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三日后，引玉峰。
参与本次历练的弟子集合于此，齐齐望向天边拨云而来的仙船。
沈竺站在最后，默然注视着伫立于船首的那道英气身影。
水蓝色发带伴着如墨发丝迎风飘扬，月白裙裾随风翩跹，欲同她身后的蔚蓝天幕较个分明。
仙船在殿前停下，立于船首的华殷轻身落地，站到众弟子面前。
“今次去往云山宗历练，诸位都是签了生死契的，须知秘境之内虽有珍宝，但也危机四伏。除妖兽外，他宗弟子或也会存了杀人夺宝的心思，就算是同门也不可尽信。”
华殷目光扫过众位弟子，在沈竺身上停留片刻，又道：“机缘虽宝贵，但命也只此一条，若有临时改变想法的，现在自行回峰便可。”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人离开。
“那便出发吧。”华殷率先抬步往仙船上走，“预祝各位师弟师妹在秘境里得到提升，平安归来。”
众人登仙舟，向云山。
等到沈竺最后一个上了仙船，华殷运起灵力，操纵仙船拨云而去。
十数名弟子三三两两地趴在船边上向下俯瞰，隔着茫茫云海，眺望烟火人间。
仙凡有别，入修仙一途，便无缘时常得见凡世光景。
沈竺待在船舱里打坐修炼。
华殷掀开帘子进去，在他身前盘腿坐下。
“我同你说过了吧，天钧门一定也会派弟子入秘境，你就当真不怕他们有人认出你？”
沈竺摇头：“我不过一个外门弟子，谁会注意到我呢？”
“那日天钧门派人封锁平芜春山，难保不会有人见过你。”
“我会当心的。”
华殷问道：“所以你打定主意要进去是吧？”
“是。”沈竺眼神坚定，“我知道我天资欠佳……但是师姐，我不想错过任何机会，我想变强。”
华殷盯着他许久，转移话题：“那条项链你还戴着吗？”
沈竺手探进储物袋，将那条项链拿出来：“师姐那日提醒过后，我便一直将它收在储物袋里，不曾再示于人前。”
华殷再次探看那颗碧色石坠，依旧看不出它是何等品阶。
“这项链是谁给你的？”
沈竺犹豫了一下，道：“我舅舅。”
“他可曾对你言明这项链的来历？”
“不曾。”沈竺五指不自觉收紧，“舅舅死前把它交给我，旁的话来不及讲。”
不过他隐约能感觉到此物确有不寻常之处。
自从他将这条项链带在身边，根骨平凡如他，短短数日能连升两阶，如今修为已是练气五层。
华殷实话告诉他：“我看不出这条项链是何等品阶，但它能护着你不受火海侵袭，定非凡品。”
沈竺了然：“所以师姐才让我收好，莫要惹人注意。”
“不错。”
沈竺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项链上坠着的那枚碧色玉石，似是下定某种决心，将它送到华殷眼前。
“还请师姐暂为保管。”他诚恳道，“秘境中人心难测，我若遭人截杀，至少此物不会落入旁人手里。”
华殷有些惊讶：“这可是你舅舅的遗物。”
沈竺坚持送到她手中：“既是遗物，便更不该被他人夺去。”
“你就不怕我心怀不轨？”华殷接过项链，意味深长地问道，“若我当初救你正是为了这件宝贝呢？”
沈竺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师姐若是心怀不轨，大可以直接杀人夺宝。”
华殷笑了。
她虽然对这法宝没有什么心思，但对沈竺可确实有点图谋不轨。
只不过非她本心就是了。
“那好，我先替你收着，等你顺利出了秘境再物归原主。”
“多谢师姐。”
华殷也在储物袋里翻了翻，翻出一把乌色木剑：“这是我筑基前一直用着的，黑檀灵木所制，品质还算上乘。”
她把木剑递到沈竺面前：“正好你也没有顺手的剑，拿去用就是。”
沈竺又想推辞。
华殷佯作不悦：“拿着。”
沈竺乖乖接过。
“活着出来，剑还我。”华殷小指勾着项链在沈竺眼前晃了晃，“我再把它还你。”
她把项链收进储物袋，起身往舱外走去：“你修炼吧，不打扰你了。”
*
行了大半日，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青山已遥遥在望。
云雾弥漫，仙气缭绕。
华殷站在船首远眺，只觉天地浩然，仙途渺远，实在让人心生向往。
弟子阿菱凑到她身边，观云山奇景，亦是眼前一亮：“师姐，那就是云山宗吗？”
“不错。”华殷微微笑了一下，“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宗，远远看着确实比咱们浮玉山有气势。”阿菱感叹道。
“云山宗出了个剑仙，护佑云山千百年，故为仙门之首。”华殷眼中映着远处的仙山，眸光闪烁，“不就是大乘期仙人吗，谁敢说百千年后不会再有了呢？”
阿菱讶然，转头看她：“师姐……”
华殷同她对视：“怎么？不信？”
阿菱莫名觉得华殷这话不是随口一说：“大乘期……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要亲眼看看！”
华殷笑呵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好，阿菱日后勤加修炼，得获长生，如此才能看看师姐此言是真是假。”
阿菱欣然道：“是！”
半个时辰后，仙船抵达云山以南。
华殷待众弟子平稳落地之后，收起仙船。
秘境通道已经开启，入口处灵气四溢，乃是云山道人领悟天地法则时无意间辟出，瞧上去当真是处宝地。
华殷看有别宗弟子陆陆续续进去，便也催了一声：“这小天地有人数限制，莫要耽搁，早些进去吧。”
浮玉宗十数名弟子齐声应道：“是。”然后挨个进秘境去。
沈竺不争不抢，惯来习惯落在最后。
华殷见他前面的弟子都进了秘境去，而他慢悠悠的，便唤道：“沈竺。”
沈竺脚步停得很利索。
华殷失笑：“你这是算好了我会喊住你吗？”
沈竺抿了抿唇：“师姐有何吩咐？”
“你过来。”
沈竺依言走近她。
华殷一把将他拉到身前，两只手在他腰间扒拉了几下。
沈竺身子一僵：“师姐……”
华殷停手，按着他的肩让他转过身去，用力一推。
“你衣衫没掖好，我帮你整了整……行了，快进去吧。”
沈竺步子略显不自然：“是。”
华殷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背影，伸了个懒腰，准备去仙船上打坐修炼。
一道凌厉的金光骤然而至，堪堪砸在沈竺和其余几位准备入秘境的弟子身前，生生在地面上划出一条不浅的坑，震倒一片练气期弟子。
随即，入口前出现一华服男子，墨发高束，折扇轻摇，天青色仙袍上绣着淡金色远山纹，举手投足间一派骄矜贵气。
“都让让。”他挥挥手，示意身旁的一众青袍弟子尽快进去，“莫要挡了我们青岱宗的路。”
沈竺被那道金光冲得一个趔趄，幸好有一只手抵在他背后助他站稳。
他转头，看见华殷的侧脸。
“先待着别动，我去会会他。”华殷拔剑出鞘，脚尖一点便冲向那华服男子。
这人她见过，是法修宗门青岱宗掌门的长子，慕栖山。
他天资出众，根骨不凡，又是掌门慕远的宝贝疙瘩，从小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向来都是用两个鼻孔看人的。
华殷暗暗吐槽：【仙二代嘛，难怪这么嚣张。】
系统附和：【就是，宿主可得好好教训他。】
【又是任务？】
【不，单纯看不惯。】
华殷心里轻笑：【我以为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任务发布者。】
她补充道：【还是被迫上任的那种。】
系统感觉又被看轻了：【宿主，看破莫说破。】然后麻溜下线观战。
华殷剑指慕栖山，冷声道：“堂堂青岱宗少主，怎地在云山脚下也这般横行霸道？”
慕栖山见了她，眉毛狠狠拧起：“是你！”
他咬牙切齿：“……华殷。”
二十年前那次宗门大比上，同为金丹期的两人初次正面交锋，打得不可开交。
慕栖山那时心高气傲，自诩同代翘楚，除了云山宗的薛明樾，谁都不曾入过他的眼。
然而他却输了，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他灵力耗尽，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抬眼只见寒光一闪，那带着刺骨寒意的剑尖上竟然生出数朵霜花。
剑的主人对他嫣然一笑，收剑入鞘。
后来，华殷凭着这招月尽霜生名动仙门。
而他慕栖山，在旁人眼中仍旧只是那个靠着亲爹在仙门中称大王的少主。
这口气，慕栖山忍了二十年，只等着今岁的宗门大比上再度碰上华殷，一雪前耻。
没想到今日先让他见着人了。
华殷自然不知他心里所想，听见他要吃人一般的语气，有些不解：“凶我作甚？我得罪过你吗？”
慕栖山手心瞬间捏起两团光球，朝着华殷砸过去。
“咱俩这梁子结得大了！”
华殷灵活躲过，反手劈出一道剑光。
慕栖山两手一合，缓缓分开，在手心凝出锥状风团，而后猛地推出。
风锥同剑光相碰，迸发出强大的灵力波动。
旁边的练气期弟子均御起护体灵力才勉强没有被气浪掀翻。
“哥，你又发什么疯？！”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华殷清清楚楚地看见慕栖山周身风场颤了颤，气势也弱了不少。
来人是个娇俏女子，径直拧住慕栖山的耳朵将他拖离秘境入口：“丢死人了，哪有你这样堵住入口不让人进的，这可是人家云山宗的地盘！”
“痛痛痛——”慕栖山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小妹，你先松手……”
这女子正是慕栖山的妹妹，慕微吟。
慕微吟向方才差点被误伤的沈竺等人道了歉，让他们快些进去。
沈竺看向一旁，和持剑的华殷对上眼神。
华殷点点头：“去吧，当心些。”
沈竺不再耽搁，一脚踏入这方未知的小天地。
他忽地想起方才华殷异常的举动，手在腰间摸了几下，摸到一张金灿灿的符箓——是华殷从林自闲那里得来的千刀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