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转折
夜幕降临,大理寺的官差到了楼下前来拿人,还未及来到楼上,苏玺便趁着这个机会靠近云芍,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问了她几个问题。
“云芍,你说你的妖虫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血肉祭养,那一段时间是多久?”。
云芍靠坐在墙角里,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她看着面前这个样貌奇异的小道士,虽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个,但也回了句:“一年一次便可”。
“那你驱使你的妖虫总共害过几个人?”。
云芍愣了一瞬,随即破罐子破摔道:“害过几个早已数不清了”。
“但真正害死的只有又青一个,对吗?”。
苏玺问的这句话是有原因的,她看的出来云芍对百足妖虫的驱使并不是很轻松,这种情况下随意操纵妖虫杀人,是极大可能会反噬自己的,所以她认为除了被祭养了妖虫的又青,云芍最多也就是利用妖虫去教训教训那些得罪过她的人。
她问完这句话,云芍便没在出声,但苏玺觉得,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云芍被大理寺的人押走了,香娘子也从对她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向着她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
“呸,小蹄子,有种你就找到证据把我送入大牢啊,自己倒落了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切!”。
苏玺和丘子由连同衍芜真人都用不耻的眼神看着她,香云楼的其他人虽然没什么表示,但心里也都对这老板娘的作为犯起了嘀咕。
经过今晚,香云楼出了命案的事便会传遍京都,她这香云楼的生意怕是也会冷清起来。但是,这等害人不浅的凶手却无法被捕入狱,苏玺的心情有些微妙。
“这世间无法沉冤得雪的事多如牛毛,又岂是你我二人一介凡人,能去挨个忧虑解决的”。
丘子由与她并排往外走着,看出来她的心思,拍着她的肩,安抚道。
也对,苏玺叹了口气,刚想说出自己发现的疑点,脑袋就被狠狠敲了一下。
衍芜真人左手拿着装妖虫的酒罐,另一只手腾出来,依次给了两人脑袋一下。
“你们两个臭丫头,臭小子,瞒着为师偷偷跑这种地方来,是不?”。
“我们没有瞒着您啊,您老不是出去了不在观里吗。”丘子由捂着头,小声嘀咕。
“还敢犟嘴,臭小子!”衍芜真人又给了他脑袋一巴掌,成功让丘子由闭上了嘴。
苏玺幸灾乐祸的偷笑了一声,随即问衍芜真人:“师父,听阿九说你去给一个村子做法事了,可还顺利?”。
衍芜真人捋了捋胡子,道:“挺顺利的,几个老墓里面跑出来的白毛僵尸,不足为惧”。
苏玺闻言,奇道:“京都附近居然会出现僵尸?”。
自古以来,每个朝代的京城都会选在内藏龙脉之地,在龙脉之气的镇压之下,一般墓里很难会出现尸变之类的变故。
衍芜真人闻言顿了顿,看着天上的夜色道:“近来却是有些不对劲”。
二人正想等他说下去,却听他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不是你们小辈该去操心的事。好了,这里的事解决完了,还不快随我回观里,小玺,我还不知道你这雀鸣山一行如何呢”。
苏玺见他将话题转向自己,忙打着哈哈:“师父,我今晚得回去陪我阿娘,就先不回观里住了,明天……,明天我得空再去陪您”。
她还有事情没完成,哪能现在回去。
丘子由见状,也在旁道:“那师父,我把师姐送回去,再回观里吧”。
这下,衍芜真人也没法再反驳了,他眯着眼睛看着二人:“你们两个,不会又想背着我干什么坏事去吧?”。
“那当然不会!”二人异口同声道。
待衍芜真人胖胖的身影在月下远去,苏玺侧过头看向一旁的丘子由。
“你也发现了?”。
“切!”丘子由扯了扯嘴角:“师姐不要小瞧我好吧,那么明显,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胖男人的死状他亲眼所见,那抹诡异的笑容他至今也忘不掉,可……又青的尸体,除了更加凄惨以外,与他的死状并不相同,而且,也没有那个可怖的笑容。
也就是说,百足妖虫并不是他致死的直接原因,最起码,他的死因不止这一个。
这下二人的好奇心倒真全然被勾了起来,那胖男人究竟招惹了何方人士,竟死的这般怪异蹊跷。
“行吧,你要还想帮那个少年的话,只能你我二人亲自去见一见那具尸体了”。
“什么叫我想帮,我看是你好奇更多一些吧。”丘子由转过头,翻了她一眼道。
“随你怎么想,不过那大理寺可不是随便能进的,你可有主意?”苏玺边问他边跳下台阶。
丘子由跟在她身后,闻言仔细想了想,上前跟她道:“哎,你别说,我还真有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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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绍安兄妹两个盛情难却,傅少恒一直被留到在陆将军府用了晚膳才离开。
饭后,大理寺突然来人传话,说是京都香云楼中出了人命案,陆绍安作为大理寺丞便是要前去审理,傅少恒就和他一同出了将军府。
刚到府门口,就见郑林和唐新早已提了灯笼在门外候着,二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出什么事了?”傅少恒走到两人身前问道。
“世子,赵瑞康他……,他被关押到大理寺牢里去了”。
二人讲了事情经过,原是赵瑞康昨日晚间在一处馄饨摊上与人起了争执,那人不知为何在争执的过程中竟突然猝死了,而他作为第一嫌疑人便被大理寺的人给带走关押了起来。
傅少恒听了前因后果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道:“那为何到现在才通报?”。
唐新苦起脸:“世子,赵瑞康怕连累府里,硬死不说出自己的身份,是大理寺的人后来查到了,才通知给我们的”。
这时,一旁的陆绍安听到后走上前来,对傅少恒道:“既然这样你们便与我一同去吧,也好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去大理寺的路上,郑林在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傅少恒,上面记载了他打探来的那小道姑的全部信息。
苏玺。
傅少恒看着信纸顶部的两个大字,心中反复念了念这个名字。
郑林打听的很是详细,上面写明了她的出生年月、喜好、饮食习惯、家世背景,甚至连她因为比较崇尚武艺,才拜入衍芜真人门下也载明了出来。
衍芜真人这个名号傅少恒曾经听说过,听闻此人是道家高手,武艺不凡,性子也比较洒脱,可惜生错了时代,现如今两代帝王已经越来越不重视道家了。
翻到记载家世的那一页,傅少恒微微惊讶。
“她竟是苏老国公的孙女!”。
六年前,苏老国公叛国通敌一案震动京城,苏家作为本朝的开国世家,世代辈出将帅高官。苏老国公更是与先皇帝自小一同长大,感情甚笃,且苏老一生为国鞠躬尽瘁,做了很多益于民生百姓的善事,在民间口碑甚佳,因此他晚年因这种罪情锒铛入狱,虽因证据不全,没有被株连九族,但也使得朝廷上下都大为震惊,不仅被有心之人大肆宣扬,还一度被编撰成书,直到现在都是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傅少恒幼时曾与苏老国公有过几面之缘,在他的印象里苏老和气健谈,完全没有身居高位,目空一切的优越感,对待小辈也很是宽厚仁慈,因而当年那事一出,他起先还甚是觉得有人栽赃陷害来着。
傅少恒边翻看着信件,边随口与郑林谈论着,一旁的陆绍安听到二人对话,不由道:“苏老国公的孙女?可是叫苏玺?”。
“对,”傅少恒抬起头看向他,倒不感觉惊讶,只点头道:“你知道她?”。
“当然,”陆绍安颔首:“她的父亲苏大将军骁勇善战,曾经很得我父亲的赏识,以前也经常来我家中坐客,他的女儿苏玺我也就有过几次一面之缘,倒是和传闻中的一样,生的国色天香,头脑也甚是聪明,小小年纪就能倒背如流一些晦涩难懂的古籍史书,听说她后来还有了个弟弟,只是……,可惜了”。
傅少恒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来苏老在狱中猝然离世,苏大将军也被流放到滇南边境之地,只留下了孤儿寡母独守那处府邸,昔日炙手可热的苏国公府也就此湮没在历史长河中。
陆绍安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那封信,奇怪道:“不过你打听她做什么,听说苏小姐后来身子不大好了,多数时间都待在府里,很少出门”。
傅少恒闻言一愣,随即只觉心中好笑,那少女在山中抓妖那般勇猛,哪里像身子骨弱之人了。不过他不是那种多嘴之人,便只道了句:“没什么,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一行人到了大理寺,天也全黑了下来。进到里面后,陆绍安先喊来主簿去取卷宗,便领着傅少恒几人去了牢里。
看守大牢的狱卒和陆绍安很熟稔,自然也知道傅少恒的身份,他向二人行了一礼,便打开了牢门放行。
狱中昏暗潮湿,地上偶尔还跑过几只老鼠,傅少恒皱了皱眉,看到了尽头那间牢房里关着的赵瑞康。
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赵瑞康就已经像变了一个人,他发丝凌乱着,面上也有些脏污,穿着肮脏的囚服,安静的坐在布满杂草的地上。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世子,唐新,郑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见到几人他眼里闪过一丝窘迫,忙抓着栏杆站起身道。
唐新走上前见到他如此憔悴,自是明白恐怕早就被人用了刑,便有些不忍的拍拍他的肩:“好兄弟我们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们和世子来就是为了帮助你的”。
赵瑞康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傅少恒,抿了抿唇道:“世子,您破格让我参加试炼,如此用心的提拔我,可我居然这么不争气,还出了这种事,我……,我真的对不起您,也对不起唐新和郑大哥”。
他深深地低下头去,脊背弯曲着,尽是自责与后悔。
傅少恒站在牢房外静静地打量了他一会,随即开口道:“事已至此,也无法改变了。现在,你只得告诉我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你为何会与那人起了争执,我也好知道要从哪里入手调查”。
这话也问出了郑林和唐新的心声,二人都沉默下来,静静等待赵瑞康的回答。
闻言,赵瑞康没说话,只抓着栏杆的手紧了又紧,眼神闪烁着,久久无言。
也不知等了多久,众人只听他叹了口气,终是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