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张帆没听出来这话里是否有别的意思，睥睨了他一眼。
“得了吧，你这非亲非故的哥哥。”
刚开学那会因为言郁的话。
他还真以为哥们陈以南跟言郁有着什么家庭伦理故。
同父异母什么的，听上去像是她妈会看的琼瑶剧剧情。
但这个想法在开学第三天就戛然而止。
中午上学路上看到言郁和陈以南从一辆车上下来，同时下来的还有两个男人，看那相似度。
非明就是各自的老爸。
“靠！”
张帆内心白了自己一眼但立刻找到理由。
谁让自己是这样一个天真朴实的阳光大男孩。
后来才知道陈以南和言郁不是同父异母也不是同母异父，说亲戚关系也算是吧。
但细究起来确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挂着名方便对外介绍的“表兄妹”罢了。
—
言郁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说出“妓|女”两字后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等着猎物上钩。
“你……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承认的，我可没像你这么不要脸。”
王友雪咽了口吐沫，她是真的没想到言郁能这么直白的就把「那个」什么说了出来。
坦坦荡荡的。
倒衬的自己反而像是做贼心虚般了。
“我承认了吗？我刚刚明明是疑问句。”
“我管你是什么疑问句还是陈述句，反正……反正以前初中班上谁不知道啊。”
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顾虑着什么了。
本来班上同学都是这么说的，也不是自己主动说的，她怕什么。
“你知道……那，你是撞见了？还是看到我妈跟哪个男人上床了啊？”
言郁俯底身，轻声补了句。
“你要不要脸啊？”
“你……言郁你什么意思？”
终究是忍无可忍，这都什么事。
明明是那个人先走路不看人撞了自己，还踩了自己一觉，不过就是多说了几句。
现在可好，倒像是自己错了。
“我的意思就是，咱们都是上高中的人了，大家能考上三中都不容易。别没事把心思放在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上。”
女生此时直起身子，刚刚看似无辜的表情已变回淡漠的模样。
那双眼睛却多了些神采和光，一字一句有力地说道。
“而且，不是亲眼所见只凭道听途说就给人下定义，或者是，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样只会显得你。”
“很蠢”
“蠢到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考进三中的。”
眼睛是对着王友雪的。
但是话却是说给围着的众人听的。
“还有你们。”
言郁音调高了些，扫视了一圈众人。
“文洁是我的朋友。如果我再听到谁说什么「菜市场味道」、「小镇女生」诸如此类的话，你们有本事别吃饭，喝空气算了。”
人群中不乏（12）班的同学，类似洛菲这种参与了话题的人此时一个个面面相觑。
“八百年前咱们祖上可都是农民，真以为自己读了几年书穿得讲究点住在高楼里就是人上人了。”
“谁都别瞧不起谁，要真比起成绩来，你们不一定比文洁好。”
因为音调高了些，不远处的陈以南和张帆都听得一清二楚。
张帆内心惊叹，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拍了起来。
这姑娘才不是什么有刺的野百合。
分明是侠肝义胆的当代黄蓉啊！
言郁说完转身就想拉着文洁走出舆论圈，身边挨得最近的一个女生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帆还沉浸在自己的惊叹中，没注意到旁边的人早就闪成一道黑影移动到前面的人群中。
随着身边女生的倒吸气，王友雪气急败坏地拿起一旁的排球框的球就想砸过去。
以牙还牙罢了，凭什么自己莫名其妙被砸一下还要受这样的斥责。
但比起陈以南奔过来更快的是言郁自身的反应，女生迅速地一个避让护着文洁闪到一旁。
低声跟文洁说了句“等我下。”
王友雪离她也就几步距离，此时言郁再次逼近，直接抓起她还停留在空中抛掷出排球的右手手腕。
“你…你想怎样？我也是球不小心脱手了，你敢动手我就告诉老师。”
她不是不知道言郁学过空手道，初中班上男生也有在道馆的，说言郁比划起像模像样。
排球砸过去只为了发泄，真要动起手来她知道自己不是言郁的对手。
没想到言郁只是把自己的右手手腕缓缓放下。
“这只手还是用来握笔写字读书比较好。我再替文洁跟你道个歉，她撞到你不是故意的，至于踩到你鞋子。”
言郁垂眸看了眼女生的小白鞋，左边侧有一点点的灰色印记。
“我看了印子不是很深，你用这个擦下就行。”
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张湿纸巾放在王友雪的右手里。
“走吧。”言郁的语气轻快，亲昵地揽过文洁的手臂，经过陈以南的时候，俏皮的眨了下眼。
“言…言郁，你走慢点。”
文洁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刚刚发生的事情，像是在看跌宕起伏的韩剧，又像是被刚刚差点砸过来的排球吓到。
“快点上厕所了，我要憋死啦！”
女生大大咧咧说着。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后并排走着，文洁偷瞄去看言郁的时候，没想到言郁也看了过来。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对不起！”
“对不起！”
异口同声地说到。
“那…你先说，你怎么就对不起我咯？”
言郁嘴巴微微鼓了点，笑意却从眼底漾开。
“因为你之前老是对什么都淡淡的，我以为你跟班上女生一样……一样不喜欢我，怕再跟你玩她们也会这么说你，所以就。”
文洁声音渐渐压低了下去，说出最后一句话。
“擅自决定不再跟你一起。”
“嗯…”言郁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脚步没停。
“那这么说，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文洁同学。”
“啊？”
被叫到的女生茫然地抬起眼，言郁此时停住了脚步，站直了身子转过来，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
“长相这事我改不了，我妈也常说我不笑的时候像是被欠了八百万一样冷，但我也不应该在你对我那么热情的时候，反应这么…淡淡的。”
“让你误解我没有把你当朋友。”
言郁柔声补了句。
从体育馆外的洗手间回到场馆时，高一已经按照班级陆续就位入座。
言郁和文洁猫着身子小跑了几步赶回自己班所在地。
李生康正在清点着人数，看到姗姗来迟的两个人，用笔在空中点了下当做警告。
两个人都是欠身笑笑，张帆在一旁招了招手指了下前头的两个座位。
“过来，这边有位置。”
刚入座张帆就从后拍了下言郁，两手抱拳来了句。
“女侠！请受在下一拜！”
言郁侧身扭头睨了他一眼，又看到一旁的陈以南悠然自得地正看着自己，唇角还带着笑意。
耳朵莫名其妙地就红了起来，装作不在意地清了下嗓子扭过头。
心里却在抓狂。
“他那什么表情啊！”
—
因为在篮球馆的一系列侠义之举和言论，言郁迅速在班上有了名气。
很多跟她不熟的人原本只觉得她就是一个长相清冷的女生，没想到她这么厉害。
像只沉睡的小豹子。
但也有一些女生在经过言郁时，会忍不住上前对她竖起大拇指，一脸钦佩的表情。
早就见不惯班上有些人对文洁的孤立，但是自己没有勇气是那个出头的人。
于是当这样一个人出现的时候，总是有鼓励的权利吧。
因为你的善举。
所以我也可以变得勇敢起来。
张帆则在排练结束回到班级时，一脸老大哥式的表情对斜前桌的文洁说。
“文洁同学！抱歉啊，我离你这么近都不知道你发生这种事，以后再有这种事跟哥说！咱别理那些人！”
“不过你家是开菜市场的啊！巧了！我跟你说其实我家是买小龙虾的，蛮好吃，咋没人说我身上有虾味。”
说着还嗅了嗅自己衣袖。
言郁默默把头埋进课本里，憋着笑。
知道他是好意，但是这话听得真的…
文洁本来一脸还谢意地看着张帆，此时脸渐渐垮了下去，嘴上嘟囔：“我家不是开菜市场的……”
陈以南语气淡淡的插了进来，一贯的清冽低沉。
“文洁，你之前是不是有什么题目想问我？我这会刚好有空。”
九月的最后一天
高一年级下午只用上两节课，合唱比赛结束后就可以放假了。
因此在还有最后一节课时，大多数人的心早就飞出学校。
计划着一会去哪里玩，网吧开黑还是去最近的商场逛逛。
其实这最新的商场也要将近40分钟路程。
江城三中和江城附中一样，之所以一直保持着每年高考一本率全省前列的原因，除了教学质量。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
偏。
位置极其的偏。
在那个地铁只开通了一条线还在江对岸的年代，江城三中所处的红钢区，算是江城独特的存在。
上世纪因为祖国大炼钢铁，江城红钢集团应运而生。
在江这边的一片荒地上硬是造就了全国领先产能。
红钢人在此生根发芽，也因为老传统思想只爱攒钱不爱花钱，很多入驻红钢区的娱乐设施没多久就会经营亏损。
言郁她爸爸就是很典型的这批人，红钢集团的一位普通办公室小科长。
因此很多家长会不惜跨个江让孩子在这边读书。
学校附近压根没什么商场，一溜烟全是上世纪的老小区，按照厂区命名的XX厂小区这样。
也有脑子灵光的网吧老板把店专门开到小区里面，隐蔽租金便宜却不招摇。
江城三中高一一周是五个半天的学习，周六上午再上半天课。
等到了高二才会循序渐进上满周六一整天。
所以类似这种时间长一点的假日，三三两两都会想着走出红钢区放放风。
最后一堂课是美术课，教学的是一个年纪有些大戴着个大圆厚片眼镜的老头。
言郁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哈利·波特里面的特里劳妮教授。
一样的厚底眼镜。
这堂课的主题是画出这间教室随机的一个物品，也可以包括人物。
言郁把记忆里的特里劳妮教授与美术老师相结合，闷声低头笑着画了起来，心里默念。
“反正我也画的不像，老师应该看不出来”。
文洁在一旁碰了碰言郁胳膊，探头过来问道：“言郁你国庆有什么安排嘛？”
“诶？”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恶搞世界里，这会愣神了一秒才抬起头。
“没什么安排吧，一号会去小姨的新店看看，然后就在家宅着吧。”
“那太好啦！你来我家玩吧！我奶奶家在乡下，十月田野全是金灿灿的，还能看到割麦子，特别漂亮！”
“诶？”
言郁再次愣住。
“我跟你说啊，我奶奶家院子可大了，种了很多花花草草，还有一只猫一条狗，而且晚上还能看到漫天的星空！村子旁边就是一座山，去爬山野营也可以……”
文洁打开了话匣子就刹不住车，仿佛已经在开始安排行程。
“言郁你就来嘛，我要给我爷爷奶奶介绍我在省城结识了一个多么好的朋友！真诚邀请你！”
说罢文洁用她那双小鹿般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言郁，一副“你怎么忍心拒绝我呢”的无辜样。
言郁内心有些蠢蠢欲动，她好久没看到星空了。
但又想到赵女士从小就教育自己不要麻烦别人，女孩去别人家过夜不好。
也不愿意别人来自己家留宿，说闺房闺房就是要自己住。
但昨天才和好的关系今天又拒绝会不会不太好。
她有些犹豫。
“文洁，你不然带我一个呗……”
有些试探但更多是自来熟般的声音从言郁后桌传来。
张帆本来就没什么美术天赋，老师布置了题目后三下五除二画了个小学美术课唯一学会的画窗户。
两横两竖，中间再来两斜杠当阴影，十秒搞定。
剩下的时间他就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
陈以南好像上什么课都能做到一副“别打扰我学习”的状态，瞅了眼他，连美术课都能气定神闲地坐在那。
漆黑狭长的眼被凌发遮了些，铅笔在他手里就没断过，连续地动着。
张帆移回目光眼神涣散的看着前方，耳朵却没歇着，前桌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乡下”“星空”“一猫一狗”“野营”…
他顿时眼前一亮来了神，国庆一到，忙活了大半年的他家龙虾店就歇业了。
江北省下面的城市盛产小龙虾，因此每到五月就是江城人的吃虾时节。
张帆父母擅长搞餐饮，虾子店一到五月忙得不可开交，然后再在十月虾子淡季歇业。
老两口十月一到就会全国各地的玩，从国庆开始。
因此一到国庆就是张帆成为家里“留守儿童”的时候.
他正在惆怅今年国庆又要怎么度过时，就听到了文洁描述他乡下奶奶家的有滋有味。
这天赐的玩乐！
文洁没想到言郁都还没答应，张帆这个大男生怎么就这么主动。
但看着他咧着嘴笑，一脸傻劲看着自己，两条浓眉都快跟眼尾连在一起了。
看来他真的很想去啊……
“好！”
言郁看文洁这有些为难的表情，想着还是先答应下来，遂又补了句。
“我回家问一下我父母，Q、Q给你答复？”
“好的嘞！”
文洁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帆像是帮她回答了一样，又拍了拍陈以南。
”
“陈以南你也来呗，人多热闹！”
倒是有些反客为主。
文洁这会儿也适应了张帆的这套“自来熟”，手指点着下巴思索着.
“倒也不是不行，反正我奶奶家挺大的，人多了也热闹。刚好你们男生来了，搬烧烤设备这些就归你们！”
“还能烧烤啊！敢情真还挺不错！诶一起呗。”
张帆的手还搭在陈以南肩上，等着他回复。
“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他哦。”
言郁看着张帆那股热忱劲，略带同情的看着他，心想。
我就从来没见过他私底下去过什么同学之间的集体活动，也就你敢邀请他了。
半晌
陈以南停下动作，看样子是画完了。懒散地转动着笔，连同着声音里都带着些许慵懒地说道。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