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翌日辰时，仙门弟子齐聚青岱山演武场。
慕远使了个法术后，演武场中央凭空浮起一座通体青绿的石台。
此乃碧翡灵岩打造而成，内蕴灵力，传闻是青岱山所产的质地最为坚硬的矿岩，可受得住化神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石台由四座分擂台相互嵌合而成，借助青岱山核心法阵的力量浮空三尺后，那四座分擂台便错落有致地分散开来。
擂台四周围着的是环形观战台。
今日首先进行的便是元婴境的比拼，因为人少，所以总是排在最先，此时天地玄黄四字擂台同时进行着第一场。
华殷此时坐在观战台上，目光尽数聚焦于天字擂台上。
林自闲和薛明樾已互过礼。
一声锣响，林自闲将手中一张金灿灿的符纸甩出，同时迅速撤身后退。
和薛明樾同台对抗，至少要先保证不能太早被他近身。
裂空符在薛明樾身前金光大放，强劲的灵力波动瞬间爆发开来，将他的衣袍向后方掀起，空气都扭曲了几分。
薛明樾抽剑出鞘，将剑横在身前作挡，而后手腕翻转，持剑在身前扫过一个半弧。
一道浩然剑气瞬间将裂空符制造出来的灵力波动拦腰截断。
剑名折竹，曾险些一剑将云山脚下数里竹林夷平。
自那以后，薛明樾此人被明令禁止在竹林中练剑。
他站在原地，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双指并起横在身前，指尖泛着亮光，引剑向前方的林自闲寻过去。
林自闲也没有闲着，双掌在身前相合，缓缓分开，数纸黄符在她掌心显现，上下翻飞，如纷乱拍打的蝴蝶翅膀乘风而去，在风中勾画出一道道极具观赏性的弧线。
“好厉害……”
沈竺头一次看到这种境界的对战，不由看得入了迷。
林自归和他挨着坐，听见这话，立刻挺起了胸膛，满脸自豪：“那是自然，她可是我阿姐！”
符箓抵达薛明樾身周时，忽而化为锁链，紧紧扣合，试图将薛明樾困入其内。
薛明樾眼底白光一闪，折竹剑在他身前分为数柄，皆带有残影，迅速寻找到锁符的扣合处，干脆劈下，锁链化作乌有。
他两臂凌空一挥，剑再分数柄，剑尖皆指林自闲所立之处。
林自闲在折竹剑影纷纷落在她原落脚处时轻身跃起，躲过这一击，同时唤出本命法宝千林刀。
千林刀一出，这十数柄折竹剑影便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万千柄金刀霎时间充斥了整座天字擂台的上空，铺天盖地，吸引了观战台上所有修士的目光。
薛明樾目光一凛，当机立断将剑影合为一，持剑在手，竖在眼前。
林自闲几乎是调动起全身灵力，操纵千林刀齐齐调转刀尖，森然寒光聚于薛明樾一身。
薛明樾不闪不避，双眸微阖。
直到千林刀蜂拥而上，他才睁眼。
华殷看得清楚，随着周身剑意的疯狂攀升，他眼中的情绪变得愈发淡薄，有的只是对手中折竹剑的专注，以及对世间万物的漠然。
师尊讲过，云山道人所修之剑道，为人剑合一。
换句话说，便是心中唯有剑道，绝无旁物杂情。
若修成，可一剑破万法。
薛明樾师承云山道人的关门弟子云兆真人，习的自然也是此道。
愈是无情，愈是坚不可摧。
千林刀落，铿锵作响。
——是万千金刀同薛明樾挥出的剑气相撞，僵持。
林自闲的神情愈发凝重，控制千林刀的右手也不由自主地发颤。
她疯狂地调动体内灵力，将千林刀一寸寸压下，却始终无法破除薛明樾周身剑气筑起的屏障。
果然，还是不敌他吗？
林自闲一瞬间抽空了全身灵力，聚于万千金刀其一，出其不意，总算破掉他的剑气，擦着他的肩膀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
血瞬间染红了纯白仙袍。
薛明樾眼都不眨一下，手腕一抖，硬生生将其余千林刀振落。
林自闲笑了笑，抓住这个空当咬破指尖，在空中以血画符，隔空打出。
这是最后送给他的，以血绘就的焚火符，近身即着。
虽然败局已定，但多少得再伤他一次。
薛明樾尚未来得及翻转折竹剑，火势已起。
林自归已经开始暗暗高兴了，他迫不及待地对沈竺道：“我阿姐这次说不定……”
他话没说完，华殷便打断了他。
“不会的。”
林自归一愣：“啊？”
华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海之中的薛明樾：“这火根本碰不到他。”
林自归揉揉眼，定睛看去。
薛明樾周身隐隐有灵气环绕，火舌触之即灭。
“好极致的剑意！”华殷感叹道，“难怪能当得起同代翘楚这一名头……”
她话音刚落，凛冽的剑意便拔地而起，直冲九霄，瞬间冲散了擂台上的火势。
薛明樾一个闪身，剑尖便到了林自闲眼前。
“承让。”
林自闲看着他剑尖上的微光，叹气道：“果然还是输了。”
天字一场，云山宗薛明樾，胜。
其余三座擂台也渐渐分出胜负，分别是——地字，玄川宗石渊；玄字，天钧门岑无算；黄字，青岱宗叶凛安。
林自闲下了擂台，坐回到华殷身边：“你瞧，我说什么来着。”
自从入了元婴境，她从不曾见过有人能赢薛明樾，这似乎已经是同代弟子的共识。
华殷露齿一笑：“师姐，可是你真的很厉害！”
林自归和南照狠狠点头：“特别厉害！”
林自闲笑而不语。
*
轮到元婴境第二场，华殷轻身跃起，跳下观战台，稳稳落在玄字擂台上。
对手是洛水门一位女修，名叫池鱼。
洛水门功法特殊，修的是软剑。
但这池鱼不同，她天生体质有缺，无法引剑出鞘，于是自择一道，修软鞭。
她手中一条九节骨鞭，乃是取自骨妖的脊骨制成，质硬，又不失灵巧。
华殷这是首次同她打照面，便先道了句：“请多指教。”
池鱼甩了甩手里的鞭子：“好说。”
互礼之后，两人迅速拉开距离。
挽霜剑出鞘，剑周染了森然寒意，在华殷身侧缓缓转了一圈，停在她身前。
池鱼率先抡起手中九节骨鞭，鞭尾打在风中，噼啪作响。
她将骨鞭抡过头顶，同时脚尖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华殷的方向弹射出去。
“小心了，挨上这一鞭，少说得断两根肋骨。”
池鱼脸虽冷着，却出声提醒华殷，显然也是知道华殷是第一次登上元婴境的擂台，有意提点几句。
华殷心里暗笑——这位女修看来是个面硬心软的。
她喜欢。
华殷闻言腰身一弯，九节骨鞭便从她身子上方甩过去。
虽然没被打着，但鞭子带起的猎猎风声还是让她心里一惊。
她迅速起身，九节骨鞭又迎面扫来。
“太慢了。”池鱼面无表情，下手也毫不留情。
华殷用挽霜剑挡在身前。
骨鞭和剑身相撞，迸发出巨大声响。
挽霜剑被击回华殷手中。
华殷闪身躲过迎面袭来的鞭尾，虽有些狼狈，但选择的却是最好的位置。
因为池鱼若要控制九节骨鞭回攻向她，须得先卸了力。
而华殷便可趁此机会近身。
“聪明。”池鱼直言道。
华殷会心一笑：“谢谢夸奖。”
她持剑前冲，转眼便到池鱼身前。但紧接着，鞭尾也挟着风声赶至。
华殷又吓破了胆一般矮身溜向一旁。
慕栖山坐在观战台上，嗤道：“如此怯懦，我看这第一场她都赢不了。”
慕微吟一歪脑袋，驳道：“哥哥真蠢，看不出姐姐这是在试探对方的深浅吗？”
慕栖山无言以对。
华殷再度躲过了这一击之后，心里对池鱼的风格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这人是个只会直来直去硬拼的性子，且对自己手中这条九节骨鞭颇有信心。
想到这儿，华殷持剑的手一紧，反手劈出一道剑气，凛冽寒光瞬间打在九节骨鞭上，将其逼得抖了抖。
这一抖，池鱼便要分心控制住它。
华殷也学着池鱼的语气：“小心了。”
池鱼反应也很快，撤身后退。
挽霜剑身荡起冰蓝色光晕，华殷将它狠狠插在地上，浑身灵力疯狂注入。
霎时间，擂台上空竟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来。
观战的修士皆是一声惊叹。
慕栖山瞳孔骤缩——是了，就是这招，当初让他输了个彻底的一招剑式，月尽霜生。
他倒要看看，修为已入元婴境的华殷，再度用这招时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沈竺的目光一直落在擂台中央那道月白色身影上。
见她躲避，他的心也揪起。
见她反击，他的心也激昂。
虽然她是首次对抗元婴境的对手，但沈竺就是莫名觉得，她能赢。
她可是师姐啊。
剑阵已成，华殷将挽霜剑拔起，直直朝着甩过来的九节骨鞭而去。
在挽霜剑身触到鞭尾的瞬间，华殷手腕翻转，将骨鞭一节节缠绕在挽霜剑上，同时将骨鞭上的力道尽数化在腕上，借力使力，叫池鱼挣脱不得。
她眼底水蓝色光芒一闪而逝，将剑身积聚的寒意尽数注入骨鞭其内，而后干脆利落地将剑一抽。
那骨鞭便被冻作一团。
——随后，鞭尾处悄然开出一朵蓝色霜花。
而挽霜剑，此时已经架在池鱼的颈上。
华殷嘿嘿一笑：“多谢指点。”
池鱼撇撇嘴：“不谢。”
玄字二场，浮玉宗华殷，胜。
沈竺遥遥望着站在擂台上意气风发的华殷，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华殷回到观战台，欣赏接下来要进行的金丹期的对战。
其余三座擂台也先后分出胜负，分别是——天字，月华阁明皎；地字，洛水门言湫；黄字，云山宗连彻。
所以在两日后的第二轮组内比拼中，华殷的对手该是天钧门的岑无算。
又是一个没打过交道的。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华殷将目光再度投向擂台。
变故陡生——
慕微吟，那个拥有着变异属性雷灵根，身上傲气毫不逊色于她哥的骄矜少女，惜败于天钧门梅少虔的紫梅箫。
甚至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被梅少虔故意阴了一招，用紫梅箫敲折了她一条腿。
华殷心下一惊，颇为意外地看见慕微吟咬紧牙关，身子虽因剧痛而轻轻颤着，但那双灵动的眸子中却毫无怯意，只是恶狠狠地瞪视着站在她身前的梅少虔。
这个姑娘骨子里就带着狠劲儿，爱憎分明，毫不遮掩。
慕远大怒，却被天钧门掌门褚成君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后，将满腔怒意咬牙吞下。
慕栖山冲上擂台，反常地没有破口大骂，只是小心翼翼地扶起慕微吟，搀着她去寻医修。
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梅少虔一眼。
华殷看了眼那边端坐着的褚成君，只见她微阖着眼，神态自若。
林自闲在华殷耳边轻声叹道：“风雨欲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