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如太极殿外一样，文绮殿外围满了金吾卫，个个均是凶神恶煞，持刀而立。
殿中早已没了白日里的热闹，寂静、萧瑟，亦如昨日的昭华殿。
本该在殿中伺候的宫人一个也不见，计琼英一行人沉默着走进内殿，将一直昏睡着的计宝璋放入摇篮后，计琼英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看向面色苍白且沉默不语的淑贵妃后者神色惨然，瞧不出在想些什么。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多到让人猝不及防。
计琼英面无表情，秀美的面容经那细微的烛火照映，其上道道冷硬的血痕，令她看起来宛如罗刹鬼怪一般，香露不由地抖了抖身子。
“娘娘、公主，先将脸擦擦吧。”
香露开门进来的动静不小，惊到了殿中几人，计琼英锐利的视线直直向香露而去，猩红的双眼中满是戒备。
元成帝的死状太过可怖，云丹又那样惨烈死在她们眼前，如今的淑贵妃与计华英就如那惊弓之鸟，计琼英更是对除了她们之外的所有人都充满了不信任。
沉默着擦完脸，淑贵妃也终于回过神来。
“香露，辛苦你了。”
淑贵妃双眼红肿，从发现元成帝中毒，再到汝南王确认元成帝的死亡，淑贵妃心中的悲痛，旁人是如何也想不到的。但如今却不是只顾悲痛的时候，她从前便知道王皇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想过王皇后会因为宝璋而加害于她们，但她如何也没有想到，王皇后和王彻竟然敢如此行事！
竟然敢毒害皇帝，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们一家子是疯了不成！
缓缓睁开双眼，疲惫的眼中尽布血丝，淑贵妃掩去心中的种种思绪，温声道：“华儿，你先去歇息，阿娘有事要和你姐姐说。”
“阿娘！”计华英用还带着颤音的声音坚定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阿耶...阿耶...”
哽咽几句，终还是泣不成声。
若要说与元成帝之间的感情，最深的怕就是计华英了，她有着来自现代的自由的灵魂，不像计荣明，天然地对元成帝有着敬畏之心。也不像计琼英，虽心中充满了对元成帝的孺慕，但终究为礼教所束缚，不敢越矩。
只有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表达对元成帝这位父亲的敬爱。
在她心中，元成帝不仅仅是一位威严的帝王，还是一位会关心爱护她们的父亲，可是她的父亲却这样死去了...
眼泪如决堤一般，计华英哭得悲惨，计琼英三人也被她感染。
计琼英泪眼婆娑：“阿娘，宴平说的是，有些事也是该让她知道了。”
知道她们三人要说些要紧的话，香露擦去眼角的泪水，“我去门外守着，娘娘和公主们若有有吩咐，我再进来。”
待香露出去后，殿中只有计华英低低的啜泣声，计琼英和淑贵妃相视一眼，后者微叹：“宴平，从前阿娘只当你还小，有阿娘和你阿姐在，你如何也不会经历这些。但如今...如今却是不能一味地瞒着你，往后...”
略过了要说的话，淑贵妃继续道：“你阿耶...他今日原本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立宝璋为储君的。”
淑贵妃的话如一颗惊雷，轰在了计华英头顶，她震惊地看着计琼英，却只看到了计琼英沉默着点头，她又不可置信地望着淑贵妃。
“这怎么可能？宝璋才多大？”
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阿耶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阿兄不要，偏偏要宝璋一个刚满月的婴儿来做储君？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宝璋多大，而在于阿耶并不想要宁王继位。”计琼英平静说道。
见计华英还是不相信，淑贵妃无奈道：“你阿姐说的不错，你还记得宝璋满月那日吗？你阿耶以皇后言行无状为由，将她禁足。”
计华英点头，当时她正在台下与万家的表姐妹们玩闹，谁知皇后突然摔杯，接着阿娘就带所有人离开了正殿，再后来就是皇后被禁足，阿耶去了太极殿歇息，阿兄跪了一天一夜，阿耶也没有收回命令...
难道是所有人离开之后，阿耶和皇后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面对她的疑问，淑贵妃点头，“后来我偷偷问过吴全，吴全说他守在门外不敢靠近，但依稀听见皇后说什么禁军，还说什么弑父，吴全吓坏了，不敢继续再听。”
这...
计华英沉默了，无论是小说电视，还是历史，这种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多了。
可是阿兄，他那样温和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不在计荣明是否会做！”计琼英冷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姐妹连心，计琼英十分清楚计华英在想些什么，更很明白要及时地打断计华英还留存的幻想。
“而是皇后和王彻会不会如此做。”
除去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逐渐接受，再到如今的平静，计琼英已经完全想明白了。阿耶被害，一定是皇后做的！
不然何以解释王彻会来得那样快？
想必皇后自宝璋满月那日起就心存怨恨，加之她又不知从何处知晓，阿耶会在寿辰上宣布要立宝璋为储君的事，两相之下，才联合了王彻做下这等谋逆之事！
将心中所想尽说与淑贵妃，谁知淑贵妃竟苦笑一声：“你说的这些阿娘何曾没有想过？只是你看看文绮殿外那层层金吾卫，就该知道皇后是铁了心，要将你阿耶遇害一事按在我头上，想必此时涉及此事的人都被杀了个干净吧，若还有活口，都只会是在皇后授意下要作出口供，将一切都说成是我做的。”
计琼英沉默了，这倒像是王皇后会做出来的事。
王皇后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更何况如今她们被困在文绮殿中，无论想做什么都是无计可施...
“太叔祖！”计华英突然说道：“今日太叔祖也在，太叔祖不会容忍皇后这样做的！”
听了她的话，计琼英和淑贵妃对视一眼，双双摇头，淑贵妃忧道：“汝南王向来是明哲保身的，如今整个皇宫可以说尽在皇后掌中，他又如何会为我们出头？”
“可是...”计华英咬着嘴唇：“还有外祖父和舅舅，他们在宫外知道此事，一定会联合其他人在朝堂上请命彻查此事的。”
“哪有你说的这样容易？”
计琼英看向窗外，原本应该烛火通明的文绮殿已是漆黑一片，月光下的树影张牙舞爪地映在窗户上，看上去可怖极了。
收回视线，计琼英接着说道：“先不说外祖父如今只有个银青光禄大夫的闲差，舅舅也只是个五品典仪，就算他们能联合其他人一起查彻此事，可是只要皇后在他们之前将一切事情都推到阿娘身上，外祖父和舅舅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出阿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眼看着阿娘被她害了吗？”计华英急了。
计琼英沉默不语，如今已经是一局死棋。
就像她说的一样，只要皇后及时的灭口，再留几个活口将事情推到阿娘身上，那阿娘是如何都躲不过去的。
王皇后当真是将事情做绝了，让她们毫无招架之力不说，连脱身的机会都找不到。
如果...
才想到一半，香露就急匆匆进来了，刚进来就凑到淑贵妃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淑贵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转头却以温柔却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阿娘还有些事，你们先去睡一会。”
计琼英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淑贵妃温柔且不容拒绝的眼神下节节败退，拉住还想据理力争的计华英，计琼英抱着计宝璋，沉默地进去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阿娘要做些什么吗？”计华英的语气有些抱怨。
计琼英不答，计华英也没有真的不满，她放低了语气，轻声说道：“永乐，我为阿耶准备的寿礼，阿耶都没能看上一眼，我想阿耶了...永乐，阿耶...真的是被皇后害死的吗？那阿兄知道吗？你说阿兄会不会不知道？会不会这一切都是皇后和王彻做的？”
她的话语里满是彷徨和不安，到最后甚至带着些期待。
但是计华英的问题，计琼英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能继续沉默着，直到计华英哭累了，沉沉地睡去。
只是计华英虽睡去，但在梦中也呓语不断，眉宇紧锁，身子时不时抽动一下，看起来不安极了。
抬手抚上计华英的眉间，许是冰凉的触感缓解了计华英的焦躁，她的眉间微微松开了些。
偌大的殿中，计琼英一个人呆坐在床前，她望向窗外，心中满是担忧和着急。
天一亮，阿耶的死讯就会传遍整个长安，那个时候想必阿兄已经是被承认了的圣人吧...只盼阿兄还能念着几分兄妹情谊，能从王皇后的手下保全阿娘与宝璋。
计琼英自嘲一笑，没想到如今她竟然要靠着祈盼计荣明的心软来保全阿娘，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随着时间流逝，窗户上的树影也一点一点移动，看起来就像要破窗而入一般。
计琼英正盯得出神，淑贵妃进来打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