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大典
我又教了楚益泽几个快速适应浓郁灵气的诀窍,并在其间数次打断陆宁越的阴阳怪气。
楚益泽起身告辞时,陆宁越也想跟上,被我叫住:“你留下,我有事与你说。”
陆宁越瞟了楚益泽一眼,坐了回去。
“陆宁越。”待楚益泽出了院门,我才皱眉问道,“你是同他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
“就因为他天赋高了些?”
“才不是!”陆宁越否认。
我更不解了:“那是为何?你如此针对他,一点体统都不顾,你不会想拿看他不顺眼来糊弄我吧?”
陆宁越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我,欲言又止。
我看他都来气,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说。”
他咬了咬牙,干脆撇过头,说:“就是看他不顺眼。”
我一拍桌子,桌上茶盏跳起一寸高;“我看你是想挨顿揍!”
陆宁越被吓得一震,“噌”地站起身来。
……我差点没憋住笑。
我努力忍了忍,眼神凌厉,语气平静:“你自己说还是我揍你一顿等师娘出关你去和她老人家说?”
陆宁越听我提起师娘,连连摆手:“我说我说小师姐你别告诉师父!”
“说吧。”我撩起眼皮看着他。
他反倒扭捏起来,支支吾吾半晌,问:“小师姐……楚师弟他……他是不是心悦于你?”
我心中一跳:“你胡说什么!”
陆宁越话已出口,反倒大胆起来:“我才没有胡说!你不要欺我不懂!我都看出来了!”
“陆宁越!”我喝道,“你知道你这句话传出去,我和楚师弟要受多大的非议吗!”
陆宁越一下泄了气,他沉默半晌,嘟囔道:“可我明明看出来了……”
我缓下语气,循循善诱:“这种捕风捉影的话,不该从你口出。以此为因排挤刚入宗门的师弟,也绝非君子之风。宁越,师娘的教诲,你应谨记,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坏了修行。”
“我没有排挤他……”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于是小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没忍住。”
我问他:“即便退一万步说,有人与我有意,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姜师兄他!”
我打断他:“宁越,你参与过姜裕的飞升大典吧。”
他讷讷不语。
“姜裕已经飞升,难不成你想让我为他守身如玉,终身不嫁?”我佯装伤心,“我自问待你不薄……”
“不是这样的!”陆宁越急道,他上前一步,“小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冲他摆摆手:“你坐下说。”
陆宁越回身坐下,猛灌一口茶水,平了平心绪,这才开口:“小师姐,自我入宗你和姜师兄便是道侣了,后来师父事忙,我开蒙也算是你二人手把手教出来的。我只是……”他甚至有些委屈,“我没想让你为他守着,我就是觉得……除了姜师兄,没人能配得上师姐你……”
我摇了摇头:“你知道你这样子像什么吗?”
“什么?”
“我幼时父母和离,就和你这会儿的反应差不多。”我笑道。
陆宁越哽了一下,怒道:“小师姐!你又嘲笑我!”
我对陆宁越说:“男女之事,哪有配得上配不上一说。且不说我同楚师弟本就没有什么,即便是有,我也不在乎所谓门当户对,只求两情相悦罢了。”
陆宁越沉默了半晌,低低“嗯”了一声:“是我着相了。”
我知他道理是明白了,却还需要消化些日子。
然而知道了症结所在,事情便好办许多,我帮他找了个理由:“去找楚师弟道歉,便说你见他天赋奇高,一时有些想不通吧。”
陆宁越抬头:“我不……”
“难道你要说你是疑他心悦于我而与他针锋相对?我名声还要不要了?”
陆宁越蔫了,他思索了半天也没找出更好的理由,只好窘道:“便依小师姐所说。”
解决完问题少年,我又埋头炼器阁十数日,终于炼出一套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是一把外观平平无奇的宝剑,墨青色的剑鞘上不着一纹,剑柄上倒是用同色暗纹刻了不少复杂的阵法,但触手却是一片光滑,不凑近细看完全无法发现任何端倪。剑身很轻,特意用了风息沉铁所制,光华内蓄,毫不打眼。那剑鞘虽看着寒酸,然而我在其内藏了许多阵法,平日里兵刃在鞘时能暗中聚气蕴养,使这宝剑日益锋利。
风系法术讲求举重若轻、缥缈难测,这样不起眼的武器若是用得好了,能化器入风,给敌人以致命打击。楚益泽天赋过人,又有对风灵力如臂指使的小师叔教导,相信这把剑不久之后便能派上用场。
不过,既然为送礼,也不能看着太过寒酸,我又特意为它配了一副华丽的剑匣,古朴的青木上镶嵌了各色宝石,乍一看可谓是买椟还珠的真实写照。
拜师大典筹备了数月时间,从各地赶来瞻仰御风使首徒真面目的宾客络绎不绝,然而楚益泽躲在洞天里潜心修炼,愣是没被人逮到过,叫修真界想拜小师叔为师的各方修士恨得牙痒痒。
直到大典前一日,御风使才想起了典礼的另一位主角,将他召了回去。
不止楚益泽,眼下的我也算修真界中的香饽饽——姜家一门两仙,师父和姜裕再无直系血脉,渡劫修为的师娘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姜氏偌大家业,而我,便被看作姜家这一代的领头人。远道而来的宾客寻不到师娘,便纷纷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实在是不知这些修士怎么想的。师娘好歹还有修为镇着,我却凭什么?论血脉姜氏还有不少旁支子弟、论资历我头上有六七个师兄师姐、论修为在师父师娘一众弟子里我也只能欺负欺负陆宁越。
难不成就凭我是姜裕的道侣吗?
不会吧不会吧?在这一看实力二看亲缘的修真界,不会真的有人把道侣关系当回事吧?!
不胜其烦的我以闭关为名躲了许多时日,但在大典这日却是避无可避。我是楚益泽入门的引荐人,若没有我,这大典是开不下去的——他当众向我致谢,是典礼中除了拜师礼外最重要的环节。
我垮着脸,任由晴瑶帮我换上繁复的裙衫,在她恨不得把妆奁里的奇珍全插到我头上时忍不住开口:“晴瑶,今天收徒弟的似乎不是我。”
晴瑶动作一顿,讪笑道:“这不是……许久没为尊上梳妆了,多少有些生疏、有些生疏。”
好容易放过我的头发,晴瑶帮我理了理衣摆,笑道:“仪仗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尊上这便起架?”
我点了点头,随她出门。
外面的九鸾金玉车已经等候许久。驾车的是九只毕方,冠若火焰、青羽红纹、尾上流光,显得神骏异常。那车架通身为火金所制,金红泛紫,镶嵌了各色宝石美玉,以鲛绡和月纱为帐,华丽非凡。帘外立着四名侍女,车架两侧及车后分别有四队执事弟子排列整齐,作护卫状。
——这便是一名洞天主人出行的排面了。
平日里我是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的,然而今日的场面却有许多宗外修士,总不能堕了宗门的面子。
我带着晴瑶在车内坐定,外面的侍女躬身将纱帘放下,只听九只毕方同时发出一声清鸣,车架迅疾又几无波动地升空,车周火光翻腾,将沿途的云染成一片潋滟霞光。
清玄宗占地广袤,然而在九只毕方鸟的全力飞行下,也不过半盏茶时间便来到了小师叔的化清洞天。踪影不定的洞天入口今日被固定在一片山壁之上,化作一座宏伟的门楼,各色香车宝船、奇禽异兽出入其间,可谓是热闹非凡。
小师叔元婴期的族弟带着一队执事弟子在门口迎客,见我的车架降落,忙迎上前来:“蒋道友来了,快里边请!”说着招来身侧的执事弟子,“你在这盯着些,我送蒋道友进去。”
我笑道:“梁道友客气了,都不是外人,我自己进去便是,你且忙吧。”
梁族弟摆手:“那可不成,平日也就算了,今日蒋道友可是贵客,我放着所有宾客不管也得给你安排妥了!”
这是应有的礼数,我也不再劝:“那便劳烦梁道友指路了。”
梁族弟十分知礼地拒绝了我同乘的邀请,召来一只白纹飞虎。我便叫侍女将纱幔挂起,在他的热情介绍下来到了大典举办的地方。
由于宾客众多,平日里待客的大殿多少有些逼仄,小师叔便在外边的广场上设了高低错落的云台,坐北朝南的宽阔长台浮于正中,两侧的小方台依次排开,上面摆了几案,以繁花瓜果点缀,风雅又别致。
梁族弟将我引入前排的席位中,候在一侧的侍女奉上新鲜的茶点,施了一礼,侧身从云中翩然落下,很快不见了踪影。
我赞道:“这云台设得倒是精巧,小师叔这些日子可费心了。”
梁族弟摇头笑道:“这哪是兄长能想出的主意,还要多仰赖柳道友相助。”说罢,没忍住补了句,“您看我兄长平日里,像是懂这些风花雪月的样子吗?”
……这倒是,他要是有这手段,也不至于把柳月眉气得远走蓉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