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端着酒杯的小厮,正小跑着去给楼上雅间的贵客送酒,一打开门就看见一出《贵妃醉酒》正在上演。
戏台上精致华美的旦角向前抛出手里的水袖:“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戏曲婉转美妙。台下的顾王爷,正懒散的坐着、一边嗑瓜子一边赏着戏。小厮急忙上前,将桌上的空酒壶换下来。
屋内生了炭火,比起外面冬日的寒风要暖和一些,换完了酒壶的小厮不舍的在屋内多停留一会儿,暖和暖和,也顺便听一会儿戏,却没有想到听着听着就忘了时间。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好!”一出戏罢,顾王爷拍手叫好,吩咐人打赏戏班子,可眼睛却一直停留饰演杨贵妃的花旦身上。就在戏班子谢恩后要退场时,顾王爷突然开口。
“其他人可以先走,'杨贵妃'留下。”
不仅戏班子,在场服侍的人也震惊到了。顾王爷虽然平时也留恋歌舞戏剧,却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更没有对歌妓、戏子有过轻浮的言论。众人面目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最后是服侍王爷多年的管家斟酌开口。
“王爷,这怕是不妥。”
“不妥?”顾王爷扔掉手里的瓜子皮,视线转向了老管家,“那您觉得怎样算妥?”
老管家自知僭越,不再多说,挥手示意侍从们退下,戏班也走出门去,只剩下那名花旦在戏台上。
等确定其他人走远后,顾王爷整理了衣服,端坐起来,看向台上的杨贵妃,“兄长,这是来监督我有没有在花天酒地?”
唱戏时声音婉转美妙的“杨贵妃”这时开口,声音却变了另一副模样,“还记得之前跟你提过,宫中曾出现过蛊术么,我有了新的发现。”
两人交谈过后,顾王爷却有一个疑问,“但是那南藤世子为何要抓楚荷?南藤国灭时,楚荷应该刚去北境戍守。”
“是的,所以我想去南浔亲自调查一番。还希望你能帮我... ...”顾倾宇我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顾徵霖的反对。
“又要出去,你可知道你上回不辞而别,我和皇后费了多大劲才帮你瞒住那些大臣?说你病了需要静养,其他人一概不见。这次你又想病多久?”
一早想到弟弟的态度会是这样的,就算顾倾宇自己也觉得:作为皇帝频繁出京确实不妥,可是——顾倾宇走到窗边、推开窗扇,让寒风灌进室内,似乎想借着风把烦恼吹走。窗外入眼便是万家灯火,顾倾宇看着街上各色的行人。
“你看,街上有人卖着蜜果,有人帮别人剃头,还有的在杂耍,周围围着一圈人看。”
顾王爷没有听懂,感觉他是在岔开话题,“这和你刚刚说的有关系吗?”
“自然有关。”顾倾宇转过身来看着他,“自我记事起,父皇对我格外严格,由太傅教我四书五经,治国理政,直到如今当着这个皇上,但是我却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或许想成为一个铁匠,一个大夫,或是一个戏子。”
顾倾宇整理了整理自己混乱的思路:“我是想说,我要先成为我自己。”
顾王爷也在皇城中长大,知道其中的礼乐制度繁琐,也理解兄长的想法:“我懂了,你最近忙,大概是累了,可以借个微服出巡的由头出去逛逛,政务暂由我替你料理就成。”不过顾王爷虽然能理解兄长的心情,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二天早上就发布了一道朝令:皇帝微服私访,暂由顾王爷代理朝政,众臣辅之。之后顾王爷同从前一样懒洋洋的下朝回家,还没到门口,就碰见一车一车的箱子往王府搬运,问过之后才发现,这一车一车的都是今天的京城和各地官员的奏折。
“这么多吗?”顾王爷看着长长的车队,明白了昨天自己心中担忧的事情:兄长昨天是不是在演苦肉计,从而把这烦人的事情甩给我,自己出去快活?
不用怀疑,一定是。
“嗐。”顾王爷重重的叹了口气,抬起手揉了揉好像开始疼的脑袋,心想:要不趁着他还没走远,把他叫回来吧!
此时的顾倾宇已经跟着戏班子的车马出了城,但是一车的人都对着新加入班子的人觉得奇怪,这新来的旦角,整日戴着个面具,除了唱戏,也基本不和别人说话。
老班主摆摆手说:“他刚到戏班,可能还不适应,只要不耽误我们唱戏赚钱就行。”随后指了指旁边忙活的伙计,“南浔是我们的下一站,可联系好了愿意借给我们的戏台吗?”
伙计高兴道:“放心吧,老班主,早就联系好了,就等着我们去上台表演、赚足银子了。”
皇帝微服出巡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南巡。听到消息的当铺老板第一时间跑到冉府,将这件事告诉了冉骨。
“世子,您让我留意的玉佩果真被一个妇人高价买去,又托人送去了京城,必是认出来那块玉佩,送到京城调查。今又听说皇帝微服出巡,八成会依着那块玉佩找来南浔。”
冉骨胸有成竹的玩弄着手上的扳指:“让我们的人布好陷阱,要把皇帝的性命留在这南浔城中。”
就在冉骨会客之际,楚荷借口支开跟着自己的仆俾,潜入了冉骨的房间,原本想找找身上蛊虫的破解之法,却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任何可能的书籍和药丸,失望的叹了口气,靠在旁边的书架上,身后的书架向后移了些许,让楚荷警觉地发现,书架的后面还藏着一间密室。
密室不大,里面只放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有一个碗和一个盒子,楚荷打开盒子只见到了几只小虫子。
这难道是蛊虫?
此时门外却传来一个婢子的声音,“小姐,您在里面吗?”随即房门被推开。
楚荷屏气躲在密室里,等婢子走后,慌忙遛出房门逃离这里,没想到转过廊亭竟碰见往这边走的冉骨,转头就调转方向。
“站住。”
楚荷不听,继续跑。
冉骨看着她的背影,默默驱动体内的蛊虫,远处跑着的楚荷立刻疼得倒地,四肢蜷缩在一起。
这让冉骨在心里后悔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些,他走到楚荷身边,“你看见我跑什么?”
楚荷没有应答。
看来是真的下手过分了,冉骨弯腰想扶起楚荷,却没想到楚荷突然起身,一手掐住冉骨的脖子,一手去拔头上的发簪。
冉骨连忙后退,一时也忘了驱动蛊虫。
楚荷握紧手中的发簪刺向冉骨的肩膀,还不忘将刺进去的簪子转一下,看见鲜血染红了冉骨胸前洁净衣物的同时,自己胸口同样的位置也传来剧烈的疼痛,连握住簪子的手也微颤。
这并不算是个致命伤口。
“你是觉得这样可以拦得住我吗?”冉骨苦笑,一把拔掉簪子扔在地上,自己刚才竟还在关心这个想杀掉自己的人。
“至少可以限制你的行动。”楚荷虽疼得脸色发白,却还是露出了些许得意。
这时寻找楚荷的婢女们找到了这里,却看见两位主人都负伤流血且怒目相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是冉骨先说话:“看好小姐,不要让她出门,把她的发簪换成檀木的。”然后靠近楚荷,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皇帝这两日就到南浔,我看你这次怎么救他。”
“你为什么要杀皇帝?站住!”楚荷想再问清楚,可是冉骨已经走远了。
既然冉骨不说,楚荷就一直跟着他,冉骨吃饭时跟着,算账本时跟着,看见冉骨突然起身后院走去也急忙跟上。
受不了的冉骨扭过头说:“我去茅房你也要跟着吗?”
楚荷点了点头。
可是一旦冉骨出了院子,楚荷就跟踪不了他,门口有守卫,院墙也高,所以还得想别的办法。
在一次冉骨出门时,楚荷又偷遛进了冉骨房间的密室里,希望发现冉骨刺杀的计划,只是这次进密室时却发现,桌上的碗中有未干的血迹。
难道蛊虫需要用血来饲喂?
楚荷抓住一只蛊虫回到屋内,关上门,打破茶杯,割破手腕,接了一碗的血把蛊虫放在碗边,但是等了许久也不见这只虫子有什么动静。
而这些天冉骨遇到了难题:虽说皇帝是微服出巡,却没有丝毫踪迹可查,所有来往南浔的商旅都悄悄排查过,也没有找到皇帝,这样便没有办法实施刺杀,于是他决定在第二天召集众人寻找解决办法。
另一边楚荷守着那只蛊虫,直到昏昏睡去,醒来时已经第二天早上了,再看那只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碗中的血喝光。楚荷拿起虫子准备去试试能不能用蛊虫控制守卫,再遛出院子,可是刚迈出门口两步竟发现自己摇摇晃晃的。楚荷猜想:应该是肩上的伤还没好,昨晚又失血过多。楚荷先停下来,原本想缓一缓再行动,却见到冉骨好像急匆匆的出门。
距离那次和冉骨的冲突已经过去两天了,算起来,顾倾宇应该到了南浔,出府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楚荷找到了之前就观察好的只有一人把守的后门,向守卫的方向放出蛊虫,蛊虫像受过训练一样,准确的爬到了守卫的身上咬下一口,而被咬的人只觉得自己是被蚊子叮了,挥手赶了赶,只见手挥起来后重重的落了下来,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没有一点生气。
楚荷躲在一旁试探道:“开门。”
被冉骨交代要守好院门的守卫一顿,继而听话的撤去门栓,推开院门。
楚荷走出去后,快步跟上冉骨,两人一前一后,相继踏入一家酒楼。冉骨上了二楼的雅间,楚荷悄悄趴在窗外,可以听到模糊的说话声。
“这皇帝一直找不到,该怎么办呢?”
“会不会他并不经过南浔?”
“不,楚荷在这里,他应该回来。”冉骨推测道,“我们继续在街道上布置人手,等待时机。”
街道上人声嘈杂,楚荷更靠近门偷听。
在街道上,一辆马车正缓缓走在南浔的街道上,是一个戏班子,吸引了人们的注意。车上放满了戏曲道具和戏服箱子,以至于整个戏班的人都坐在车上的箱子上。
顾倾宇看着街上人们的衣装打扮,惊叹南浔与京城的不同。京城这个时候寒风凛冽,雪花飘飞,人们还穿着厚厚的貂袄,而南浔的人已经换上了轻便的春装。
酒楼中,小二见到一人鬼鬼祟祟的在门外偷听,靠近问道:“这位小姐,可是来吃酒?”
楚荷连忙转头暗示小二不要说话,可是屋内的人已经听到了。
“谁在那里偷听!”
意识到刺杀皇帝的计划可能暴露,屋里的人瞬时站起来,盯着门外。
冉骨皱眉道:“不管是谁,杀了他。”
门随之被踢开。小二见状立刻逃到角落躲避,楚荷也要逃走却被两人一前一后堵住了去路。楚荷看向楼下:这个高度顶多摔断腿,总比直接死在这里好。一手撑着栏杆跳了下去。
正在四处张望的顾倾宇被前面人群突然响起的哄闹声吸引,看过去时正好见到一女子准备从二楼跳下。
若是真落在地上怕是骨头会摔断!顾倾宇没有多想,一脚踏住马车向上跃起,顺势借力接住了那个跳楼的女子,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普通的戏子花旦。
可是看清了跳楼之人的样貌后,更是连暴露武功的事情也不在意了。
楚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