列点心，好一阵忙碌。
天帝见殿中人多，就问有何事。
天后一边亲手从果盘中，挑了一只红彤彤的蟠桃递给天帝，一边淡淡说道：“朝中事务劳碌，些微后宫小事，哪敢烦扰陛下。陛下先歇歇，尝一尝后园中新熟的佳果。”
天帝看到案头上的玉册，心里早已猜出原委。
见天后不愿说，他也不挑明，只坐着慢悠悠品起香茶，又吃了些点心和水果。
酒仙和风、花、雪、月四仙也被赐座，天帝与他们聊起了家常。
“月仙，令尊怎么许久不见？”天帝随口问。
“启禀陛下，家父年老，又忙于凡间姻缘事务，很少来九霄天。”月仙恭恭敬敬答道。
对月老儿的工作内容，天帝似乎突然也来了兴趣，又追问：“月老儿是姻缘牵线的行家。若凡间女子要招婿，都用哪些办法？”
“小仙听家父说过，凡间寻常女子，皆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有皇室公主、大户人家千金，可以自作主张。她们会站在闹市街边的高台上，手捧绣球，看台下来往的男子当中，有合乎心意的英俊少年郎，就将绣球抛过去。”月仙道。
“哇！”听了月仙关于凡间“绣球招亲”的描述，风、花二仙，还有殿中一众仙子们，全都一脸心驰神往，眼中甚至有小星星迸出。
就连酒仙那双昏花老眼，都顿时明亮了几分。
天后双手一击掌，也惊叹道：“看来凡间也不乏足智多谋之辈，这个绣球招亲的办法，当真好极。如此妙计，怎么不早些献来？”
“我，我…”月仙一开始听到天后夸她，还没来得及感到激动，又被责问不主动献计，心情一下跌到谷底，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自我辩解。
“天后不要怪罪月仙，她本来就心思谨慎，想来是怕这个办法不够好，才迟迟不敢说出来。”天帝打圆场道。
天后春风满面，转头对身旁坐着的天帝说道：“陛下不晓得，为了咱们那个小冤家的婚事，这些天我费了多少心思，扯掉了多少根头发。现在终于得到这个妥善周全的主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月仙。”
月仙听了，这才不再觉得紧张。
“月仙我不怪，可我却要恼一恼月老儿。先前，我可是命人去请他当参谋来着，可这老仙儿却以生病为由，推辞不来。”天后又笑道。
月仙听了，心中又是一跳，急忙又站起来说道：“家父身体近来确实有恙，怕误了帝姬招亲大事，故而未来。小仙这里替家父请罪，还望天后体谅。”
“我不过是说笑罢了，哪里就真恼了。月老年高，凡间姻缘事务都够他劳碌了。”天后对月仙说道。
随后，天后又向天帝道：“陛下，依我看，就给红孋也来一场绣球招亲如何？”
天帝捋着乌黑浓密的飘逸长须，看向众人道：“你们也说说，此法究竟可行不可行？”
“酒仙，你经过的事最多，不妨先说。”天后也随声附和道。
酒仙站起身，恭恭敬敬向二位至尊禀道：“天帝陛下、天后娘娘，以臣拙见，此计绝对可行。世间男女若要成就美满姻缘，必得两情相悦；要想两情相悦，就需互生好感；而要心生好感，前提是先见过对方。老臣还听说，凡间有句话，叫\'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儿\' 。这绣球招亲，妙就妙在能创造绝佳机会，让男女两人看对眼儿，自然极易成就佳偶。”
酒仙这一番话，是仿照早上月仙那句话的意思，添油加醋发挥的。只可惜，他记窜了俗语。
这老仙儿还自觉押对了天后的问卷儿，说得那叫一个口齿清楚、酣畅淋漓。完事儿之后，他还露出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不过，他很快就感觉到，周围冷嗖儿嗖儿的，大家看他的眼神也有异样。尤其是那四姐妹，表情都显得尴尬。
过了好一阵儿，天帝才开口提醒：“酒仙说得很有道理，嗯，只是\'王八\'\'绿豆\'这两个词儿嘛，用得似乎不够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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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仙这才恍然大悟，顿时羞得老脸通红，点头哈腰杵在座位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应该叫做：“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花仙急于替酒仙解围，就从自己的职责出发，脱口而出。
这次轮到天后摇头。
“心有灵犀一点通”！月仙说道。
帝、后这才露出赞许目光，微笑点头。
“不过，我还是有个疑虑。若那凡间女子将绣球抛偏了，被并非她所心仪的人误得，岂不难办？”风仙快言快语道。
“姑娘在抛出绣球之前，既然已经相中了英俊少年郎，少年郎肯定同时也在回看姑娘。凡人还有个说法，这叫\'一见钟情 \'。两个人在意念中已经接上头儿了，绣球自然会到达幸运的少年郎手上啊。家父在讲这些凡间故事的时候，还从没说过有被旁人误得绣球的情形。”月仙急道。
“绣球抛错人这种担心，实在大可不必，不是还有风仙姐姐嘛。到时候，帝姬相中哪家仙府的子弟，只需悄悄让风仙姐姐也知道，风仙姐姐再暗暗送出一阵风，保管绣球稳稳当当飞到被选中的夫婿手里。”花仙痴痴地说道。
“话是这样说，只看上一眼，怎能保证会\'一见钟情\'？退一步讲，就是可以互生好感，那也只是凭相貌判断而已，并不了解对方的真相。假如结亲之后，再发觉彼此性情不合，后悔可就晚了。”雪仙冷声道。
“家父从来只讲到抛完绣球之后，男女双方喜结连理，故事就结束了。至于婚后是不是情投意合，倒不曾听说。”月神听了雪仙的话，也起了担心，暗怪自己多嘴献计。
“雪仙所忧虑的情况，只是臆测罢了，并无真凭实据。若全都心思多疑，那些凡间姑娘，怕要孤独老死了。再说，我和陛下当年初次相识，便互相钟情，如今亿万年都过去了，不仅没觉得不合适，反倒愈发两情相悦了呢。”天后说着，偷瞄了一眼天帝，明媚大气的粉面上，现出一抹娇羞。
天后以自己和天帝现身说法，旁人自然不敢再多说其它，于是全都点头称道：“是，天帝陛下、天后娘娘夫妻恩爱和谐，乃是三界争相效仿的榜样。”
天帝想了想，又说道：“还得再听听红孋的意见，毕竟是替她选婿，她愿意配合才行。”
“陛下放心，明儿我就去八霄天，好好劝说女儿。这事儿交给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见天帝已准了“绣球选亲”，天后不禁大喜。
事已议定，酒仙和风、花、雪、月四仙一起出了紫仪宫，心中竟有种劫后重生之感。酒仙和风、花二仙，还各自用华丽的言辞，轮番狠夸了月仙一通。
如果不是她贡献出“绣球选亲“的点子，只怕直到这会儿，大家都还在宝华殿罚站呢。
唯有雪仙，仍旧忧心忡忡。帝姬可是两位至尊的心头肉，万一出了岔子，天后可真要降罪了。
其他人知道雪仙清冷，对于“情”之一事，理解起来难免迟钝。于是，各自安慰了她几句，就相互告辞，回仙府补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