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捉虫)
手下的事情格外多,这两年逐渐置下的铺子,还有廉缒和裴指挥使的事情,容薏再翻看静淞郡主源源不断送来的账本,手下也多了几分愤怒,有的账册污迹满满,更是让人难受。
不得不说的是,静淞郡主十分大胆,私放印子钱的账册也能大大咧咧的交到容薏手上。
整个钱府漏洞多的像筛子似的,主子们奢华度日,进项是不多的,田地和庄子送来的东西也大多弃之不用,每日所用皆是上街采买。光是每季采买衣料的钱都要上千两银子。
其中让容薏颇为意外的是,那卖衣料的布庄似乎就是钱老夫人的私产,这还是得益于小吴掌柜这两年收集的各种消息。这么看,钱府也是实现了银钱的循环,银钱从静淞郡主的口袋里出来直接就进了钱府其他人的腰包,实在是妙啊!
静淞郡主敢找容薏做她的私人账房,无非是仗着镇南王在朝中有几分势力,可若是仔细论起来,千里之行溃于蚁穴,光是一项印子钱都够静淞郡主被太后娘娘斥责。
容薏拿着这些证据去见了祖母,老夫人略略思索,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府里出面倒是伤了彼此的颜面。倒不如让第三个两面都不怕的人来出手,彼此都能留一些颜面,都在京城里住着,日后也好想见。
缜太妃已出宫由养子定西王爷奉养,定西王向来与镇南王不甚对付,对容薏来说,这位远房姑姑就是关键的破局之人。
带着一部分账册,容薏便向定西王府递了拜帖,与妹妹容菱一同拜访缜太妃。
定西王爷早年也曾与圣上一同征战沙场,腿脚落下不少毛病,严重时甚至需要拄拐而行,因此定西王爷的时常阴晴不定,府上也少有游乐宴请。
与延恩侯府的嫡亲侄女相比,缜太妃更乐于见见容薏,京城礼家家户户的女儿都格外重视规矩,说话满是官腔,就为博一个大家闺秀的名声。
容薏在缜太妃眼中,是有些特别,她的言行与其他人并无二样,但眼底深藏的还是自由自在,和缜太妃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晚辈见过太妃,太妃娘娘安好。”
“快,过来坐着。”缜太妃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两个小姑娘,吩咐身边的嬷嬷去上些小姑娘们喜欢的茶点。
安吉白茶滋味清爽,略带一丝苦涩,配上玫瑰豆沙糕,茶香芋豆香相融合,舌尖独留清新的余味。
“太妃娘娘这里的糕点格外的清甜呢!”
在京城这几年,常与徐氏一同出门做客,容菱也有了许多长进,夸起缜太妃的糕点尤其真诚。
“难得你们喜欢,我记得你们祖母也喜欢这些,一会带些回去给你们祖母尝尝。”
“是,多谢太妃娘娘。”
二人谢过缜太妃,便与缜太妃说起最近的一些新鲜事。
“进来天气好,青群山常常有诗会,总有一位署名‘梅舟’的诗文传唱。可是呀,人人都好奇这‘梅舟’究竟是何方神圣,偷偷跟着题诗的人跑了一趟,竟然发现,那人只是无名小卒。诗文竟是上各大书院的废纸篓里捡出来的,更有意思的是呀,有些诗还是一两首里取佳句拼凑出来的。”
容菱说起这些故事来绘声绘色的,逗得缜太妃笑得合不拢嘴。
“那些个自命不凡的秀才举子该是有些懊恼吧。”旧居深宫时,缜太妃也常去文宣殿看匠人将有名的诗词装裱起来,说起这个也略通三分。
“我听闻有些才子懊恼的很,可是呀,也有人说,他们懊恼的是呀,若是早些知道,也去淘一淘那些废纸篓子,也好搜罗一些好诗好词,也好早些出名。更甚者,现在各大书院倒纸篓的活都紧俏的很。”
“还真是行行出状元,看来这话不假。”
说到高兴处,缜太妃想起来自己新进买了些有意思的话本,便让身边的嬷嬷带着容菱去小书房挑选一二。
“薏姐儿,你这个妹妹,怕是家里数一数二的开心果。”缜太妃是真心羡慕夏氏,有这样活泼的孙辈在膝下陪伴。
“是,平日在家里也是一等一的淘气,比不得侯府的姐姐们。”虽然缜太妃夸奖容菱,但是容薏还是要在言语上周全一二。
“你呀,今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与我听。”
“说起来惭愧,除了陪伴太妃娘娘,薏儿确实有难处想说与您。”容薏倒是不怕太妃开门见山,就怕太妃不接茬。
“前些日子,晚辈竟被人勒索了。”容薏奉上一部分静淞郡主的账册,指给缜太妃看。“这份账册中对不上的地方比比皆是,甚至还有放印子钱的记录。”
缜太妃仔细的看着容薏指出来的地方,“这份账册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都是静淞郡主塞给我,让我替她理账,可她的账册里对不上数的比比皆是,莫不是要让晚辈来补齐。容家未出阁的姑娘月例银子不过几两,唯有求姑姑可怜。”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顺便哭了穷,容薏递上一份祖母写的信件给缜太妃,“祖母说,请您看了这个,好救救薏儿。”
深宫生活已经让缜太妃很难对许多事情有太大的情绪,但手下的账册翻着翻着着实是把缜太妃看的心惊,这静淞郡主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违例的边缘反复蹦跶。其中最触目惊心的是,居然还有行贿的记录!时下谁给哪个官员的贺礼敢花成千上万的银子?这些证据足够把钱府钉死在腐败的耻辱柱上。
“这些我知晓了,后日你把这些账册送回钱府即可,其他的事情静观其变便是。”
三日后,太后将会安排一场法事,替马革裹尸的将士们超度,法事结束后会安排有诰命的夫人一同折些元宝和纸钱,捐一些银钱用于抚恤。
出多少银子都是有例可循的,但是,三日后,缜太妃就是要让静淞郡主当场下不来台!既然镇南王教出一个蠢笨还敢放印子钱的女儿,因着钱财伤及脸面,甚至怒斥,也将是镇南王应得的。
……
这一场法事隆重又庄严,命妇们也无人闲聊,皆有条不紊的折纸元宝,裴家的夫人们格外虔诚,以期告慰将士们的在天之灵。
捐银钱的时候以太后娘娘为首,后妃们略次一等,小辈可再次一等。在宫中待了一整日,仪程走完太后便让命妇们带着赏赐出宫,唯独下几位公主与郡主在殿内,许久见不到这些孩子,太后也是乐得与她们说说话。
太后宫内少不得要造账册,最后轮到静淞郡主的记录时,有司礼太监高声唱出:“静淞郡主捐银百两。”
昭麒长公主出言打断了司礼太监,“这数目是否有些差池,静淞怎会只有这个数目。”
年幼时,静淞郡主娇纵,此时在殿中的人也都得罪了个七七八八,昭麒长公主突然发难,一时间竟无人替她说话。
“这,怕是刚刚给错了银票,身边的丫鬟是越来越懒怠。”法事是太后娘娘主导,静淞郡主此时也少不得向太后娘娘告罪。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此事重在心诚。”太后娘娘不甚待见镇南王这个女儿,幼时娇纵也就罢了,如今长大了,越来越像镇南王早逝的母妃了。
“皇祖母,此事可不能善了!”昭麒长公主顺势告发静淞,“静淞她,竟让府里的下人去放印子钱,数额还不少。”
“印子钱?”太后闻言微怒,郡主也是有庄子田地的,这静淞竟如此不顾皇家颜面。
“不只是印子钱,孙女听闻,钱修青一个闲职,送上峰贺礼就花了上万两银子,也不知这上万两是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得来的。静淞居然能拿着沾着血泪的钱,或者那般潇洒的日子。”
跪在下首的静淞郡主,此时咬牙切齿的暗骂昭麒长公主多嘴,不过是自己从前看不惯她,把她青梅竹马的书生借父王之手贬去岭南。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如今尚公主的驸马可是有名的书法大家云时。就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昭麒这浑人竟记恨到这个地步。
“静淞,昭麒说的可属实?”
“皇祖母,静淞没有,钱家虽然家底不如云家那般富贵无比,可孙女也是兢兢业业的操持家事,经营田产,怎会去做那下作的事情。”
昭麒长公主冷眼看着还嘴硬的静淞开口道:“不若皇祖母派人去查抄她的账册,查清此事,若是无事也好还她清白。若是果真如此,当做家事处理,也好保全颜面。”
太后娘娘更加厌恶静淞,于是安排了身边的大宫女亲自去钱府查抄静淞的账册。
跪在殿中,静淞郡主一颗心逐渐下沉,盘算着应该如何辩解,也期许着父王和母妃得了消息,能截下账册。同时静淞心有不甘,明明各家都有这样做事的,为何偏偏自己跪在太后面前被审问。
几炷香的功夫,已有人带回了账册,在殿中一一清点。太后不愿太多人看这场热闹,其他几位公主和郡主已经让她们各自去生母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