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城三中。
开学已经两周。
言郁逐渐适应了比起初中更为忙碌的高中生活。
三中在他们这届搬进了翻新后的新学校。
全新的砖红色调教学楼，大门处鎏金字体印着八字校训“立德修身，博学笃行。”
整个校区12栋建筑对称分布其中，清晰地划分着每一片功能区。
楼与楼之间为了缩短行走距离，更是横跨着构造了空中之路走廊。
如果是下雨天则会去室内体育馆上体育课，体育馆一旁还是新建成的游泳馆，也会承接一些省级游泳比赛。
以前的状元廊倒是保留了下来，曲水长廊，锦鲤自在嬉戏。
所谓的状元廊是一排中式建筑，张贴着历届优秀学生照片及经历。
因为是省重点，硬件资源从来没差过，如今的新教室每间都配备了最先进硬核的标准化智慧教室。
言郁开学第一天看到李生康打开黑板露出里面的电子屏幕，内心就是一个大震撼。
考上三中真的值！
陈以南倒是没任何反应，八成在海川市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说忙碌也是真的忙。
比初中早了半个小时起床，七点三十就要到校早读二十分钟，紧接着直接开始上第一节课。
早饭时间只能在路上解决，因此言郁也终于在上高中的第一周学会了江城人过早的必备技能：
端着任何一碗面边走边在五分钟之内解决。
不过为了不溅到身上被周女士骂，还是选择更为稳妥饱肚子的芝麻拌面。
至于陈以南，从来没看到过他在路上过早。
高岭之花大概是不食人间烟火吧。
其实也没跟着陈以南天天上学，他永远是掐着点到，跟身上按了闹钟一样。
班上同学习惯了后就把他当成铃声，只要这人脚一踏进门，早读铃必响。
偶尔也有睡过的时候，就会去拦路上的“青青快巴”。
被江城人深恶痛绝跟政府说了好多次要取缔，言爸和赵女士明令禁止搭乘的交通工具。
不遵守交通规则横冲直撞，但却是众多学子心中的“天使巴士”---
青青快巴，风里雨里，十五分钟内就可以把你送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开学第一天的模拟检测后，原本以为李生康会根据成绩进行座位划分，结果并不是。
李生康让大家自由选择同桌和座位。
整个一轻松管理。
言郁正想着干脆就在原位坐着随便同桌是谁，文洁已经从教室那一头冲过来抓着她的胳膊。
“言郁快走啦！我座位都占好了！最后一组靠窗的位置，窗外的操场风景极佳哦。”
跟着文洁到了她选的座位，一看后座，什么孽缘。
张帆和陈以南两个大高个坐在那里。
陈以南倒是没什么表情，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就继续盯着自己的物理册子。
张帆则一脸，老父亲般的欣慰表情看着自己。
“我这座位抢得不错吧，坐你妹妹后面，方便你们兄妹培养感情。”张帆压着嗓门对陈以南说。
“你确定不是为了去看操场上的……”
“你小点声！”张帆眼疾手快的捂住陈以南的嘴。
“别把我说得这么猥琐，欣赏美丽风景懂不懂。”说着眼神顺势就往窗外飘去。
高一教学楼的教室窗户对着操场，此时有班级正在上户外体育课，有女生穿着训练服在单杠处的一旁空地排练啦啦操。
一个个身着短裙拿着彩球整齐划一地比划着动作，青春洋溢。
江城三中虽然是省重点，但在学风上绝不唯课本成绩论，同样重视艺术培养，也是省音乐学院合作的艺术人才培养基地。
—
九月第三周。
晚餐后的六点到八点晚自习，高一（12）班照旧来到学术报告厅排练大合唱。
为了喜迎祖国诞辰60周年，江城三中专门组织高一年级在国庆前最后一天举办以“爱我中华，情系祖国”为主题的大合唱比赛。
隔壁（11）班，每晚六点的晚自习铃声一响，就能见到既是本班语文老师又是（11）班班主任的黄文豪，迈着矫健的步伐进入自己班。
然后只听到窗户“砰”地一关，（11）班传来整齐嘹亮的声音。
“地道战嘿地道战”
……
关窗户关了个寂寞，以张帆为首笑点低的人，早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桌子都跟着在颤抖。
言郁坐在他前面，被晃得忍不住频频扭头睨他。
转过头的时候，刚好能看到斜后桌的陈以南座位，他从开学第三天开始，就没有再参与班上的晚自习。
张帆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的。
问就是，只知道被班头叫走了。
怕挑选别的时间排练影响其他班级，李生康找了校领导申请了学术报告厅的小包间，刚好够一个班50个人。
他们演唱的曲目是李生康精挑细选的，成龙的《国家》。
说是这首歌看上去就恢宏大气，从歌名开始就能加好感分。
言郁则在得知是唱这首歌后，心想还不如跟着（11）班一起嚎几嗓子唱《地道战》。
至少调子熟悉些。
尽管从小自诩没心没肺什么都没在怕的。
但言郁挺怕唱歌的，尤其是大合唱。
有次小学组织的六一合唱比赛，老师调整了半天最终发现是自己唱跑调了，大家都在笑。
自那以后，自己就再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唱歌。
本想着合唱应该都是从小都熟悉的调子，跟着混唱一下就行。
没想到班主任选了首这么新的歌。
今晚是集体排练的第四天，离比赛虽然还有一周，但是李生康作为刚带班的新老师，对什么兴致都很高涨。
不惜请客吃饭让音乐老师留下来帮自己班排练。
音乐老师弹着钢琴帮（12）班扣调子，还别出心裁的以队列为组分了多声部。
“不对不对，这分了声部就是觉得有人在跑调，来来来再来一遍。”
“re do re do si……”
“不行不行，还是有人在跑调，来来来我们分组唱啊，跑调的同学也别不好意思，有老师在。”
“完了！”
言郁内心如临大敌，虽说经过初中那三年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
可三中毕竟是全新的开始，又是这么好的学校。
自己可不想一开学就又成为被议论的“谁谁谁”。
正想着该怎么办，身后突然传来男生的声音。
“老师，应该是我唱跑调的，我今天才开始学这首歌。”
言郁后面一直空了个位置，陈以南这几天晚自习就不见人影，合唱也没跟着大家练过。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吧，反正他都没来唱过这首歌。”
在内心给自己找了些宽慰。
“哇哦，帅哥唱歌竟然会跑调，好有反差感！”
站前侧的一个女生捏着一旁同伴的手，兴奋地小声议论着。
言郁内心只有无数只乌鸦飞过。
没想到冰块脸陈以南上个高中变得这么受欢迎，明明小学那会大家都不敢当他面说什么。
听文洁说，三中贴吧有个帖子是专门为陈以南盖楼的，一众人扒出他的过往，甚至有人跑到海川附中贴吧去问他的初中经历。
帖子已经被吧主申精，每周都有在更新陈以南的消息。
目前的最新消息是，谁知道陈以南每天晚自习干什么去了？
有人回帖：不知道，不过有次看到他往奥赛中心的方向走。
江城三中之所以是省重点高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是中部地区唯二的“中国数学奥林匹克协作体核心学校”。
还有一所是同在江这边，另个区的江城附中。
江城附中比江城三中其实更早获得省重点高中称号，原因是从80年代开始就在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中频频拔得头筹。
江城三中是从千禧年才开始崭露头角的，但实力也不容小觑。
两所省重点高中明里暗里没少竞争过。
于是趁着学校翻新，三中直接建了栋奥赛中心楼，用于备赛前全部参赛学生在此训练。
“假的吧，他才高一就参加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昵称叫“三中高二扛把子”人跟帖。
“听说他小学就得过奥赛金牌，学校破格让他参加也有可能吧～”
昵称叫“南神威武”的人跟帖。
“禁止楼上花痴发言。”
“三中高二扛把子”继续盖楼回复道。
除了贴吧上有陈以南的粉丝，三中女生之奔放，让言郁不得不佩服三中真是人杰地灵，优等生果然方方面面都不一样。
因为（12）班对着空中走廊那头是信息课教室，去上课的班级难免会经过，所以经常有高一、高二的女生三五成群在窗户边以及（12）班前后门围观。
有次甚至把情书错放在自己座位上。
从小卖铺回来看到桌子上放了个粉红色的信封，合口处是一个火漆印章，刻着陈以南的名字大写字母“TO 陈以南”。
这么精致……挺贵的吧，不过以后谁送我这个还不如直接给我包个大红包。
言郁心想。
转头递给斜后桌的陈以南。
男生还在做题，依稀看到是什么《数学竞赛》。
信封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你的，放错在我桌子上了。”
“你放旁边吧。”陈以南抬眸看了她一眼。
刚想扭过去，陈以南的声音又冷不丁传来。
“你昨天数学作业给我一下。”
“干嘛？”言语被吓一跳，他是学傻了要抄我的作业吗……
“你爸让我统计下你昨天的错题数量回去告诉他。”
“言佑军没事吧。”言郁一阵无语，她才不会给，这不明摆着让陈以南看笑话。
—
排练结束，同学们跟音乐老师道别后回去上最后一小时的晚自习。
不能让排练耽误了全部时间，晚自习还是要温习下当日功课。
平日里同学们虽会打打闹闹，但都是辛苦考进来的。
大家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优等资源，跟学习有关的还是不会放松。
开学已过去三周多，班上同学基本都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三三两两走在一起。
文洁低头从自己身边经过，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不是不能察觉到她明显的疏远，言郁从昨天开始就感知到了。
两个女生的友谊可以是从“一起上厕所吧！”的邀约开始，也可以从不再一起上厕所结束。
昨天上午，文洁下课后径直起身走开，以往第二节课后她必然会叫自己一起上厕所。
心里有一瞬间的空落，但是早就习惯三年独来独往的言郁不想去主动。
想了下自己这段时间也并没有做什么冒犯对方的事情。
“听说她是下面小镇考上来的，土死了你看她穿的鞋。”
“我就说那天经过她时闻到一股菜市场的味道。”
“难怪她同桌都不愿意跟她玩呢。”
言郁走得慢，这会已经掉队在人群后端，身旁走过的两个女生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被她捕捉到。
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后头的男生在跟同伴说着话，没看到前面女生突然停下的脚步，眼看就要撞了上去。
“咋了！”张帆正跟陈以南说着昨晚回家看的球赛，刚讲到精彩处，陈以南突然一个胳膊拦住自己身子。
吓了自己一跳。
前面的女生像是也被吓到，肩膀一震回头看了过来。
“走路就好好走，别突然停下来。”
“哦。”言郁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又对身后的张帆低声致歉。
“不好意思。”
回到座位时，文洁已经开始了学习，桌子上堆了几本习题册，头埋得低低的。
像是要与面前的题目争个你死我活。
言郁轻声搬动了一下椅子坐下，侧脸偷瞄了她一眼，不想打扰她的这股子认真劲，抿了下嘴。
也拿起了习题册。
晚八点
下课铃响起，班上的走读生开始收拾书包放学，住校生则还需要留在班上集中自修一小时。
言郁有些墨迹的收拾着书本，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虽然不爱主动社交，但是这个情况好像跟以往都不同。
心里打了无数个草稿，还是叹了口气。
“明天再说吧。”脑子里最后的想法说道。
站起身的时候眼神瞥到陈以南还在座位上写着什么，同桌张帆早已不见人影。
开学第三天陈以南就没再跟他们一起上过晚自习，放学后也见不到他，所以从未一起回过家。
看着他跟文洁一样的认真劲，言郁拎起书包，脚步声放低了些出了班门。
言郁放学的时候习惯走得慢些，上学的时候因为怕迟到脚步快很多，但放学没有什么时间束缚。
她喜欢享受一个人回家时的静谧。
戴着耳机上了公交，瞅着后排有两个空位，忙快步了几步。
刚要坐下，陈以南出现在她面前，没什么表情，俯视着看向她。
“进去点。”
下意识地坐到窗户边的位置，言郁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不是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吗？
开学第二天就从赵女士口中得知了小姨送给陈以南一辆最新款的死飞自行车。
不用等公交还能多睡会。
边说边揶揄着言佑军，“这咋不跟风学啦，也给你闺女买一辆呗。”
“未成年骑自行车多危险……”言爸找着理由想赶紧过了这茬。
“你说什么呢！”赵女士来了劲，“咒我外甥呢！我们家的事情你少管！”
“你这……我就说说嘛，你还上纲上线了……”
“小姨可真大方。”言郁在父母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插科打诨的想着。
她小时候也有辆儿童自行车，是姐姐剩下不要的。兴奋得去哪里都要骑着它，结果没一个月就被不见了。
不敢回家告诉父母，耸着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路上试图寻找着。
陈以南就骑着当时最新款的儿童自行车跟在后面。
“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车没被偷似的。”
言郁当时没好气地想。
因为小时候那阵子对自行车的喜爱，自己也了解了一下各种自行车类型。
死飞自行车属于自行车里的潮牌，价格不菲，09年初在国内开始形成大热潮，还有专门的俱乐部。
—
耳机里正播放到下一首歌，王菲的《闷》。
这只MP3也是姐姐剩下不要的，里面有些没删掉的歌曲，言郁也懒得删。
毕竟作为音乐学院高材生的姐姐，品味从未差过。
耳机里王菲慵懒但灵动的声音传入耳廓，言郁没工夫再去想陈以南今天为什么不骑车。
跟着音乐轻微地点着头。
下了车后言郁跟在陈以南后面，耳机里已经切换到自己下载的歌。
陈绮贞的《太聪明》
没走几步，前面男生的影子停了下来，又因为灯光被拉得更长了些。
伴随着女声的干净通透，歌词唱着：
“猜得没错想得太多不会有结果”
“被你看穿了以后我更无处可躲”
“……”
言郁看着陈以南嘴唇微启，像是跟自己说什么，但因为耳机的缘故并没有听见。
只能摘下耳机，再次询问一遍。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