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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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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阿荼唤来的那位“小王”,虽然与之交道打得不多,但也是瞻仰眼熟的人。

只不过,这位“小王”只是名字听起来显得小,可实际上人家在幽判处的资历,一点也不小。其人是位外貌年近不惑的络腮胡,看上去五官分明面目深刻,时常冷着面孔,给人一种十分严肃的感觉。自瞻仰出入地府,便见他经常坐镇幽判处,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同僚不敢与之嬉笑打闹,阴魂在他面前更是大气不敢喘,足可以见其手腕与地位。

而就这么个厉害人物,在被阿荼唤作“小王”时,却眉头都不皱,二话不说来到她的座位前来暂时代劳。亲眼目睹之后,瞻仰不由得心念一动。

“阿荼,你我二人也算是相识已久了,却素来都是谈些刻板的公务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是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候。”随阿荼走出幽判处大门,瞻仰温和笑道。

阿荼:“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此番带您去孽镜台,还真难以碰上这样的机会呢。”

瞻仰:“是啊。回想当年,我还清楚记得,我跟个愣头青似的第一次闯进幽判处,还是由你来接待我的。这一晃,竟已是三万余年了。”

阿荼:“听瞻行者这么一说,确实好像还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下官也依稀记得,瞻行者当年来到幽判处,还是个气血方刚的少年,有着不畏天不惧地,意气风发的的孤勇锐气。虽然行事冲撞了些,但下官却从瞻行者那有如繁星照月的眼中,当下便断定,此人将来定是那人中龙凤,受世人敬仰,前途不可估量。”

瞻仰惶恐道:“阿荼说的这是我吗?听着我都觉得脸红啊。”

阿荼笑道:“想来如今,瞻行者确实也没有错付我的眼光。”

瞻仰:“说明阿荼你见多识广,慧眼识珠,眼光犀利。对了,你来幽判处有多少个年头了?”

“多少个年头了啊......”阿荼叹了口气,望着地府内常年笼罩的阴云与迷雾,回想片刻,道:“瞻行者这个问题,确实难倒我了。这里的每一天,都是一个样。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更没有星光。每一天,都是一成不变。闭眼时是黑色,睁眼时也是黑色。你若问我经手过多少个魂魄,我倒是可以细细回想。至于我在这里度过了几个轮回,几番春秋......呵,记不得了,也数不清了。”

瞻仰默默听着,沉吟片刻,又道:“那么,不知阿荼在来幽判处前,在人间......”

“瞻行者想问的,是下官生前是做什么的吧?”阿荼依旧是面容淡淡,不急不忙地道:“下官生来便在地府,长于地府,不属于人间。因父辈关系,承袭了这么个闲职。”

瞻仰:“不知阿荼的父辈是?”

阿荼:“名不见经传,微不足道,说出来也不会有人记得。瞻行者,小心台阶。”

出了幽判处大门,在阴云迷雾中行了一阵,瞻仰一脚跃上那黑如玄铁似的台阶,举目上望,竟是一眼望不见尽头。那台阶宽且长,每隔一段距离皆有身披甲胄手持长矛的将士把守,显得分外庄严凝重。

阿荼在前带路,耐心解释道:“瞻行者不要紧张,此处孽镜台有别以往,为防朱雀这种危险魂魄在对照生前事时突然发难,地府才特辟一处派精兵看守。这台阶的尽头,也专门做了重重防御,会确保猎魂者的自身安危,瞻行者大可以放宽了心。”

瞻仰:“你们想的向来周到,我自然是放心的。”

二人沿台阶向上走,不久后来到了一片黑漆漆正翻滚的云团前站定。阿荼侧身挪开两步,抬手示意道:“这后面,便是孽镜台了。瞻行者请上前一步。”

瞻仰正要迈步,犹豫了片刻,疑道:“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阿荼:“被猎魂者以法器收敛过的魂魄,比较特殊。当魂魄面对孽镜台时,往往呈现的不只是他们自己的生平事迹,还有被困法器时,猎魂者本人所经历的过去。前者,孽镜台会对照着形成一份详细的书面文字。而后者,因涉及猎魂者,我们不便相看。”

瞻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便有劳你在此等我片刻。”

彼此还了个礼,瞻仰看着面前那团黑云,定了少许,便一脚踏了进去。

寻常所见的孽镜台,她倒是见识过几次。外表上看着是一面粗犷的青石,通体漆黑,质地坚硬,看着冷冰冰的丝毫不近人情。若有阴魂站到面前来,便顿时褪去那一层漆黑的假面皮,俨然幻作一面透亮无暇的镜面,照应着这些阴魂的生前身后种种经历。

而这团黑云之后,举目望尽,除了中心一方圆石台,竟是连成一整面高耸而立的青石!置身其中,仿佛掉入了包围的陷阱之中,四面八方严防死守,密不透风。阴森森又冷冰冰的,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

瞻仰向四周环视一圈,定下心神,便依照进来之前阿荼的嘱咐,取下头顶上的那尊彼岸者,托在掌心间,凝眉看了片刻,缓缓送向中心圆石台。

那尊彼岸者已有万年未曾启用,虽然看上去是火红明艳的,但看上去却依旧如蒙着一层淡淡的轻纱。甫一落到那方圆台之上,轻纱忽地褪去,根根细嫩的花蕊竟像是活了一样,伸展着婀娜的腰肢,浑身上下焕发着血一般的蓬勃生机!

且其周身好像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所牵引着,当下怒成一朵火焰,霎时间红光霞照四方。直映得那青石壁,都像是剧烈燃烧了一样!

接着,在那四面八方的红霞之中,赫然现出了一浮浮画面。上面依次浮现的,是从一个人的呱呱坠地,到幼年青葱,再到长大成人生儿育女,最终无声无息的漫长人生经历。

还有,那个人怨气累积成一个嗜杀成性的恶灵之后,一件件一桩桩残忍暴虐的无良行径!杀人、屠城、纵火、噬魂,数不尽的冤魂,哀嚎与求饶无助,鲜血汇成河流,那些画面掠过眼前,无比清晰真实,就好像是发生在眼前的一般!

即使是曾经亲历过无数次血的洗礼,再面对这些刺目腥红,瞻仰还是手脚止不住地发抖,攥紧双拳,浑身颤栗,只觉得置身炼狱之中,又如走在刀尖火海之上,悲痛愤恨,无法自抑。

她索性闭上双眼,试图找回一丝几乎不可能的宁静。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在一阵天翻地覆的打斗声之后,周围渐渐静了下来。她终于抬眼,只见那些暴烈的火海早已散去,画风一转,故事中的主人公竟变成了一身红衣之人。

仔细一瞧,正是她本人。

而这之后,便是她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上山下海,得一日且过一日的小心翼翼。

她看着那些急速闪过的画面,人来人往,潮起潮落,才发现,她身边唯一不变的,却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右玄羁。

当画面闪过她曾渡劫的桃林一夜,她忽然定住了。

依稀之中,在那深潭之下,水气蒸腾,右玄羁赤,裸上身拥她在怀中,见她痛苦难以克制,眉头紧锁,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屈指在腰侧位置划下一道,血如溪流般涓涓汇入潭水之中,而后将她紧紧相拥,不过多时,她面上的痛苦之色明显转淡。直到右玄羁幻作一杆白骨洞箫,整个人像那虚无的水气一般消散,深潭下的一池血水恢复清澈,黎明将至。

而这一夜,倏忽即逝。

而其后,不管再有多少个画面闪过,看到最后,她脑海中只有这一个难以置信的画面。

那一夜的桃林,究竟发生了什么?

右玄羁,不,是过去的右玄羁,现在的右玄羁,他不见了,他又再次出现了!他们,是同一个右玄羁?

那杆白骨洞箫,他莫名不举的手臂,让她始终说不上来的,他再次回来之时,他身上那不同以往的无形之气......

乱了,乱了,彻底乱了!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蠢货就是个蠢货!”

就在她脱困不得之际,那尊彼岸者中忽然传来了朱雀鹑火的放肆笑声。

“老子早就说过,那小子有猫腻,你还天真的自以为是!”

瞻仰浑浑噩噩站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震惊,迷茫,悔之晚矣。她忽然想到一事,若是此刻不脱口,怕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正要开口,却听外间想起了阿荼忧心的询问之声:“瞻行者?你还好吗?孽镜台已闭,你还在里面吗?下官在此等候多时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喊了一阵,里面无人回应。阿荼面色暗沉,向周围将士低声吩咐道:“都打起精神来,随我一同入内!”

众将听令,刚要架起长矛闯入,面前黑云一阵翻滚,瞻仰从里面及时跳了出来。

众将一个个五大三粗,气势汹汹的瞬间围城了一堵墙,瞻仰看了吓了一跳,“你们,这是要去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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