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颗小雀斑
现在是晚自习课间,白兔和舟茉用已收集到的树叶,紧赶着让树干开枝散叶,免得因那片高挂的伶仃树叶,让这树看起来成了枯枝败叶。
而另一端——
周末没了骨头似地把下巴抵在课桌上,右手如复印机一般用C填满历史选择题。突来的断墨,让他烦躁不已,笔尖不停地在藕断丝连处来回磨蹭,结果磨破了纸,他气得将笔甩进桌兜,传出乒铃乓啷的脆响。
他的头侧躺在课桌上,像被架在了断头台上,无力挣扎,眼前是他早已看烂的漫画封皮:“喂,大哥,这一册漫画你已经看了三天了,上课看,下课也看,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你还捧着看,你怎么还没看完啊?你这是准备做漫画学术研究分析,还是单纯故意不给我看的机会啊!”
正为《犬夜叉》中的“唯物辩证法”而犯愁的年曈,心里咯噔一下。其实这本书,他已经看了将近两个月了。
他轻咳几声,用漫画书掩着他的脸,挡住了飘忽的眼神:“好故事,每个字都值得反复琢磨,琢磨透了,才能悟出人生哲学。”
“切,说得好像你是文青似的,有这劲儿你还不如多琢磨琢磨语文课本,也没见你阅读分析对过几个字。”
“语文阅读没人味儿,限制个体思想发展,不仅限制还批判,凭什么我想的就不对了,标准答案都不是作者写的,我才不稀得学。”年曈合上漫画书,眼中是不满,倒真有几分愤青的气质。
年曈从小心里藏着个秘密——他是个不聪明的人。
他一点也不讨厌学习,学习上的不羁,其实是在掩饰自己的愚笨。学习某件事情时,他需要耗费比别人多好几倍的时间才能入门。
尤其是熟知了聪明的白兔之后,他觉得自己更加没用,他不想让她看不起,不想被她嫌弃。
小学时期,正是孩子们调皮捣蛋、解放天性的时候,几乎所有小朋友都爱玩儿,不爱学习,一个个都懵懵懂懂的,不聪明的年曈混在里面并不显得特别。
初中到高二这段时间,年曈在学校会装作不稀罕学习的模样,但他从不逃课,上课也不会睡觉,一般是拿课外书当幌子。他都有在认真听讲,私下也会认真完成作业,但终究是一塌糊涂。
高二下时,年曈知道了白兔要转来长松,他想着必须利用自己的人气制造舆论,让白兔一转来,能从同学们口中听到“年曈就是个每天逃课,不爱学习的混子!”之类的话,这样能确保自己在白兔心中的形象不是一个大笨蛋。老师的节奏他跟不上,于是他开始按计划行事,每天逃课上网,在网吧按自己的节奏学习。
快期末的时候,向叶桃说高三要按开学考班级排名分组。年曈很确定白兔会是班级第一,他是倒数第一。如果他和白兔组学习小组,难免会有学习上的碰撞,这样会被她发现他其实很笨。所以自此,他私底下更加发狠地学。
现又得知周末这傻小子暑假没学习,对于班级倒二的位置,他志在必得!
周末伸着懒腰,把哈欠扯了出来:“只要你不抢我排名,你说啥都对!”
年曈长舒一口气,转眸间,与在志愿树旁的白兔对上了眼,他立刻将视线收回。
他故作声势,话是对周末说的,但声音却是往白兔那飘去:“嘁,谁稀罕你那位置啊,要是我学习,怎么也得是班级前十!”
“啧啧啧,吹牛谁不会。”
“爱信不信!”
见余光中的白兔向他这边靠近,他板正地坐在椅子上,抬着下巴,傲视前方。
白兔倒是坦率,脸上看不出情绪:“我是不想干涉你的想法的,但是你要是不学习的话,我该怎么交差?”
“交差?和谁交差?”被八卦气味勾回了魂的周末,瞪着一对激光眼,扫射两位当事人。
“学是不会学的,学习和我八字不合。到时候,你就随便找几个理由对付下老年头,反正你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白兔直截了当:“好,知道了。”
这话一落,白兔就转身离开了,年曈的眉头倏然紧蹙。
她这是怎么回事?作为年大尧忠诚的战友,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了?
“我说怎么高三还有空降兵呢,原来白兔是你爸派来的眼线。”周末幸灾乐祸,“如果这次你还是垫底,是不是回家就要被打小屁屁了啊——”
“滚。”
也对,都高三了,一个要考京大的人哪儿来那么多时间盯着他。站在金字塔上层的好学生,想再往上爬似乎更难,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
之后的几天,年曈察觉白兔的状态有些萎靡不振,每天都不怎么和他说话,每晚她送来夜宵后,道了声“早点睡,晚安”就回家了。
年曈有想过,是白兔的学习压力太大。她的成绩影响她是否能拿到奖学金,或许是在新的环境里,她对自己的水平不太自信,所以得拼命学习,确保自己能在开学考中夺冠,给校方留个好印象。
周二考试结束之前,年曈没有去打扰需要学习的白兔。
奇怪的是,她的低落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周四早读。
这天早上,向叶桃拿着成绩排名表走进教室。
白兔以688分夺得年级第一,舟茉以25分的差距紧随其后。
不清楚白兔实力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她。他们屏气凝神,一个个张着大嘴,要活吞了她一般。
“老师今天很开心,不仅是因为年级第一第二都在咱们班,还因为这次有位同学进步很大,增长了足足20分!”向叶桃拿着成绩表,向角落望去,声音微颤,“那就是年曈同学,总分以294分创历史新高,大家热烈鼓掌!”
向叶桃激动领掌,不知道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此时的文科高三(三)班被几十双手拍得热辣滚烫,还伴随着表示庆祝的口哨声。
年曈抑制内心的激动,正襟危坐,冷脸道:“随便考考而已,一个个大惊小怪的。”
“可惜的是——”向叶桃突来的转折,让掌声戛然而止。
她缩着脖子,往后退几步,支支吾吾说:“年曈的排名没有上升,加上四班的宋天戈同学这次没有参与考试,年曈成了……年级倒一。”
同学们暗中观察年曈,不敢出声,仿佛之间,呼吸都成了重罪。
“……”年曈的嘴角有些抽搐,展露犬牙尖尖角,“嘁,谁在乎。”
或许越想逃避的事,越是逃不掉,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只能直面了。
一旁的周末破口大笑:“看来这次是守住了本王的宝座,甚好!甚好啊!”
“周末啊,你先别笑。”向叶桃笑得尴尬,“这次最后一名有两个人,你就是另一个,和年曈同分。”
周末愣怔了会儿,才转脸掐住年曈的脖子,作势摇晃:“啊——你个骗子!不是说不学习,不和我抢位置吗?怎么就突然涨了20分!”
他脸上的气愤似有似无,抑或是深色肌肤掩盖了脸色苍白或涨红的事实,更像是大人扮怪兽吓唬小朋友时那般不走心的神情。
年曈纹丝不动地定在座位上,避开了对视:“你自己不争气,学了还不如我这没学的,怪我干什么!”
周末仍旧不松手,朝讲台喊道:“老师,我和他排名并列的话,分组怎么办啊?”
“决定权就交到师父手上吧。白兔和小舟茉你俩自己商量,看看谁带谁。”
“第一名先。”舟茉扯了下白兔的衣袖。
“你确定吗?”
“嗯。”
年曈重重地叹气。
她肯定会选他的,暴露就暴露吧。
“老师,”白兔举手,没有丝毫犹豫,“我选周末。”
年曈的双眼炸开了,暴露了牵扯在眼球深处的血丝。虽然白兔满足了他的愿望,但他开心不起来,这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结果!
为什么她会把他推出去,把他拱手让人?
她是觉得周末比他聪明吗?
为!什!么!
“那小舟茉就和年曈一组咯。”向叶桃笑道。
“好。”舟茉的眼中有波光流动,指腹上沾着几根小辛巴的毛。
周末开心雀跃起来:“老师,啥时候换座位啊?要不第一节下课就换好?和学神同桌,我预感我要脱胎换骨了!”
“那待会儿第一节课课后,大家按排名表自己找同桌,咱班正好两两一组,没有落单的——白兔,等下你把这个表贴到志愿树旁边。”
“好的。”白兔道。
“我讲下规则,每次大考相比前一次考试总分提高最多的互助组,可以获得奖励。我想了下,第一次月考的奖励就电影票好啦,看看电影,劳逸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