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言郁站在行政楼一楼大厅的角落里,背靠墙壁试图获得一些凉气。
大厅里熙熙攘攘,四周柱子上张贴着新生分班名单。
也挤满了人。
刚刚走马观花般地看了一遍,由于人太多热气聚拢,她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就被人群挤了出来。
索性站在一旁透气。
半小时后,人群渐渐散去,见没多少人了。
言郁才走上前查看起来。
一班,没有
二班,没有
三班,没有
……
一直到高一(11)班,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内心有点忐忑。
这也没几个班了,老爸不会又喝糊涂了忘记给自己报名了吧……
走到高一(12)班名单前,刚准备抬头看时,感觉到身后有人围了上来。
不同于夏日燥热汗味的薄荷清香将自己包裹住。
一只胳膊越过自己耳侧,手指向一个名字,然后移开。
男生离去的瞬间,言郁看到了手指方向下自己的名字---
言郁。
内心小小地雀跃。
顺势看了眼上方的名字---
陈以南。
同名同姓?
言郁看到这三个字,蹙了下眉,但很快又摇摇头。
转身快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高一(12)班
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到了,能找到初中老同学的,都在兴奋地聊着天,感叹一声有缘。
没有看到老熟人的,大多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着老师到来。
张帆坐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左脚摇晃着前座的椅子,百无聊赖地转着本子。
看到一个身影走进来,顿时眼前一亮,从桌子上弹起来,边招手边说。
“陈以南,这边!”
新生分班,大多数同学都会对每一个进班的人打量讨论。
陈以南的到来,让班上的女生们一阵骚动。
进门的高挑少年,第一眼就有着区别于同龄人的冷傲,全黑的着装更增加了一丝锋利。
零碎的几根额前碎发戳着英气冷硬的眉骨,五官轮廓利落分明,挺鼻薄唇。
睫毛不长,但十分浓密。眼型狭长稍扬起,右眼角下有颗微小的泪痣。
是一张过分张扬优越的脸。
“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差不多半小时…”
“随便走了走。”陈以南不紧不慢地坐定,说道。
“啧---”张帆停止手上的动作, “随便走走…那看到漂亮妹子没?”
“……”
见陈以南没再搭理自己,张帆自觉没趣,抬头看到讲台匆匆掠过一个身影。
齐肩发披散在脑后,纯白T过膝米白长裙搭配一双帆布鞋,挎着个帆布包。
虽然戴着鸭舌帽看不清具体长相,但又因为阴影的衬托,那张脸显得更小了些。
“看这妹子,”张帆凑到陈以南跟前打量道,“这身段,太纯了吧!”
陈以南朝男生所描述的人看了一眼,还是没说
话。
张帆彻底无语,好家伙,这哥们不会禁女色吧。
闷头趴到课桌上准备继续玩任天堂DS,机子刚掏出来还没捂热,就被抽走。
“陈以南你干嘛!”
“不借了。”男生转过身,闷哼道。
张帆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刚他是,生气了?
—
江城是一座内陆临江城市,夏冬之长完全可以忽略春秋。
昨天下了一晚的雨还是没有下透,显得空气中更闷热,道路旁浓密的树木枝条倒是绿意盎然。
5路车到站,言郁下了车后,连忙躲到树荫下行走。
早上起晚了忘记带遮阳伞,还好包里有顶忘记拿出来的帽子。
上午的新生介绍又一直搞到十二点,现在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没走几步,言郁看到了前面的陈以南。
男生的步伐很慢,斜挎包在身后一晃一晃地。
这是一条很窄的老街道,如果继续按照现在的步调走,势必会越过陈以南。
假装没看到,也很尴尬。
她索性也放慢了脚步。
正午的夏日,蝉鸣不断,偶尔经过的电动车会带来一阵风,还是密不透气。
路上人很少,都窝在家里吹着空调。
也就是这时,言语望着前方陈以南的背影。
跟小时候一样,走路喜欢双手插兜,步伐很慢。
自我介绍时只会简单地说出“大家好,我叫陈以南。”这句话。
真的是他。
不是同名同姓。
再过一个拐角就到小区大门了,今天实在是太闷热,言郁计划着一会要在副食店买瓶乌龙茶。
过了拐角,已经不见陈以南的身影,她也没多想,买水重要。
推开门走进副食店,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包裹住她。
副食店大门紧挨着收银台,见店内无其他顾客,言郁顺手拿起台面上的摆放的一瓶乌龙茶,一步都不想多走到冰柜。
握着瓶子的手有些许湿润,应该是刚拿出来,还冒着水珠。
“阿姨,就这瓶吧,老价钱?”说着就准备打开润几口嗓子。
“不用了,刚一男生付了水钱,说你一会儿就来,他没走几步。”
被叫阿姨的老板指指副食店的另一侧门,正好通向小区内部。
言郁朝老板指的方向看去,依稀还能看到模糊的那个身影和背后晃着的斜挎包。
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谁要你请客喝水。
快到家门口时,言郁三下五除二干光了乌龙茶。
怕妈妈看到自己拿着个饮料瓶,又说女生喝冷饮不好。
掏钥匙的瞬间,屋内隐隐约约传来了男人女人的寒暄,还有夹杂着的少年淡淡地几句回复。
刚刚在路上看到也没有太惊讶,知道只要他一回来,赵女士一定会邀请到家里吃饭。
只不过三年没见了,难免会有些生疏。
言郁摩擦着钥匙,犹豫了片刻,抿着嘴深呼吸一口气---
陈以南正回复着姨妈的连珠炮问题,门口传来了转动钥匙的声音,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
“我回来了,小姨好。”
后面三个字刻意地上扬了音调,显得非常的乖巧懂事又热情。
陈以南妈妈,也就是言郁叫做小姨的女人,依旧跟言郁记忆里一样。
喜欢穿着法式田园裙,即便孩子已经上高中,打扮的还跟个少女一样。
不过小姨本身就长了张娃娃脸,这样打扮从来不违和。
又因为是家里的小女儿,被父母、姐姐、老公宠着,虽当了妈妈,可习性还跟个孩子一样。
话虽这么说,但赵婉清在搞钱这件事上却一点都不马虎,眼光之独到辛辣。
陈以南小学那会她就跟着人炒股,赚了第一桶金。
去海川市那三年因为地理优势开起了服装店,专卖时下最潮流的裙子,听说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见是言郁回来,赵婉清亲切的揽过言郁的肩膀,“三年不见,言郁越发水灵了!”
转头又对坐在沙发上的陈以南说,“陈以南,当哥哥的在学校可要好好照顾你妹妹,盯着点那些男生,可别让人轻易拐跑了。”
言爸听到后忙揶揄赵婉清,孩子还小要好好学习,别天天灌输这些有的没的。
言郁被小姨的这番“亲切行为”惊得尴尬一笑,忙借口要去饭前洗手逃离现场。
不想看陈以南是什么表情,不过他这人常年冰块脸,能有什么表情。
哥哥……言郁站在卫生间掉了一层鸡皮疙瘩。
从洗手间出来,众人已经落座,只有挨着客厅走廊的一个位置空着。
去厨房给自己添了饭,坐到了空位上,正挨着陈以南。
饭桌上,言郁听着父母问小姨这三年的情况,偶尔陈以南也会补充几句赵女士的提问。
夹了一口自己眼前的菜,拌着饭大口咀嚼着。
亲戚寒暄的饭桌上,默默吃饭不出声是她的习惯。
这习惯是从小学毕业后开始的。
“以南啊,尝块姨妈做的虎皮鸡蛋,你小时候最爱吃了。”赵婉君女士说着就往陈以南的碗里夹了个鸡蛋,“今天报道还顺利吧。”
“挺好的,我跟言郁分在一个班。”陈以南接着长辈的话。
“一个班?那挺好啊,以后还能有个照应。”
边说边对着只顾埋头吃饭的言郁略带不满地说道:“你这孩子,也不跟我说一声。”
“是撒,一点都不懂事。”言爸紧跟着老婆的话。
“你们也没问我啊。”言郁声音很小,但清清楚楚的被陈以南听到。
众人都没发现,男生握着筷子的手更用力了些。
陈以南
言郁名义上的表哥,没有血缘关系的。
言郁六岁时,爸爸经人介绍与赵婉君相亲,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确定了关系。
大人的感情说来就来,这是言郁从两人身上悟出的第一个关于“大人”的道理。
赵女士年轻时丧夫,一个人带着女儿,想来也是觉得有个伴好照应。
零星的几个儿时伙伴知道了自己的家庭背景,都会报以同情的目光。
毕竟在小孩子的眼里,后妈的存在就等同于灰姑娘中的恶毒反派。
于是主人公出场就自带悲苦使命感。
可言郁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灰姑娘。
赵女士很好,作为后妈。
爸爸跟赵女士快结婚那阵子时,自己发烧,爸爸怕爷爷奶奶照顾不来,直接把自己领到了赵女士家,自己却跑出去应酬。
爸爸以为自己不记得了,但是言郁记得,二年级的自己因为发烧吐了一地,赵女士一点都没有嫌弃的擦拭,照顾自己。
赵女士会想着给自己报特长班,女孩子学点艺术可以陶冶情操,还专门找到自己女儿曾经的琵琶老师。
要去上课那一天,言爸不知哪里来的脾气,觉得小孩子把功课学好就行,让赵女士别操心。
自那以后,赵女士作为后妈只在生活上照料妥当。
言郁个人成长也只点到为止。
组合家庭,人都是带有点私心。
但言郁还是觉得,赵女士很好。
陈以南,是赵女士亲妹妹的小孩。
自己明面上也要叫一声“哥哥”。
这个叫哥哥的别人家小孩,从小学习各种特长---钢琴、美术、空手道、游泳……
但成绩在众多特长面前也是从来没落下过。
小学四年级就非常之变态地获得了华罗庚杯少年数学邀请赛小学中年级组全国第一名。
不过人缘就不如成绩这么好了,因为长着张冰块脸又不爱说话,同学们都当他是高岭之花不愿意跟他玩。
毕竟谁愿意跟一个永远追不上还可能会被家长比较的优等生当朋友。
也就自己没心没肺地跑过去问他。
陈以南,一直当第一名,累吗?
于是她永远都忘不了陈以南当时听到后的那一脸表情,怎么说……
像是闻到发酵许久的陈年臭豆腐一样,表情复杂,皱着眉看着自己。
言郁一年级下学期转到赵女士所在的重点小学,跟陈以南一个年级一个班,年纪相差半岁。
或许是因为年龄相仿又没有真的血缘关系。
所以从来没把他当过哥哥,熟了后顶多是玩得好的朋友。
至少言郁是这么认为。
一直到小学毕业两人断了联系。
—
午饭就在大人们的寒暄中结束,言郁正准备帮着收拾碗筷时,言爸抢先一步夺过自己握在手里的筷子。
“你小姨他们的搬家车到楼下了,你跟着你阿南哥哥搬一下。”
“啊?”言郁愣了一下。
“这孩子,刚刚我们说话都没听啊。”
言爸无奈地摇摇头,“小姨他们家买了咱们这栋楼的二手房,离学校近两家人也好有个照应。别收拾了快出去帮忙,一点都不懂事……。”
言郁内心翻了个白眼。
在外人面前永远不给自己面子,这么多年,自己的亲爸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姨父,东西都比较重,言郁一个女孩子不好搬,
您能跟我一起吗?”
“啊…”言爸没想到陈以南会插话,望了眼窗外刺眼的阳光,清了清嗓子只能尴尬答应。
转头让言郁帮着妈妈把厨房收拾了就赶紧午休,下午去学校别迟到。
多管闲事。
言郁脑海里忍不住又冒出四个字。
但看着窗外的阳光,还是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