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陈以南下车后没走几步，身后的言郁跟着耳机不着调的小声哼着。
也不知怎么的就停住了脚步，话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和你同桌，怎么了？”
女生皱着眉摘下耳机，应该是没有听到自己刚刚的询问，说着。
“什么？”
可能因为刚刚耳机的阻隔才能话不过脑的问出来，这会女生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
倒说不出口了，
只不过是晚上放学时，没有看到前座两人之间的互动。
陈以南在人际上不如他学习那么敏锐，偶尔还有些迟钝。
开学三周了，班上同学一大半都不知道名字，每次有人到自己座位前说收作业，还是张帆在一旁解释。
这是哪科课代表谁谁谁。
自己才“哦”的一声翻出当科作业交上去。
李生康军训时就找他聊过，想指定他当数学课代表，但是被陈以南直接拒绝。
因为懒。
所以他也不知道班上课代表是谁，实在不行就直接去办公室给老师。
不过前座的人他倒是有印象，好像是叫什么洁，因为嗓门跟张帆一样大。
也因为这个女生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
不管是笑起来还是跟人聊天，那股子热情并不让人讨厌。
知道她应该跟言郁关系还可以，毕竟开学第一天放学后冲言郁挥手时，大大咧咧地喊着—
“言郁拜拜！明天我给你带食堂的香酱饼！”
好一阵子没有在班上上晚自习了，李生康跟自己沟通过是否想参加IMO。虽然高一就入赛在三中没有先例，但是因为自己以往的成绩。
学校可以破格让其一试。
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喜和冲动，无非又是一个比赛。
对于参加了无数场比赛的他来说多一个也无妨。
答应了后就开始每天晚自习加入奥赛队的训练。
又因为合唱比赛全体高一必须参加，自己在耽误了四天的排练后被教练老师予以放行。
本来就是高一过来提前感受下的，因为小学时的两枚全国奥赛金牌和中考状元的称谓。
省里面才同意他来参加九月第三周周末的联赛。
但毕竟没有参加上半年的预赛，教练老师并没有对他报以多大期望。
回到班上一起上晚自习，放学铃响起的时候，自己刚好解到最后一道代数大题。
抬头晃动了下脖子缓解酸胀，想着可以有几种解法。
余光看到言郁动作很慢的收拾着书包，眼神时不时还往同桌身上瞅。
虽然对于人际有些迟钝，但不是感觉不到人与人之间突然的微妙。
比方说言郁和她同桌。
像是有什么事。
不过这会脑子里更多的是未解的题目，转动着笔愣神了一秒后，随即又低头写了起来。
两分钟后，题目完成，对了下答案没有什么问题，按了下笔头，也没收拾书包。
直接起身出了班门。
陈以南每天晚上回到家就从不温习功课，尽管这事要是被三中人知道是要被嗤之以鼻的。
哪个来三中的学生晚上回去不再多学个把小时。
但陈以南白天起得很早。
清晨五点半闹钟就响起，下楼晨跑运动一小时，同时耳机里播的是最新时政要闻或者《百家讲坛》系列。
陈翰平从他上小学一年级就带着培养的。
谈不上喜欢，也形成了习惯。
然后是早餐，通常都是吐司牛奶这种，或者提前一晚在便利店买的饭团。
一张数理化随便哪科的试卷，抽到哪张做哪张，在吃早餐的过程中跟着一起解决掉。
还要在出门前朗读录制一篇最新BBC新闻稿发给陈翰平。
虽然他八成也没时间点开。
但这也是从初中开始定下的规矩。
再加上一天的课和晚上的奥赛集训。
他也不是神仙，晚上练完半小时钢琴后就只想睡觉。
走到自行车棚时，看到言郁晃悠悠的经过，耳机线挂在胸前。
等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跟着她一起上了公交。
—
言郁看着陈以南嘴巴微张，半晌，低声来了句。
“我重新又看了遍《凤凰社》，才发现里面有个人物还挺有意思。”
思考了一下，言郁才反应过来陈以南在说什么。
他话一向很少，偶尔说的话还容易没有前因后果，好在言郁小时候就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
“你说的是卢娜吧！她一直很有意思呀。”
“嗯。”
两人从刚刚的一前一后变成了并排而走，言郁摘了耳机拿在手里甩着。
“我也很喜欢她！”
聊到志同道合的内容还是会让人一下子来了兴趣。
陈以南刚刚说的是《哈利·波特与凤凰社》，没想到他因为自己当时的一问还是继续看了起来。
不过本来就很好看嘛。
言郁内心有些开心。
当时看到这一部时，就很喜欢新增加的角色-
卢娜·洛夫古德。
被别人戏称为“疯姑娘”，从穿衣打扮到言谈举止都看似奇奇怪怪。
却从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和质疑。
活得通透充满智慧且善良勇敢。
卢娜在面对困难时总是保持乐观勇敢坚强。
而在面对朋友时，是只要认定了就会无条件地支持，用真诚和无畏对待友谊。
面对友谊……
言郁突然就联想到了文洁，刚讨论到一半书里的情节，此时也一下没了兴趣。
陈以南察觉到言郁突然被浇灭的热情，脸一下子冷了下来，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闪过。
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路无言并排回了家。
各自都藏着些心思，也就不觉得无话尴尬。
九月第三周一晃就过去了，挨着的周末两天，本来惯常的周末家庭小聚。
姨父照旧因为单位走不开，小姨在忙着开分店事宜。
而陈以南则是说有事来不了。
赵女士问了言郁学校有什么事，她正抱着从租书店重新借的《哈利·波特与凤凰社》，茫然地摇了下头。
学校没听说有什么事，应该是他自己的私事吧。
这么回复着，又低头看起了小说。
那天以后就突然很想再重读一遍，想着陈以南估计还在看找他借不太好，于是就又去租书店借了看。
因为即将到来的国庆七天假期，九月的最后一周都变得不再那么难熬，等回过神来时。
离放假也就剩最后两天。
（12）班这天的下午第三节是体育课，因为户外下了点小雨，上课场地改成了室内体育馆。
这堂课是学习排球技巧，按照队伍排列四人一组先进行颠球训练。
文洁个子有些小巧，所以在体育队列里并没有和言郁站在一块。
这会言郁跟着临时小组的其他成员轮流把球打给对方，空当的时间能看到文洁那组。
其他三个女生像是压根没看到文洁，三个人嬉笑着颠着球传给对方，又像是怕球砸到自己似的闹着躲开。
文洁拿着另一个排球独自站在一旁，一个人固执地颠球，球落地，再捡起来，继续颠球。
像是也没注意到周遭的一切。
“言郁，小心球！”
一旁的女生提醒了一声，言郁连忙将目光又移回自己组。
“砰”的一声，把球击打给组内站在对面的女生。
比起坐在教室学着课本上的知识，体育这种动起来的课总是过得很快。
还有十分钟左右，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就放大家自由活动。
如果有愿意的也可以自行继续训练排球。
男生早就一溜烟跑去抢占体育馆里难得的几个篮球筐，女生则是三五成群聚着聊天。
文洁还是很固执的站在一旁颠着球。
言郁跟组内其他三个人解散后，一个人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休息。
正对着的就是篮球场，能看到男生们跑来跑去，球猛烈击打着地板，以及球鞋急速刹住脚时“呲”的一声。
在体育馆里上体育课的不止她们班，男生们组队打球也混着外班的人，但也不难从人群中看到陈以南。
他本来就高，此时脱了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短袖，手臂因为白，又因为臂膀的肌肉，动起来时能隐约看到青筋。
平常一副懒散样，这会单手持球，迎着对面的防守男生，一贯淡漠的面容难得认真了起来，黑眸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
也就一两秒的工夫，紧接着就是一个假动作虚晃了一下，三步轻松上篮。
“好球！”
挨着的同伴与陈以南击了个掌，众人振作精神又进入下一轮酣战。
不远处的女生人群也爆发出一阵骚动，不问都知道是在为谁加油。
但她们也只是站在篮球场远点的一侧看着，或许是内心有具体的被牵动的人，反而不敢走近些。
倒衬着言郁一个人霸占了一张长椅有些突兀，虽然她只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下，看没人就坐了过来。
张帆跟同伴打了招呼下了场，长椅其实就一条，他坐在椅子另一边喝着水。
看了眼另一侧的言郁。
女生看似在看球，但眼神早就不知道飘到何处，有点晃神。
张帆本就不是一个安静的人，但看着女生那失神的样子也不敢去打扰，于是喝水的这一分钟，他觉得真的是无比漫长。
最后一口干完，拧紧瓶盖正准备再上场，旁边突然传来幽幽的声音。
“你和陈以南，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张帆停下起身的动作，缓缓地坐回去，左右张望了一下。
“你在跟我说话？”他指了下自己。
“嗯，在问你，方便吗？”
女生简短的回复，但是这会眼睛里已经有了神，带着些真诚的疑惑看着自己。
“害！说来也巧。”
张帆打开了话匣子就刹不住车，场上的同伴冲他招手示意上场，他也只是冲场上说了声。
“等会”。
“我暑假去海川市我舅那边待了差不多一个月，八月左右吧。正好就跟陈以南家在一个小区。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在小区篮球场打球，你们女生应该不知道，男生相处起来没那么麻烦，一起打个球就算是认识了。”
“我看他老是一个人打球，我就过去咯，一个人打多无聊，两个人才有意思。”
“你不会觉得他……难以接近？”
言郁问着。虽然她跟陈以南从小认识没这么觉得，但是小学班上同学对于陈以南的评价也略有耳闻。
只是突然很好奇从他人的角度是怎么看待的。
“没有吧……”张帆迟疑了一下，思索着，“这厮就是话少，挺好一人啊。”
“哦对了我跟你说，”像是想到了什么，男生又来了劲，“有次我舅妈让我帮她取一下修好的金饰，我取回后就去拿球了，结果球打完一摸裤兜拉链，吓死我了，直接不见了！”
“好家伙，那一条怎么说都要大几万呢！我上哪搞那么多钱。所以就谎称晚饭在外面吃，一直在篮球场附近找。还好有陈以南这小子在，够意思，陪我喂了一晚上的蚊子。”
“找到了吗？”言郁顺着话问。
“没找到我现在也不会安然无恙地坐在这……”
张帆心有余悸地耸了下肩，“金饰掉到篮球场旁边的下水道缝里了，还是他眼尖发现的，二话不说手直接伸下去帮我拿到的。”
“把我当时感动得啊，当场就决定这朋友我是交定了！后来一问更巧了，也是江城人，我就说他一点都没海川口音。”
“再然后……就是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咯”
男生摊了下手，一副“故事讲完了的”神态。
“是他的风格。”
言郁听着唇角勾了下，似笑非笑地小声嘀咕了句。
“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
张帆坐着的角度也能看到文洁那边，女生正在一个人颠着球，看得都挺孤单的。
毕竟是前后桌，张帆即便大大咧咧也能看出来些端倪。
“朋友都是真心换真心，你说是吧，咱别自己后悔就行！”
他说罢冲言郁挥了挥手，一溜烟又跑回了篮球场。
“不后悔…吗？”
言郁看着跑远的背影，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堵得慌。
那天跟陈以南放学一起回家后，她就陷入了一种，很矛盾的心理活动之中。
她甚至开始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害怕主动后再一次被背刺，又厌恶自己的视而不见。
以为自己那三年后什么都不会在乎，但其实只是因为害怕罢了。
还向往着进入魔法世界里的格兰芬多呢。
一点都不勇敢，人真是缺什么才向往什么。
如此的矛盾心态。
—
明天就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合唱比赛将在下午举行。
安排是高一全部班级表演完当场出分评选名次，然后就放假。
因此今天下午第四节课是组织全体高一先来体育馆进行彩排，主要是每个班熟悉一下站位和音响效果等。
体育课已经下课，但是因为一会全年级都到了后就会组织彩排，所以篮球场上的人依旧没有结束的意思。
（12）班的其他人也还是三五成群活动着。
文洁听到下课铃声后，把排球放回指定位置后想去洗个手，低头经过篮球场时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过来的几个人。
其实篮球场一旁的走道本来就窄，几个人并排走着，若是没注意，很容易撞到。
“对不起！”依旧是低头道歉想赶紧走开。
“道歉就完事了？这我新鞋诶，就被你踩了！”
女生声音很清脆，可这会嗓门大了些倒显得有些尖利刺耳。
“对……对不起”文洁一时慌了神，头埋得很低了些。
体育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这边的小摩擦一时没有引起众人围观，但是过道堵了人，难免一会不会被人注意。
“洛菲，这你们班的吧？”
那女生对着旁边走过来一人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浑身菜市场味的小镇女生？”
“嗯哼！”
叫洛菲的女生责怪地瞪了一眼说话之人，这种话背后说说就行，对着当事人还是有些尴尬。
“怕什么，你说的是事实啊，她不仅浑身有味儿，还眼瞎……”
“喂，王友雪。”
“谁啊。”说话的女生突然被叫到名字，刚准备回头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一个排球“啪”的一声。
不偏不倚刚好砸到她的后背上。
“有病啊！”王友雪气得嗓门更尖锐了一些，扭过身子想找到肇祸者。
走过来的人她确实认识，初中同班同学。
言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