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还是没有新消息进来。
场内的暖场音乐已经响起，不二把手机关上，装进了外套口袋里。准备妥当的菊丸蹦跳着过来，挂在不二的肩膀上，好奇道：“呐呐不二，你怎么又在看手机呀？”
“诶？是吗？”
不二转过头，抓了抓菊丸卷翘的发尾，菊丸也不躲开，笑嘻嘻地把不二拉起来，指着外边说：“没关系，你等的这个消息一定会收到的。那么现在我们走吧，该上场咯。”
准决赛的场地由露天球场转到了更专业的阿瑞纳网球场，此刻巨大的穹顶缓缓打开，随着机械运动的声响，灼热的阳光滚滚而下。随着队友们来到场地，不二望向头顶没有一丝云彩的天，他知道，自己的夏天终于要真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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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的屏幕亮起，单打三的比赛即将拉开序幕。不二听见场中风流动的声音，它穿过自己的头发与指缝，带给不二一股无法言明的宁静感。
真是一阵不错的风。
青学的大家在场边高声加油，而球网的对面，对手也站在那里同自己的队友远远地说着话。四天宝寺的白石藏之介，他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不二想，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不过必须要承认，那个人长得真是帅气。
开局由不二发球，普通的几个来回后，白石忽然很刁钻地攻击了不二的两个角落，还不等不二挥拍的手收回，白石已然疾速上网，利落的下旋球打了不二一个措手不及。
“嗯，Ecstacy！”
简单素净地牵制，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骄傲的眼神在白石浅色的眸子里闪耀着，不二直起身，蹙起眉头。
有趣。
今天的比赛之前，乾照旧给大家介绍了各自的对手，但唯独白石，就连乾都没有找到太多关于他的资料。
“唯一能确定的是，白石藏之介拥有极其扎实的基础，正是因为这个基础，他的攻守都是无懈可击的——可以说，这个人的网球堪称圣书。”
确实，只有在对上他的时候你才能触碰到他的完美。当球即将被击中却猛然消失的一瞬间，白石心念电转看破了这一切，他旋身折返，捕捉到了这颗本该消失的球，紧绷的拍线实打实地击中了它，发出“嘣”地一声脆响。
消失的发球被成功回击，不二并未显得惊讶，他早已来到网前，稳稳削出一个下旋球，就如同上一次白石攻击自己时一样。以牙还牙而已，这是天才不二的坏心思，小小且无伤大雅。
但显然白石并不打算让不二如意。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笑意才刚刚攀到不二的眼角，白石就已经完成了回击，网球裹挟着凌厉的风，毫不留情地刺过不二身畔。
0-30。
赛场上，青学众人都沉默了，而这份沉默更是在不二的球拍被打得脱了手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白石没有给不二打出棕熊落网的机会，被死死压制的不二盯着地上自己的球拍看了许久，随后，他回过头，神情里不觉带上了几分不甘。
“你应该还有所保留吧，不二君？”白石说着，他微微扬起的头逆着光，不二只能看见那一双眼睛透亮，“不用考虑太多，把三种回击球都使出来吧。”
心底有一簇火陡然升起，不二深吸一口气，回应道：“那就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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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摸了摸烫烫的车窗玻璃，星音已经能感觉到东京究竟有多热了。干燥剂没能救活进了水的手机，所以星音此刻只能看着大巴车上不太准的表猜测眼下的大致时间。根据之前赛程表的安排，现在不二学长的单打三比赛应该正在进行当中，星音记得大巴之后会从阿瑞纳网球场附近路过，那要不然……自己干脆提前下车，直接到现场去看看？
某个念头一旦冒出，星音就会不停地思考它的可行性，而一般这样思考的结果，就是越想越觉得它实在是太可行了。
“青山老师……那个……我待会儿想提前下车，您看看可以吗？”
美术部的指导老师“嗯？”了一声，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越川同学？”
下了好大决心才来到老师跟前的星音点头，诚恳道：“是的，今天我们家需要到亲戚家里聚餐，刚好待会我们的车会路过那附近，所以我想提前下车，就不用再回家一趟了。”
有时撒谎对人类来说是十分必要的，而面不改色且异常坦然地撒谎更是人类必备的技能之一。星音看着老师，目光毫不闪躲，青山老师也不是测谎仪，面对这个言辞恳切的乖学生，成年人偶尔也会出现判断失误。她应了一声，答应道：“可以，不过天气很热，越川同学你要注意不要中暑了哦。”
所以五分钟后，背着大大的画板包，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提着画箱的星音奔跑在了通往阿瑞纳网球场的路上。行李箱的轮子滚得唰啦唰啦，画袋里的画架与画板碰撞得哐当哐当，画箱里的颜料与笔晃得哗啦哗啦，星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镜都顾不得推一下，夏天被她吸进肺里，又变成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买票进场没有花太多时间，但要走上那些长长的阶梯对跑了很久的星音来说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她站在楼梯转角的地方，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臂，狠狠喘了几口，末了立马憋着一股劲，一鼓作气冲上了最后一段台阶。穿过阴凉略窄的通道，阳光直射而来，星音被晃到了眼睛，扭过头适应了好一阵。待眼前的白光彻底消散，她便把手搭在眉间，开心地朝场内望去，岂料视线落定，看见的是一个人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蓝白色的球衣，栗色的头发，握在手里的是雾蓝色的球拍。
那个人是不二学长。
青春学园，不二周助；四天宝寺，白石藏之介。大比分0-5，本局比分0-40。
对面的大屏幕上，LED灯组成的字迹微微闪烁着，星音愣在原地，没有蝉鸣的球场热得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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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球场的塑胶气味不二闻了很多年，但是它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令人窒息过。
蒸腾的暑气从塑胶细细的缝隙里挤了出来，堵在不二的鼻腔与喉管之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凌乱的呼吸亟需调整，他只能大口吞咽着臂弯之间这捧浑浊的空气，头晕目眩的间隙，不二看见有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变成一片不规则的形状。
根本无法对胜利产生执着的情绪，这就是天才交上的答卷吗？不二艰难地翻过身，地面的热度毫不留情地灼烧起他已然湿透的背脊。不二难得有些迷惘，白石的网球当真无懈可击，他知道自己必须得立刻想出对策，可是越这么告诉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就越乱。亮白的太阳在不二的视网膜上留下明明暗暗的足印，他不适地觑起眼睛，想，我的网球到底是什么呢？
真正的我又在哪里呢？
“还有一球！还有一球！还有一球!”
似乎大家总喜欢在赛点这样高声呐喊，以便给予对手威压。不二吐出一口气，努力将游荡在身体各处的力气再次聚集到四肢，他想要爬起来，毕竟这样躺在地上，实在是有点难看。
“还有一球！还没输呢！”
在四天宝寺的呐喊中，有一道女孩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不二睁开眼，循着声音望去，越川星音站在远处的观众席上，动作都还保持着一种正在发力的劲头。
大大的画袋，一手一个的行李，乱七八糟的头发，还有憋得通红的脸，不二周助看着，突然笑了一声。
“还没输呢！站起来！”星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把画袋也干脆地甩了下来，她扒在高高的栏杆上，踮着脚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着，“站起来！不二学长！”
这边青学的队伍里，众人面面相觑。桃城恍惚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离得太远，他根本看不清站在对面的到底是谁。越前龙马倒是咧嘴笑了笑，随即把手一撑，轻巧地翻进了内场。
“就是说啊，还没输呢，认真点打啊！”龙马站在不二的跟前，低头看他，“我说认真点打啊，不二学长。”
场上的人们被这个一年级的言行震惊到窃窃私语，裁判也没见过这种情形，愣了片刻才催促龙马赶紧退出去。龙马也算难得听话，爽快地转身就走，菊丸伸出手，拉着龙马回到观众席上。
“比赛中你干什么呢，这个笨蛋！”桃城不轻不重地在还没爬上来的龙马头上来了一拳，“而且居然敢这么对不二学长说话，你给我小心点！”
“干嘛打我！”吃痛的龙马抗议起来，“你们自己看嘛！”
场内的不二缓缓蜷起了腿，同时借着手臂的力量，他抬起了身子。垂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不二的脖颈和面上，在一次长长的呼吸后，他用手指将头发悉数向后一梳，继而仰起头，一点一点睁开眼睛。
对啊，还没有输。站起来，认真起来，还有这么多的人在等着自己呢。
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点。
指节，掌心，手肘，膝盖，小腿，身上的挫伤正在散发出热烫的刺痛，不二仔细地感受着它们，好让神经保持清醒。他一寸一寸捋直脊骨，在心底告诉自己，不二周助不可以带着懊悔败落，不到最后一球，都还不算终局。
“久等了。”不二握紧球拍，于底线处压好身形，“继续吧。”
白石能望见，那双海蓝色的眼瞳里翻涌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