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进展
苏玺看着眼前那张俊美熟悉的脸，直直的愣住了，雀鸣山那段凶险的经历也立时在她脑海里翻江倒海起来。
她呆了片刻，随即脱口而出：“公子？”。
傅少恒见她认出自己，嘴角泛起浅笑，点点头，算是回应。
二人重逢，本应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苏玺回过神后，着实感觉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这公子究竟是何许权贵，看那位大理寺小厮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想必身份也不低，那大理寺的人应该也不会太为难她和师弟吧。虽然她二人刚才的那番行为和这幅打扮实在不像什么好人。
傅少恒此时也有些尴尬，他着实没料到躲在房上的居然会是苏玺，想到自己不仅命人暗地里调查她，刚刚还对她动了粗……。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气氛僵持着，最后，还是丘子由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两人。
“哎，师姐，你认识他的话，能不能让他属下把我放开，这个匹夫弄得我痛死了！”。
丘子由双手被郑林反剪在身后，时间一长是又疼又麻，他看着苏玺和傅少恒两人“相认”，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
“说谁是匹夫呢？”郑林嫌他多嘴，浓眉一竖，就训斥道。
“说你呢，下手没轻没重，我又不是犯人，干嘛这样抓着我？”丘子由可不怕他，火气冲冲的犟嘴道。
“好了郑林，放开他吧”。
傅少恒听他喊苏玺师姐，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
只见他年纪不大，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量倒是欣长，穿着一身宽大的不伦不类的道士袍，脸上也不知是抹了什么，肤色极深，但是细瞧过去眉眼倒还算俊俏。
他瞧了一会，便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
郑林这时也松开了手，丘子由依旧不情不愿的边嘟囔埋怨边转动着自己麻木的手腕，直到苏玺嫌他吵，叫他闭了嘴。
这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陆绍安那边怕是也会听到，傅少恒怕苏玺暴露身份会引来麻烦，只道二人是自己熟人，便打发了冯阳去向那边报个安。
冯阳知道这个公子与大理寺丞是多年好友，且身份不一般，忙知趣的应下，离开了。
他人走后，剩下的这些人里除了丘子由，其余也都算相熟，讲话便也方便起来。
苏玺心内明白傅少恒是有心帮自己，她有些惭愧，不过感激更甚，便拉来丘子由一起给他道谢。
“公子，这次是我和师弟给您添麻烦了，多谢您帮我们解围”。
丘子由也在旁点点头，语带感激：“多谢公子相助”。
“姑娘客气了，雀鸣山一行你帮了我们大忙，我还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你，可否一切安好？”傅少恒对丘子由略微一颔首，便又将目光转向苏玺，笑着道。
苏玺回他一笑，心想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就算不安好也得安好了，便道：“多谢公子关心，我一切安好”。
寒暄话说完了，也该说到正事了，苏玺和傅少恒两拨人马会在这里遇上，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双方互相道个经过，一切也明了起来。
唐新一听说丘子由和苏玺帮了自己的好友，忙激动的要鞠躬道谢。
苏玺上前拦下他，道：“不必，你家公子今日也帮了我，何况我们二人还没彻底查清此案，现在道谢还早了些”。
听她这样说，唐新只好点了点头，退回到傅少恒身旁。
在了解香云楼一案后，傅少恒便一直在心中细细捋着案件中的全部细节，琢磨片刻，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姑娘，依你所说，百足妖虫并不是那胖男人致死的原因。那么，能够杀人于无形，又能使死者的死状如此诡异蹊跷的，我想，是不是只有妖物才能做到了！”。
其实本朝自开国以来，世态平稳，妖魔早已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尤其是近两代皇帝愈发厌恶妖魔之说，甚至把其当成了怪力乱神之事，禁止民间谣传，使得道士不禁地位下降，就连数量都在逐渐减少。可就算大力禁止散播妖魔之说，妖魔也不会就此消散于世间，各地也时有妖害人的传闻。
而傅少恒自幼所看书籍涉猎甚广，虽对妖魔之事所知不甚详细，但也不至于全然不信其的存在。而且他自听了苏玺的阐述，又联想起雀鸣山中树妖巧玲操控尸体的样子，心思便不由得把这件案子往妖魔之说上关联。
“公子说的没错，这件案子，十之八九与妖有关”。
苏玺赞叹他的心细如发，又道：“我和师弟发现不对后，急忙赶来大理寺，虽然……咳，还未看出什么，但我二人一进去，就感受到了一丝妖气”。
这件事说来蹊跷，那胖男人死时丘子由就在现场，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妖气，而他二人过了一夜再来到这里时，妖气竟离奇的出现了。
傅少恒听她说到后面，声音明显的越来越低，显然的是有些心虚，他不由得好笑，便提议道：“那不如我们一同进去，再仔细观察观察，如何？”。
这件案子到现在为止总算是发现了一些端倪，苏玺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能再去探一探那自是极好，她忙点头应下。
冯阳走的时候没来得及给那间停尸房重新上锁，门半掩着，几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停尸房里昏暗阴冷，中间摆着一张床，上面盖着白布，里面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郑林率先上前，揭开那张白布。
白布之下，那具尸体的神情未变，依旧是那个可怖诡异的笑容，使人看了便觉遍体生寒，浑身发麻。
傅少恒倒是不在意，他久经沙场，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倒是苏玺，她毕竟是一介女子，对于这种场面见之甚少，他有些担忧会给她留下阴影，便有意用身体遮挡住尸体的面部。
苏玺站在一旁，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她在怀中掏出一张符纸，伸手甩向了那具尸体。
符纸被甩出去的一瞬间，一道紫色火舌瞬间凭空燃起，慢慢吞噬着那道符纸。
“这是什么？”唐新和郑林一脸惊奇的看着那道紫色火焰，喃喃道。
“这便是妖气，”苏玺向几人解释：“人有人气，鬼有鬼气，妖亦是有妖气，而每只妖的妖气也都不同”。
她说完后，便细细打量着那道紫色火焰，又调动起所有感官去感受那道妖气，渐渐的，她皱起了眉头。
丘子由知道他这小师姐向来对妖物一事比较敏锐，见她这副神情明显的是发现了不对，便问道：“如何，可是发现了什么？”。
“这妖气按理来说太淡了，”苏玺皱眉道：“能有本事将妖气暂时隐藏起来的妖本就不多，而这一类妖更不可能是普通的小妖，定是大妖无疑。可大妖的妖气最是浓厚，不可能会这么稀薄”。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妖的本体在作怪？”丘子由闻言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反问道。
如果不是妖的本体作怪，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妖将自己的妖力附着在物什上，但这种一般妖力低微，达不到杀人的目的。而另一种可能，便是有人将自己的命出卖给了妖，那妖便将自己的精魂附着在那个人的身上，以此来实现害人的目的。
丘子由和苏玺明显的都想到了后一种可能，他们又将这件事讲给了傅少恒三人，引得三人一阵唏嘘。
“究竟是谁会这般丧心病狂，竟能做出这等出卖自己的事来。”傅少恒拧起眉头道。
妖经记载，将命与魂魄出卖给妖者，必反噬其自身，以致祸连家族后代，死而不得超生。
几人踌躇莫展之际，傅少恒想起陆绍安交给自己的卷宗，便拿出来给几人，道：“既然能确定是有人故意害人，那我们便得在此人平日来往的人里着手调查。这是本案的卷宗，我之前粗略翻看了一遍，这人出身商贾世家，祖上曾做过皇商，家底丰厚，为人骄奢淫逸，不过出手大方，与他结怨的倒是不多”。
苏玺接过卷宗，仔细看着上面的记载，大理寺的人做事向来细致周密，调查的既全面又仔细。
胖男人名叫王成，与他那日同行的人是他母家的远方表弟，名叫张三正，两人来往甚密。据张三正和王成的家人邻里供述，王成每日来往最多的地方多数是酒馆，青楼之地，朋友也多是在那里认识的狐朋狗友之辈，少数有几个结怨的也都是因为一些小事，远远构不成仇杀的地步。
继续往下看，那王成自香云楼开张后，大部分时间都去了那里，有时甚至要住上一两日，据他自己所说，香云楼里能称得上他“红颜知己”的，是一个叫妙仪的姑娘。
“妙仪……”。
苏玺不由想起丘子由说过的那王成与张三正在馄饨摊上提起过的三个女子，没想到，兜兜转转又绕回到了那里。
“我们不如先去找这个妙仪姑娘问一问吧。”她抬头看向几人，提议道。
傅少恒通过苏玺之前的阐述知道了这妙仪是香云楼的头牌之一，也是与那犯人云芍起过龃龉之人，他事先看卷宗时，也注意到过这个人名，便道：“好主意”。
说完后，他见苏玺一脸的疲态，又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便有些后悔，不由改口：“不过现在夜色已深，我们不如稍作休息再去，可好”。
苏玺闻言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月上中天，估摸着快到丑时了，是不早了。
但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被妖魂附着之人喜怒无常，我怕“它”还会再害人，我想，我们还是尽快找出为好”。
傅少恒见她一脸的坚定，便不忍心再反驳，只好尊重了她的意愿。
随后，他命唐新去向陆绍安告知自己有事离开了，又命郑林回府取来马车，便自己带着苏玺二人，从大理寺偏门出去了。
几人乘马车赶往香云楼，路上，苏玺又给自己乔装了一番，她重新贴上了假胡子，将脸涂黄，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面黄肌瘦的小道士，直看的唐新和郑林目瞪口呆。
香云楼里，香娘子正在房中休息，听闻伙计说门口来了个相貌不凡的贵公子，敢忙拾掇好喊丫鬟提了灯笼出去接应。
她这香云楼里出了人命案，本以为生意得就此一落千丈，变得冷清起来，却不想这么快就来了贵客，她得意的脸上都泛起了红光。
到了门前，她抬头一看，眼睛都不由得亮了起来，心道自家伙计说的果然没错，真真的是个贵公子。
只见门外两边各站一个提着灯笼的侍卫，中间的是一个素色衣衫的公子，那公子相貌气质皆为上佳，五官如上好的工匠雕刻般立体俊秀，就连阅人无数的香娘子都不由的心中赞叹一句，真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白衫公子向她略一颔首，眉眼倒是略微有些冷淡：“我听闻香云楼中有一叫妙仪的姑娘，传言此女子容貌冠绝京城，不知鄙人可否有幸看上一看？”。
这是苏玺的计划，依她说如若是傅少恒三人前去，香娘子定是乐不得的就带他们去见妙仪，而她和丘子由便还是从小门溜进去，几人再从妙仪的房中汇合。
果然，香娘子听了他的话后立即笑的见牙不见眼，以她的眼力，这俊俏公子一身衣衫虽然素了些，但那料子可是极名贵，是素有“寸锦寸金”之说的云锦，尤其他腰间那枚盘龙玉佩，那等品相，怕是王孙贵胄才用的起。
她心道，这妙仪是哪来的福气，竟能引得这等公子上门来找。
“哎呦，公子这边请，妙仪今儿恰好休息，眼下就在她房里呢，我这就把她喊出来，您稍等。”香娘子红光满面的，扬着帕子引几人往楼中去。
“不必，我直接去她房中就行，即时你吩咐好，不要让别人来打搅我。”傅少恒从腰间摸出一粒金锭，扔向她怀里道。
“哎，好好……”。
香娘子双眼放光的接过金锭，心中道了句这俊公子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也是个猴急的，但面上还是堆着笑带人往里走去。
傅少恒还不知道自己被这老鸨给腹诽了，他先前听了云芍一案，知道这香娘子心是个黑的，看着她一张堆满脂粉的脸向自己谄媚的笑，没来由的有些反胃，便撇过头去，只往前头看。
香云楼里那江南园林、小桥流水式样的庭院一派灯火通明，不时有几个洒扫的丫鬟伙计从中穿过，都低着头，使人看不清样貌，院中伫立的一栋三层楼阁披灯挂彩，其上偶有几个还没睡的伶人正凭窗倚栏，胸前肆意袒露着，见香娘子带人走来，都亮了眼睛，向前面领头的俊公子抛去媚眼
傅少恒注意到这些女子肆意的眼神，眉心一皱，正想偏过头去，目光就忽的被楼中的一道身影给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