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到家之后,仙道从鞋柜里拿出专属于里沙的拖鞋放在她面前。
“你洗个手休息一下,我去做饭。吃简单一点,可以吗?”
“嗯嗯,可以的……”
“啊稍等,”仙道的眼里盛满笑意,“请帮我把袖子卷上去吧,不然一会儿在厨房里做事不方便。”
“……好。”
脱下高跟鞋后的里沙在自己面前又矮了半个头,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自己体内疯狂作祟的恶劣因子,和把她拥在怀里这样那样的冲动,仙道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出了一会儿神。明明在一起时间那么久了,但她还是像7年前刚认识时那样容易害羞啊,像个可爱的小动物。
“好了。”里沙抬起头,清澈的眸子看着发呆的男人,不明所以。
“哦。你先坐吧,自己倒水喝。”
仙道走进厨房之后,里沙就像个客人那样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有点手足无措。
客厅里的布局陈设比起她上次到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自己的心情和角色已经不同往日。桌面上一个礼物盒吸引了她的好奇心,里沙盯着看了半天也猜不出来是什么,干脆转入卫生间。都说这里才是每个人隐藏秘密最多的地方,这样想着,她就偷摸打开了洗手池上方的镜柜。里面东西陈列还是很简单,小部分是阿彰的,大部分是自己放在这里的洗护用品,并没有其它人侵入的痕迹。
他的生活里没有别的人就好办了,里沙长舒一气。
“里沙,晚饭好了!”
“好的,马上就来!”
匆忙洗了手出去,就见仙道已经将两盘咖喱饭放在餐桌上了。
咖喱应该是预制的半成品包,加热后浇在米饭上就能吃,方便快速。不过今天他还特意煎了鸡蛋、烫了青菜放在边上做搭配,色彩丰富令人食指大动。
“我开动了~”刚刚没能看到帅哥下厨赏心悦目的画面,有点遗憾。
“跟走的时候一样,回来也这么突然。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语气平静,可她知道他的内心还有不满,大概也怨她总是一走了之,包括之前在巴黎对他的冷淡。
“你来摩洛哥也没让我知道。”她低头吃饭,但也似有埋怨地回敬一记。
“你当时跟那个男人在一起,我以为你跟我说分手是因为他。”
“我跟他没什么……只是因为他救了我,受伤很重,所以我有义务好好的照顾他。”
“嗯。”仙道能明白Isaac对里沙的重要性,也能理解她的所做所为,他只是气自己在她在最危险的时候不在身边。
“我跟流川、跟其它任何人都没什么。只是有时候可能不太注意控制边界感……以后不会了。”
“我虽然不喜欢寂寞,但也并非是有人喜欢我就可以……”
多难得,他竟然想解释。
里沙低头用叉子搅动盘里的食物,“鸟儿突然飞走,其实是感到不安……”
“那这次回来又是为什么,同情我的案子没有律师接?”
“飞得再远也总要归巢的。”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扔下那根无辜的青菜,“我吃饱了。”
“就吃这么点?”仙道惊愕地追问。她的饭量他有数,虽然今天给她盛的量是比平时多些,但剩的也有点太多了。
“足够了。”她觉得自己有点赌气,但又不知道在气什么。
“这不是你喜欢的口味吗?”
“是我喜欢的,但真的吃不下了……”
其实是心事太沉重。
“你看起来瘦了点,以后要多吃点。”
“但我长结实了。”
听她这么狡辩,仙道笑了笑,直接把里沙的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毫不介意地开始扫荡她吃剩的食物。这个举动多少有点亲密的意味,跟他们还在一起时一模一样。
“今天下午,里沙不是说要追求男人、要谈个轰轰烈烈恋爱吗。”他忽然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一张脸表情精彩纷呈的女孩。
里沙正在喝水的动作顿了一秒,差点呛到。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他开口的瞬间涌上脑门,脸烧得滚烫,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
他真的听见了!呜,好羞耻!
“我想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我?”仙道把最后一勺饭塞到口中不紧不慢地嚼,腮帮鼓起圆圆的小丘一动一动,而深邃的眼睛却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她整个人都兜头笼罩,不让她有任何机会挣扎逃脱。
明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在他这种故意而为的撩拨下应对自如,他还这么认真地看着窘迫的自己,阿彰肯定是故意的!
“那样的话,我没说过吧……”心虚到连眼神也开始飘忽游移。
“我听见了。”仙道端起杯子,眼神依然一秒也没从她身上移开,而喝水的动作格外缓慢,似在品味着什么佳酿。
杯子放下后,他却叹了一口气,无比失落地移开了眼神,连眉尾都低垂下去,语气也变得虚弱,“哦,原来不是说我……那、唐突了。”
“我也吃好了。”他轻声说着,站起身来。
“不!”里沙想也没想赶紧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一脸紧张地解释,“阿彰没有误会!我说的……就是你。”
“哦那么,你打算怎么追我呢?”重新坐下之后,他把椅子往她的方向挪了挪,还把手掌放在腮帮下面杵在餐桌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不会……”
“没关系,我会看情况配合你的,来吧来吧,试试看。”
看到他的眼神又变成闪闪发亮充满期待,里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他套路了。但这桩心事已经肆虐太久了,思念已经满溢,如今他台阶都铺到眼面前了,她也不想再多等一分钟。
面对着一桌杯盘狼藉,实在没有任何浪漫的情调。但这又确确实实是真实的人生,是他们两个人相对过无数次的人间烟火,是即将把彼此放进对方人生的未来场景。
“你知道天堂鸟吗?就是洛杉矶的市花,这里随处可见的那种,大叶子、开橙紫色大花朵的那种。”
“似乎有点印象吧。你喜欢?”
“这次回来的时候,我在路边拍了一张照片。”说着里沙打开手机相册给他看,“很漂亮吧。旁边路过了一位银发老奶奶,她告诉了我天堂鸟的花语。”
仙道屏息聆听。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永远不要忘记你爱的人在等你。”
“呵,女人的浪漫。”他眯眼笑了笑,胸口处又传来那种不能忽视的感觉,“所以,你有没有在等着谁呢?”
里沙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把手机放在一旁,然后冲他眨了眨眼,勾了勾食指,“你再靠过来点。”
仙道依言又凑近了些,隐隐约约已经能嗅到她身上的香味了。一点带着清新的甜,似一只毛绒绒的小猫爪,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的鼻头,让他连心尖上都痒痒的。
以为她是要说悄悄话,没想到她却直接倾身吻在了自己的唇上。那种温暖的、柔软的触感,即使已经暌违已久,但夜夜梦中出现的她,令他从未忘记过这种感觉。但梦境和真实毕竟是不是一样的,现在真实地再次感受她,瞬间就让他的理智如雪崩般坍塌了。而铺天盖地的冰封白雪又因升腾的暖意而融化成一汪春水,在胸中翻涌激荡。
一低眸就能看到里沙紧闭了双眼,纤长的睫毛似蝶翼轻颤。一双小手姿态虔诚地捧着他的脸,而轻轻柔柔的吻就如春雨般细细密密地不断落在他的唇上。
之前所有的在自己脑内幻想过的他们重逢的所有场景、和想要逗逗她的恶趣味都一下子都被推翻,她这种隔靴搔痒似的动作根本只能撩拨得他更加不满足。
而就在她停下了亲吻想要睁眼的瞬间,一下子就被仙道拥入怀中。由他来主导的攻势可就不是那种柔情似水的啄吻了。他低头直接精准地覆盖了她微微开启的红唇,不让她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吮吻几遍之后就深入她的口中攻城略地,追逐着她的舌头一起纠缠共舞。他的双臂将她紧紧地锁在怀里,像是怕她再次逃离。
一只大手揽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托在她的后脑,将她更用力地压向自己。原本盘好的发髻也被他打散,黑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散落下来,独属于里沙的香味在二人密不透风的小小空间里变得更加浓烈,不光挑动着仙道已然紧绷的神经,还要摧毁他的理智。
而就在自己快要失控的时候,他叹息着结束了这个深吻,依然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那么,我追到你了吗?”好不容易找回呼吸,里沙的眼睛在逐渐暗下来的房间里亮晶晶的,脸上还带着浓烈如醉的红晕,说话时粉唇一张一合,闪着湿润且诱惑的光。
“你从未失去我。”他语气温柔却坚定,转而亲吻她的额头和顶发,动作克制却又宠溺至极,盛满的笑意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她。
阿彰瞳孔似一片小小的海,清晰地倒影出自己的样子来,而且只有自己一个人,令人甘愿就此沉溺,被他就这样温柔地困住。
“你也是。”
仙道往前一倾身,单手穿过她的膝弯,就这么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向客厅沙发走去。
她确实是轻了。
“没想到啊,我也会有被公主拯救的一天。我以前想象过你一个人是如何穿行在纽约的摩天大楼之中的,但今天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帅气的样子,我才知道我的想象力还是太过匮乏了。我的女孩,果然是最棒的。”
“我不要一个人在纽约了……我可以当骑士也可以当公主,但我一定不要离开阿彰的身边。”她两手抱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之上,姿态依赖。
把里沙放在沙发上之后,仙道单膝跪在她的身侧,高大的身躯倾覆下来,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住。急雨般的吻从她的唇舌、耳边、颈侧落下,而且还继续逐渐向下。他全身的皮肤都热得发烫,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将他现在的心情传达给她,似要将两个人的理智都统统焚尽。
“我可以吗……”仙道急切地确认她的爱意,在她耳边轻问,鼻息和唇息洒落在她的耳朵里,还坏心眼地往里面吹了口气。
“为什么要问!”里沙已经被他吻得昏昏沉沉,只好气息不稳地嗔怪。
“怕你生气。”
她还想说什么,立刻被他热烈的吻堵住双唇。
而亲吻到她的腿部的时候,他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带着薄茧的大手不确定地在她皮肤上抚摸了几遍,原本暧昧流动的气氛有了一丝凝滞。
“别开灯!”在他触碰到开关之前,里沙忽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仙道停下了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俯下高大的身躯一遍一遍地将吻落在那些让他在意的地方,力度很轻,但停留很久,似在确认那些在爆炸中留下的伤疤的位置。他要把这些伤都刻在心上。
黑暗中,里沙感觉到有热泪滴在皮肤上。
“没事的,已经不疼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这不是阿彰的错。都过去了。”
“以后不管去哪里,我们两个人都一起,好不好。”
“好。”
世界原本很大,人的一生很难走遍。
但也可以很小,比如与所爱的人紧紧相拥的瞬间,这就是她的全世界。
确定被自己被深深爱着的时候,里沙感觉“幸福”这个原本抽象的定义变得具体起来。
“我不要再跟阿彰分开。”
眼泪流下来的时候,她主动地将仙道高大的身躯揽进怀里,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缱绻的深吻中能尝到彼此眼泪的苦涩,不过他们都没有在意,而是更加用力地把对方揉进自己的怀抱里。
沙发的空间太小,190的大高个不管怎么缩手缩脚,还是占据了大半的空间。
仙道躺下之后抱着里沙一滚,就让她安坐在自己的上方,两个人的位置颠倒的意义不言自明——他将这一局里的主导权交给了她。
他用手肘支撑起一点上身,有点汗湿的大手扣住她的腰,一边继续刚才的深吻,一边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低沉气声引诱,“我可是把自己全都交给你啦,铃木大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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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的女孩睡着了,枕着他的手臂,呼吸喷洒在他的颈窝上,脸颊还泛着未褪的潮红。他伸手满满裹住她放在他胸口上的小手,轻轻吻上了她的手心。
……手好小。
蜷缩在他怀里的睡姿显得整个人更加娇小可爱。
但是骨子里却无比坚韧且要强。
短暂的欢爱总是容易的,长久的陪伴却很难——他当然明白。
尤其是自己这样的人,能够让他欣赏的人和事很多,但能真正让他在乎并且想拼尽全力挽留得却很少。
于是低头长久怜惜地吻她。
“这次是真的不放你走了。”
里沙醒来的时候,窗外夜色尚浓。
身边的男人睡意正酣,深沉绵长的呼吸如海浪般平缓起伏,她静静地看了一下他侧脸的轮廓,然后将一朵吻从自己唇上摘下,用两指点在他的唇上,轻轻地起了身。
去往阳台的时候,她看到了阿彰桌上放的东西,不甚清醒的脑袋呆了一下,——非洲的动物和风景。三张明信片翻过来,借着月色她看到了背后的字迹,这的确就是自己在塞伦盖蒂亲手所写的内容。但她非常确定自己从未寄出,所以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一会儿,她就被从身后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刚偏过头就被深深吻住。
“醒来看不到你。”
“大概是白天咖啡喝多了,睡不着了。怕吵到你,就起来吹吹风。”
“就这么喜欢我的衣服吗?从第一次见你就穿着我的T恤……明明本人就在这里。”阿彰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声音还带着睡意未醒的喑哑,语气有点闷闷的,好像不是很开心,却以不容质疑的姿态将里沙锁在怀里。
洛杉矶昼夜温差大,夜里确实比白天凉得多,所以在他的怀抱里又暖又安心。但是男人也会没有安全感吗,尤其这个人还是仙道君。
“你认识Kenya?”
“嗯。”
“怎么会?”她好奇。
“你在摩洛哥失联之后,我找到了他们所有人——所有可能认识你的人,询问你的下落。你一直没有音讯,我很怕……”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直接把毛茸茸的脑袋也放在她的颈窝,“我想了解你的全部。你的生活里没有我,这让我感觉很受伤。”
“对不起阿彰,是我太任性了……”里沙感觉眼睛里热热的,侧过头用亲吻去安抚他。
“别道歉。其实我想说,以前我多少会觉得你太敏感,但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了你的感受。”
“阿彰……”
“如果发生的这一切是场考验,那么幸好结局不错。”
两人额头相抵,耳鬓厮磨。
“所以你介意解释一下,为什么会那样写吗?”
他拿过里沙放在手边的三张明信片,又看了一遍她在背面写下的语句。
“我永远都会记得此时想你的心情。无论以后陪在你身边的人那个人是不是我。”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但愿上帝保佑,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爱你。”
“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治好了我的伤,然后又给我添了新的。你让我生病,可你也是我的药。分开后,我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
里沙在他的怀抱里转过身,双臂圈住他的腰,抬起头直视他舒朗的眉眼,才发现阿彰也在认真地看她。
“在空气里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呼吸的珍贵,同样的,鱼在水中也不会感恩水带来的幸福……有时候,我只是笨得需要把自己抽离开这个场景,才能明白你对我的重要性。”
里沙的声音很轻,却被淘气的夜风一字不漏地清楚传递到他的耳内,“分开的这段时间,让我确定自己更加爱你,而且只爱你。”说罢还用脑袋讨好似地顶了顶阿彰的下巴撒娇。
感觉到他的胸膛震动了一下,大概是他终于笑了。
“阿彰。”
“嗯?”
“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很喜欢很喜欢。”
“那,我说要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挽留我?”
今天夜里,仙道的脾气好像比平时还要好。薄唇总是携着笑,性感迷人,又透着宠溺的味道,而里沙也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才会让那些平时根本没有机会浮出水面的小脾气肆无忌惮。
“我听说过一句话:当你很喜欢一样东西,那就放手。如果它能再回来,那么它就是你的。”
“那现在我回来了……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
“……如果我没有回来呢?”
“喜欢。”
他看她的时候眼中有深邃的情绪,无声无息却牵动了她所有的眷恋。
此刻,她想她终于读懂了他的眼睛。
也读懂了他随性淡然下隐忍的寂寞。
他并非不在意距离的远近、两人的亲疏,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只要你想要、只要他能给。
“你想去远方也好、当律师也好、保护动物也好,哪怕你爱上了其它人……为了你的幸福快乐,我什么都可以让步……甚至包括我自己。”
他想到7年前糟糕的那一天,是她的笑容照亮了他整个世界。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彻底沦陷,此后所有发生的故事,都只是命运让他一再地认定,就是她了。
而且只能是她。
“哪有什么其它人!”她埋在仙道怀里,没有看到他泛着雾气的眼睛,湿漉漉地,像是在下着一场无声的大雨。
“……学长大笨蛋!”
“嗯。你的。”
简简单单几个字眼,却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深情和笃定。
“阿彰。我爱你。”
“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