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徒手接人
林录然顺着地图的指示,穿过杂乱的街道来到一座矮楼前,四周充斥各色喧闹声音。
“班长给的地址没写错吧?”林录然反复核对楼道号和手上的字条。
上方传来男人的辱骂声,伴随着哐当一声,二楼的窗户玻璃渣四处飞溅,林录然被砸在脚边的碎渣吓得后撤了一步。
破碎的窗边突然出现一个上半身几乎全挂在外面的男生,被人掐住脖子侧身朝向林录然,黑色的头发几乎遮住他整张脸,只露出嘴巴以下的部分,他瘦弱的的身体被剧烈地摇晃着,但他并未挣扎,掐着他的男人嘴里骂着“小畜生,你怎么不跟那个臭婊子一起去死!”
林录然猛然回过神来,她冲男人喊道“你干嘛呢,大白天要杀人啊,给我放开他!”见男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她凝气从手里掷出个暗红色的小物件,直击男人的小臂。
楼上的男人吃痛松开了被击中的右手,男人满脸阴翳的脸转向楼下的林录然,恶狠狠地瞪她一眼,随后愈发用力地掐住男生的脖颈。男生面色染上猪肝一样的紫红,眼睛冒出血丝,她意识到这个男人是真的想杀人。
林录然调动内力,想直接飞身上去施救,区区一层楼高,内力都不会耗损半分。可是,林录然捕捉到到暗处有不少默默围观的视线。阿母说了,在这里不能轻易用武功,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
林录然灵机一动,气沉丹田,大喊“走水啦!快来人救火啊!”
这一出,让周围的邻居直接探出头来查看情况,几个老人注意到二楼的情形连忙跑出来,开始纷纷劝说起男人。
“哎哟,快别这样打了,有气也不能往孩子身上撒啊!”
“女人被打跑了,现在又开始打起孩子来,唉。”
“怎么说也是亲生儿子,不怕给人打死了!”
“可不是吗!还天天打,教训两下得了,没人想听你们闹!”
男人丝毫不受影响,眼皮都没抬一下。“老子生的儿子,要打要杀你们管得着吗?”
“吵死个人了,还让不让人孩子学习?滚回你们自己家去,别嚷嚷了。还有楼下的,一条贱命赶紧打死得了,别他妈吵着老娘孩子!”楼上传来女人的咒骂,街道突然安静了一瞬,围观的老人骂骂咧咧回自家去了。
变故陡生,那男人猩红着眼,掐住男生脖子的手将人往外一推。林录然一个健步瞬移过去,匆促中瞥见那个仰面掉落的男生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转瞬即逝,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接住了!顺势卸力将人放到地上,林录然不受控制地被带着摔了个屁墩,她下意识发出一声痛呼,双臂猛然传来剧烈钝痛。
“完蛋,不会折骨了吧!”林录然悲从中来,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这么重的伤势。
趴在旁边的男生按着脖子,止不住地咳嗽,鲜血、唾液、黑发在地上混成一团。听到动静,林录然才回过神来观察男生的情况“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
“我没事,不用。”
林录然没有介意男生打断她说话的无礼,他声音这般沙哑刺耳,多半是挨打太多哭哑了的,实在太惨了!他们那里穷得吃不上饭的人家也不这样虐待小孩儿呢,这地方的人怎么如此野蛮?
男生挣扎着侧坐起来,粘稠的血顺着发丝一绺绺地滴落在脸上,青紫的皮肉上沾着血泥,发乌的嘴唇紧抿,身体单薄得骨头快要冲破皮肉的包裹,整个人感觉随时会昏过去。
林录然现在才分出神来注意到,男生穿着她学校的校服。
他颤抖着手在裤兜里摸索,掏出手机时不小心带出张学生证。听他打电话的语气是在给官差报案,挂断电话后,他沉默地坐在原地等待,一动不动。
林录然望向碎玻璃摇摇欲坠的二楼窗口,男人已不见了身影,完全不在意把人推下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没过多久,警察赶到现场。胖警官率先走近,一看清楚男生是谁,表情就带上不耐烦。
“时沛,怎么又是你?这月第几回了?”
不会这么巧吧?!林录然听到这个名字,吃惊地转头打量男生。
胖警官做出苦口婆心的神态和语气“早叫你别去惹你爸,惹不起躲得起嘛!他实在要打,你还不会跑吗?我们警力也是有限的,你这样三天两头报警,让我们怎么好做,难道你真想送你爸去吃牢饭吗?”
林录然听到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胖子说的是人话吗?人家被打了,还要怪被打的人不对。
“叔叔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亲眼看到是他爸想掐死他,还把他推下楼的,这简直是杀人了吧!他这么瘦一个,就算想跑也没力气挣脱吧。再说,你们不去惩治杀人犯,反而数落他没有保护好自己,不觉得有问题吗?”
胖警察想开口,林录然不给他机会。
“而且,我被他们连累得受伤了。”她示意警察看向自己的手臂,双臂明显以不正常的姿态无力垂落在身体两侧。
“现在不只是他们的家事了,请您马上按规矩,抓人回衙…回警局审查。”林录然掷地有声,看热闹的人对着两个警察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
胖警察面色难堪,对身后的瘦猴儿警察挥手示意。“小刘,上去把时老二铐走。”
然后像是为了给围观的群众一个交代,胖警察又特意扭头补了一句,“我先带他们两回警局,做个伤情鉴定。”
警局门口,一位女警送林录然和时沛出来,林录然双手打着石膏,绷带挂在脖子上显得她有点滑稽。
“时沛,我们已经联系了你母亲,那边…你还是亲自回个电话吧,好好跟你母亲说一下情况。”女警欲言又止,语气满是同情。
这家人真是奇怪,每个月都报几次警,一到警局这孩子又改口,说他爸并没有家暴他,都是他自己摔的。据说孩子的母亲已经在国外再婚了,每次打电话过去都是孩子的继父接听,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时沛的伤势越严重对方听上去越开心。她对这个孩子很是心疼,又没有办法。
林录然不清楚别人家的弯弯绕绕,现在也没心思关注,天已经黑了,她必须马上回家。
林录然匆忙让时沛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文件后,一晃眼就消失在街道尽头。时沛刚想说给林录然道谢,再帮她叫个出租车,一抬头人已经跑出去老远。
“怎么样?”隐隐带着笑意的年轻男声从归属地显示为海外的号码中传来。
“他把我从二楼推下来了”时沛平静地陈述,好像发生的一切与他本人丝毫不相干。
“你听起来没事,只摔断腿了?”
“没有,有人接住了我,她脱臼拉伤了。”
“哟,运气够好的呀。你以后可离人家远点,免得把你的霉气传染给人家,那不就恩将仇报了,哈哈哈...”年轻男声自顾自地笑起来。
笑声戛然而止,年轻男声又阴恻恻地威胁,“最后半年了,别让我们失望,我爸可没我这么好说话。再有下次,他就要亲自动手了。”
不等时沛回答,电话就挂断了,他维持接听的姿势站在原地,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时沛转身往家的方向走,路过一个垃圾桶时闻到熟悉的浓重药味,往里面定睛一看,是一堆绷带和碎成块儿的石膏。
时沛摸出衣兜里他捡到的那枚缠着红布的硬币,捏在指尖摩挲。他看得清楚,这女孩朝他爸掷出个东西,然后他爸吃痛放松力气,才给了濒死的他一丝喘气的机会,之后女孩儿徒手接住二楼坠下的他,居然仅仅只双臂脱臼和软组织损伤,现在还能自行碎掉石膏。
“林录然?”时沛眯起双眼,轻笑一声,收回微微发热的硬币,硬币在黑暗中发出极细的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