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陈以南结账花了点时间，老板把他们这桌与隔壁桌搞混了。
等回来时，言郁已经趴在桌沿边睡着了。
半蹲下来观察着她的睡颜。
女生睡得很沉，看来是真的困了，糯白的脸颊搁在交叉的胳膊上。
脸上的绒毛在光里，细密又柔软。
她应该是真的看开了吧。
在言郁讲述自己初中那桩事的，轻快的语调让自己一瞬间产生这样的错觉。
可是此时，她紧闭着双眼，睫毛上分明还留着未擦干的泪水。
陈以南蹙紧眉头，眼里多了几分晦涩的情绪。
搀着言郁在马路边等了会，没看到一辆空的。
于是从搀着变成背着，反正离家也不远，不紧不慢地背着她走在江边。
江面很平静，在警示灯的作用下，多了些幽蓝。
偶尔一辆散货船驶过，因着月亮的映衬，泛起层层银光涟漪。
江风掠过，吹拂着江边的草丛飘进鼻腔阵阵雨后的泥土清香。
回来真好。
还有她说，欢迎回来，陈以南。
他承认，自己在面对言郁时，某些时候不如她来的洒脱。
毕业因为那件事，想联系她却又不敢，等自己理清了头绪，早就被母亲带去了海川市。
提前适应另一座城市。
那件事发生在小学毕业的暑假。
2006年的夏天，自己照旧和言郁一起经常去姥姥家吃饭。
母亲忙着搬家的一些手续，自己也没想好怎么跟言郁讲要转学。
言郁爸爸忙着上班，姨妈在外地进行优秀教师培训。
姐姐刚高考完，一颗心早就玩野了没闲心管两个小屁孩，每天来姥姥家吃了饭就没了人影。
很平常的一天，言郁提议下午去自己家对面商场新开的电玩城玩玩。
虽然自己去任何地方都要当面跟父亲报备确认，不过就这一次。
在她想去的场所告诉她自己要转学了，她应该也不会难过吧。
陈以南是这样想的。
买游戏币的功夫，言郁在侧门吃着冰棒等着。
电玩城建在商场一楼，侧门小马路一排米面粮油的商铺，自己陪着姨妈在这买过几次米。
刚排到自己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吱嘎”很急促的刹车声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一些人好奇的跑到侧门围观议论。
他心里一紧，还没等游戏币领到手就跑了过去。
言郁手里的冰棒化了些黏在手指间，她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
马路对面一侧的栏杆处，一辆三轮车横亘着卡在那里。
几个同龄男孩站在后座装货处嚎啕大哭，驾驶位的小胖子看得有些眼熟。
此时明显也被吓得整个人面如死灰。
一辆公交车停在路中间已经熄了火，车上的乘客都在探头张望。
公交车后面是几辆小轿车连续撞在一起。
不过看上去只是轻微碰到，现场也没有造成大的事故或人员伤亡。
再回到电玩城，言郁径直跑到投篮机玩了起来，边投边跟自己讲刚刚看到的。
吃冰棒的时候听到那几个男孩撺掇着米店老板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小胖子，去拿他们家三轮车钥匙偷偷在马路边开一下玩。
结果油门当刹车，直挺挺撞到马路对面的栏杆处。
横亘冲出去的一瞬间，马路上正常行驶的公交车吓得一个刹车，后头连着追尾了两三辆小轿车。
“那小胖子真是有些可怜，不知道回家会被怎么训。这么说我三年级踢他那脚是不是有些重啊……”言郁自言自语道。
陈以南想起来为什么觉得那个男生眼熟了。
是言郁三年级“行侠仗义”踢倒的那个人。
“唰”地一声投篮，机器声冰冷地念出“恭喜闯关成功”。
言郁兴冲冲地仰着下巴对自己说。
“陈以南你看，我投篮不比你差！”
答应了姥姥也回去吃晚饭，快走到老房子时，言郁的爸爸怒气冲冲的从楼栋里快步走下来。
脸涨的通红。
也不管是不是有外人在场，推搡着言郁大声斥责质问她。
说交警给自己打了电话，你家小孩可能涉及一场交通事故，具体还要看监控定责。
虽说事故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但是做家长的务必严格管教孩子。
言郁着急的说着不是自己，跟自己没有关系，只是在旁边看到了而已。
姨父却听不进去一个字，大声嚷嚷着怎么这么调皮给自己惹事，到时候定责了进档案怎么办。
自己刚想帮言郁说明，话还没有说出口。
只听到“啪”的一声，女孩本就生嫩白皙的脸颊立刻浮肿起来，泛着红印。
回家后，父亲早已得知自己下午去了电玩城，但因为忙着了解言郁那件事情没工夫说太多，只让自己禁足七天。
当天晚上事情就水落石出了，交警调了监控确认了事情经过，跟言郁确实没有一点关系。
女孩出现在监控里时，几个男孩已经推搡着米店老板儿子去拿钥匙。
陈翰平无奈的笑着跟言郁爸爸打电话，现在的小孩子真的不得了，好的没学会到先学会嫁祸他人。
交警当时做责任认定时，追问谁出的主意，米店老板儿子一口咬定是站在一旁吃冰棒的言郁。
或许那一脚踢得让他在学校丢尽面子，这次还被看到出糗。
陈以南很想打个电话去安慰下言郁，但是说什么呢？
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帮她去跟姨父解释，害得她白白落下一巴掌。
又或者是，她根本不想看到自己，毕竟那样的一个场景，当事人会觉得多么的无地自容和尴尬。
如果此时自己再出现，只会让她更难受吧？
—
江边有人在支着话筒架着吉他唱歌，面前还放着个荧光屏幕，上面写着“欢迎点歌，价钱可谈，精通英语及日语。”
音箱为了吸引路人放着歌，是军训那晚放烟花时的歌曲。
言郁靠在陈以南后背睡得很香，但经过音箱时似乎是被声音吵了下，嘟囔了一声，头换了个方向。
因为动作幅度小，换方向时，少女柔软的嘴唇轻微碰到他的后颈，少年冷白的耳廓和后颈肌肤噌的一下转红。
回到言郁家时，家里还是一片漆黑，姨妈他们还没回来。
陈以南抹黑顺着记忆背着言郁朝她屋子离去，推门的瞬间，一股少女屋独有的香甜袭进他鼻腔。跟她身上一样的水果味。
无奈地轻叹了声，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陈以南垂眸进了屋，怕看到什么事后让言郁想起来觉得尴尬的物品。
换了个姿势把她抱上床，换腿的时候谁知踩到了地板上的一个玻璃瓶。
眼疾手快地撑着床靠背，只能保持着半跪的状态。低眸，身下的言郁没有丝毫动静的酣睡着。
两个人之间仅隔着几厘米的距离，鼻息相撞，此时只要有一个人动就会触碰到。
言郁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心满意足地笑着，留下右脸一个浅浅的酒窝。
被她舔舐过的嘴唇是有些水润的红，小小的唇弯着。
像一颗水蜜桃。
陈以南薄唇起阖，但身子却是一点点向后，退到一个安全距离。
“陈以南你个混蛋！哈利·波特都不看……”
少女似乎是换了个梦，眉头微蹙，嘟囔了几声就又安静了下来。
被叫到的男生伸出手，轻轻戳了下她右脸酒窝的位置。
笨蛋。
没有看完的书，玩完的游戏，都是因为。
答应了某人和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