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承诺
不得不说为孚罗洛工作以后,你日常需要做的事真是少的可怜。
全庄园的工作人员加起来都没你一个人闲。虽然大家的事情都不算太多,但对比起来你简直是尤其的清闲,和庄园里所有人的画风都不兼同。
如果说,在这偌大的庄园里,你是最闲的人的话,那么最忙的一定是整天在地下室埋头苦干,捣鼓那些奇奇怪怪实验的孚罗洛了。
要知道就连管着整个庄园的赫尔利斯太太每天都只需要工作六个小时不到。而孚罗洛却经常在地下室一泡就是一天,有时候连午餐都来不及吃。
有位伟人曾经说过,无聊是人类最大的罪恶。
自上次从他老师那里回来后,你就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发霉期。
巴黎这段时间天天下雨,天空一直保持着灰色。就连透过窗户钻进图书馆里的光线都是灰扑扑的,像蒙上了一层雾。
光线太差看不了书,你无聊得快要死掉。庄园里面的工作人员又有自己的家庭,每天做完工作立刻下班消失。
你不好意思浪费人家回去和丈夫孩子相处的温情时间,也不能一脚踹飞自己的良心打扰赫尔利斯太太回去抱孙子,只好伸出自己罪恶的魔爪,去烦庄园里除你外唯二的独身人士孚罗洛。
你闯进地下室扯着孚罗洛的袖子不撒手。说自己不熟悉巴黎的路,要他带你到处逛逛。
你赌咒发誓,只要他愿意带你绕着教堂多走几遍,等你自己认得回去的路以后,就绝对不会再打扰他在地下室研究那什么灵魂。
孚罗洛注视了你一会儿,焊在脸上的平静面具一样的表情有了些起伏,掺杂了点不易察觉的无奈,看上去简直就像下一刻要叹气出声似的。
但是他并没有拒绝你的请求,什么也没说,随顺地带你出门,陪你往教堂周边游荡。
巴黎是个占地面积不小的城市,十五世纪的法国还没有出现管理城市规划这方面的部门,成千上万的人们自发地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居住圈。教会干脆就按照不同阶级和年龄阶段的人们喜爱经常聚集的地方划分出旧城区、市民区和大学区三个区域。
这三个区域彼此分隔,其间无数的街道、广场、胡同…各式各样的道路互相交错,还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十字路口盘旋在孚罗洛的教堂周围。大大小小的桥梁横跨在塞纳河和它的分支上,把一个个孤立的小岛联系起来。
你看着这盘综错杂的道路,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如果不慎跟丢了孚罗洛,在没有导航的情况下,只凭你一己之力恐怕绕上十年都绕不出去。
孚罗洛带你在街上从容地散步,和你天生带有的社恐属性不同,孚罗洛虽平时不喜欢和人交往,但却并不畏惧身处人群中央,在环境需要时,也能够对世俗上的人情往来应付自如,绝不会叫人挑出他一点毛病。
五百多年前的一切都和你熟悉的未来迥然不同。无论是街道上挤挤挨挨的,由石砖垒就的的房屋,还是人们无论男女都穿着裙装的衣着习俗。
你把自己当成观光赏景的游客,放平心态。
几个月时间以来,原本紧绷的精神状态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周围人包容的态度日渐放松,你不再掩饰自己的无知,对周围的一切都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就连看见屋顶尖尖的教堂前面,那石头凿成的高大雕像头上有个引水的凹槽都要大惊小怪一番,问问孚罗洛是谁想出来的好主意。
孚罗洛像个随身向导一样跟在你旁边,但和现代社会衣服上面别个话筒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导游不同,你们之间往往是你感叹了好几声后,他才偶尔回复一句。
从他嘴里蹦出来的也往往只有几个单词,和你见过的他撰写的那些文章书籍一样,特别的言简意赅。
你每次提问并且往他那边转头的时候,都能看见孚罗洛用不紧不慢的步伐跟在你旁边,他的表情舒缓宁然,黑色的长袍妥帖地包裹住修长挺拔的身躯,狭长的黑棕色眼睛微微眯起。偶尔出声附和你时,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泄出几分慵懒的情绪。
那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在街头踱步的优雅黑色大猫。
不知道他本人有没有认知,其实当孚罗洛的眉宇舒展开,脸孔上也不摆出刻意的,冷漠严肃的神情时,他那微微下垂的眼睑和天生略带上扬的唇角会让他显得温和又无害,看上去非常容易让人亲近。
于是乎你每次看他时都会忍不住出神片刻,然后思考要不要同孚罗洛赞扬一番他的美貌。
阴沉沉的天空突然开始飘小水珠,雨渐渐地下大了。透明的液体先是一滴滴掉到你的手上和身上,然后很快就渐渐大起来,铺天盖地,来势汹汹地横扫你们脚下的地面。
雨水顺着孚罗洛的眼镜淌下来,洇湿了他的衣袖和头发。显出一种深沉如墨的色泽。
孚罗洛护着你,快速躲进教堂避雨。
你提出想从高处看看雨中的巴黎城,于是接下来你们就一层层攀爬上螺旋状的阶梯,顺着那石头堆砌的楼梯一路来到了教堂的顶端。
塔顶的平台空旷,除了一个老旧的钟楼,没有其他能够容纳你们遮风挡雨的地方。
你试图推动钟楼里那包裹着坚硬外壳的巨大金属,却被孚罗洛制止了。
“别碰它,”孚罗洛抓住你不安分的手,“教堂里的钟震动时声音都很大,会对你的听觉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他告诫又菜又爱玩的你,力求打消你危险的念头。
“除了教堂的敲钟人以外,普通人最好避开这些楼顶这些钟。”
“可是,只敲一下应该没事吧。”你露出一副期待又遗憾的表情:“我可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里的钟声呢。”
“那是因为之前都敲钟人去世了。”孚罗洛看着你欲欲跃试的表情微微拧眉,他看上去并不擅长应对不听话的孩子。只好不着痕迹地挡在你和那口巨钟之间,不让你有机会靠近它。
“我下次周末时会在教会里提起这件事,他们会尽快找出下一个敲钟人的。”
他和你承诺:“只要你在巴黎待足够久,那一定有机会能够听到教堂的钟声齐鸣。”
“那好!我等你实现诺言那一天。”你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要和他拉勾。“你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孚罗洛又好笑又无奈地伸出手,修长宽大的手轻轻勾住你的尾指。
“我答应你。”
雨水不停敲击在地板上,接连不断发出响亮的敲击声,他的睫毛和卷发都湿漉漉的,连声音都在这种大自然制造的嘈杂背景音下有些失真。
大概是雨天的嘈杂声实在太大了,让你有种从他嘴里吐出的音调温柔似水的错觉。
“会尽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