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
过去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事，就好像昨天发生过的一样，若不是被人有意唤醒，瞻仰绝不会再试着去记起。
她仍沉浸在梦中，回眸的那一瞬间，看着右玄羁笑意盈盈地在那棵桃花树下向她频频挥手，那个模样，仿佛并不是两个陌生人初次相逢应该有的样子。
在右玄羁的面上，她依稀看见了那一天，那一刻，她未曾注意过的一些复杂情绪。
她心中十分惊奇，刚想转身仔细去留意，却突然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所惊醒。
“瞻仰！瞻仰！你在里面吗？”
“瞻仰！瞻仰！快醒醒！醒醒！”
“你这门外怎么设了如此坚固的禁制？那滑泥鳅还在找你的麻烦？”
“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你大师兄，观风月！瞻仰，快开门啊！”
门外一阵阵狂躁的敲门声，扰的人心烦意乱。那两扇门板，眼看着就要被观风月给敲碎了，瞻仰才终于从那盏枯残的油灯下爬起，阴沉着面色走到门前，“吱”一声两手展开。
瞻仰沉着脸道：“谁是我大师兄？我大师兄在哪呢？当年下山的时候，怎么没见我的大师兄，替他这个小师妹说句好话，或是网开一面呢？”
听她如此发问，观风月愣在门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蹙眉道：“你昨夜梦到的是几万年前的事？怎么还秋后算账呢？咱们有帐稍后再算，眼下有件十分棘手的事，我跟你说......”
没等他急着说完，瞻仰冷冷回道：“我知道，望烟雨不见了。”
观风月惊道：“神了！你怎么知道？我方才楼上楼下城内城外找了一圈，这家伙果真没影了！”
看着他手忙脚乱一阵乱比划，瞻仰暗自腹诽：“能让你观风月劳师动众的，除了望烟雨这家伙，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出口却道：“冷静点，你先别急。伏魔山下，你找过了吗？”
观风月当下定住，反应了阵，道：“伏魔山？他自己跑去伏魔山下做什么？难不成，是去祭山神？不可能，不可能！他好歹也是一天途行者，什么神神鬼鬼没见识过，怎么可能干出这么糊涂的事？”
瞻仰静静等他说完，叹了口气，道：“你忽略了一件事，他消失的那段记忆，并不存在你口中所说的这种觉悟。”
听她这么一分析，观风月一跺脚，猛锤手心叹道：“糟了！”
达成共识，二人便匆匆下楼，准备动身前往伏魔山探寻。
二人刚下楼，匆匆路过昨夜胡吃海塞的那张桌子，只见客店老板与几个店小二蹲在桌子下，正在哆哆嗦嗦地捞桌下那具白骨。见二人经过，客店老板抱住观风月大腿哭喊道：“客官，您二位这是要去哪？你们带来的这位好兄弟还要不？要不您行行好，将这位好兄弟一块带走吧！”
观风月急不可耐道：“什么好兄弟？不认识，不清楚，不知道！撒手，别挡道！”
正与那客店老板纠缠间，却听桌子下一个店小二惊声叫道：“这，这白骨，竟然有十二根手指！”
众人围着探头探脑看了一遍，纷纷扭头向她二人询道：“这位好兄弟，你们从哪带来的”
事发突然，莫名其妙，瞻仰当即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毫不犹豫道：“伏魔山下，林间坟地。”
店小二纷纷相视一眼，道：“生来十二指，伏魔山下暴死，一夜枯成白骨，不是卖猪肉的张屠夫，还能有谁？”
果真，这背后还有故事，瞻仰立即蹲下来询道：“怎么回事？这张屠夫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为何会一夜间变成了白骨？”
提起这件事，店小二面色灰暗，止不住摇头叹息，低声道：“不瞒您说，前些日子，那原本安然的伏魔山，发生过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
瞻仰：“怪事？指的可是你们所祭拜的那位，能够助人实现愿望的山神？”
店小二道：“对，就是那位山神。当初，也不知是谁散播出来的消息。说是，伏魔山上最新委派来一位新的山神，驻扎在山脚下，手持一根神奇的金针，可以修补天下一切物事。听到传闻，有些好事的乡民，便跑到伏魔山下，叩头做礼，焚香祈愿。没想到，去过的那几人中，还真的就有人实现了愿望。这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便前赴后继跑到山下，向那位山神默默许下心中愿望。”
想来，这就是昨夜瞻仰策追踪符所见过的那个场面。
瞻仰认真听完，又道：“那这具白骨，与这位山神，有什么关系？”
店小二道：“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山神虽说可以助人完成心愿，但也有条件。条件便是，若是许愿者心愿达成，便要回到山下去还愿。这张屠夫，就是这具白骨，是第一批跑到山下祈愿的其中一人。因为，其他同行之人都回去还愿了，只有这张屠夫不肯。没过几天，便有人发现张屠夫不见了，人间蒸发了一样。后来，再去山下许愿的人，便亲眼看到山下有具白骨，跪在伏魔山山脚下，对着山神方向叩头谢罪。众人便猜测，是因为张屠夫对山神不敬，因此降责惩罚了他。”
怪不得，昨夜见到的那些乡民，在祭拜山神前要先去祭拜祖先。他们很可能是觉得，万一触怒了山神，还有祖先可以保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不知，这些乡民许的的愿望，到底有多么遥不可及，难以攀登。难不成，比登天还要难？
她不禁回想起昨夜听到的那些乡民还愿时说过的话。重塑房屋，修篱笆，补伤口......
想到这里，默默叹了口气。
瞻仰听后兀自陷入沉思，却听观风月怒声道：“视人命如草芥，这山神脾气还不小啊！”
瞻仰也没去理会，想了一阵，扭头去注意那具白骨。对着那具白骨出神看了片刻，手心不自觉搭了上去，轻轻按在那白骨的头顶之上，掌心凝了道真气，试着想要探查出残存的蛛丝马迹。
过了有倾，瞻仰收回掌心，面色凝重，向周围询道：“这件事发生了多久？近来，城内可否还有其他失踪人口？”
店小二想了想，道：“也没多久，不到一个月的光景。至于失踪人口，还真的就有几十个！”
观风月道：“几十个？这么多人不见了，你们怎么不去烟霞路求助？”
店小二颤颤巍巍道：“他们都在说，说是那些失踪的人对山神不敬，所以才召来祸患。若是有鬼魂妖邪作祟，那还好说，这神发怒，我们能找谁去？去烟霞路，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些话虽然存在歧义，但却令人无法反驳。
她二人沉默了一阵，瞻仰起身道：“有劳诸位，人死需入土，先把这张屠夫的尸骨安顿了吧。”
交代完毕，她二人便匆匆离开了客栈，直奔伏魔山而去。
二人火速赶到伏魔山山脚下，在上空盘旋之际，便看见有道瘦长的身影正跪在山下，于是直接落到了下方。
走近时，却发现望烟雨双手抱头，头埋在双膝之上，蜷缩着身体，浑身上下不住的颤栗，汗水早已将他的后背衣衫浸湿一片。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痛苦与压抑。
待瞻仰上前查看时，观风月已先前一步，扶着望烟雨肩背急道：“你这蠢货，你自己跑到这做什么？你那破旗子先别补了，这便随我离开！”
观风月扶了他几下，却发现，望烟雨就跟长在了地上一样，根本奈何他不得。
观风月歇斯底里道：“别跪了！那些往事没什么可看的，全都是假的！快跟我走啊！”
瞻仰无话可说，在旁默默看着，心中猜想，望烟雨此番偷跑到此，定然不是为了那杆青云幡而来。若是急于修法器，他昨夜早就应该藏不住这种欲念了。而早间醒来，却突然心血来潮到此，结合瞻仰昨夜被迫梦到的那些前尘往事。相比他的法器，对他最为重要的，应该还是他消失的那段扑朔迷离的记忆。
而望烟雨消失的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事件导致的，她也无从得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很想弄明白。更别说，是这段记忆的真正主人了。
此刻，观风月还在与望烟雨纠缠不清，却奈何他法力甚微，根本拿望烟雨没有办法。拉扯了一阵，逐渐开始疲惫，心力交瘁，心浮气躁，终是一声叹息，向瞻仰求道：“瞻仰，别看了，你快想想办法，不能让他就这样继续耗下去了！”
观风月这副崩溃的模样，瞻仰生平前所未见，只觉得震惊，又感到一丝惧怕。她也实在看不下去了，静默了稍许，旋即召来一张明黄贴于望烟雨身后。
正要念诀，却见原本蜷缩着身子的望烟雨，突然间抬起了头，而后缓缓直起了腰身，莫名发笑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幽怨又怅然。说完了，挺直的腰背再次颤抖起来，剧烈颤抖的同时，失声狂笑不止，笑声中尽是荒唐与沮丧。
观风月定在他身侧，身子亦是微微颤抖，面色苍白，想要抬手去扶他手臂时，又徒然滑落。看着他良久，低声道：“假的，都是假的，现在的伏魔山，早已不复当初。你看到的一切，也并非事实真相。别这样，你跟我离开这，我将一切都告诉你......”
未等说完，望烟雨突然止住发狂的笑意，垂着头颅，沉声咆哮：“我就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