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心跳声在蹦蹦蹦地加速。
齐渺感觉自己像一个不小心在砂砾中捡到砂金的人，脑中被各种不靠谱联想冲的头晕脑胀。
他是外星人？
还是古代人？
或者还是周舟，只是摔下来时撞到脑袋，导致身体某部分机能失效？
齐渺岔开话题，打发走医护大叔，回头望着正捧着一杯奶茶，喝得眼睛微眯的周舟。
心里暗道：探一探不就知道了。
周舟每周二都会被推到五楼的心理医生办公室，独自会谈。
第一次，他进去后半小时，什么都没说又出来了。
最近虽然人看着不再那么紧张，会简单回答些问题，医生依旧多次表示沟通过程不畅。
会谈时间长度不等，但每次周父周母都会一起等在门外。
医生明确表示不会和他们具体透露具体情况。
“当事人他还是心理负担很重，依旧交涉比较困难，不过问答交流过程比之前强多了，这表明情况在好转。另外确认过了，他暂时不愿意透露病情。”
两位长辈萎靡不振，却不敢过多施加压力。
周舟每次出来，神色都有些惊慌自责，低垂着眼不看任何人。
还好这周心理医生肯定这段时间的疗养：“病人气色不错，看得出来作息良好。那我们下周再见。”
周舟的抗拒体现在沉默上，往往会谈后一整天也不会说话，只默默地看电视。
周父总是转头找主治医生，确认腿伤，回来特意高声告诉周母结果。
“这次的片子高医生都看了，说恢复的很好，给小周下周就可以安排复建，基本不会留下后遗症。”
“那可太好了！”周母高兴地拍拍周舟，“等好了，咱们这大帅哥再接着跳舞，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行。”
吃饭前，周母小小看不下周父的加菜行为，拦了又拦，实在没好气：“每天一杯奶茶，顿顿夹菜，小舟你也是和我唱反调，你爸给你的，一口不剩。”
“小心撑着，吃多了到底对肠胃不好。”
周父嘿嘿一笑，周舟咽下后开口：“不浪费粮食。”
周母一乐，这今天可到了五个字了。
齐渺心里对比着刚来的第一面，周舟此时面色白里透红，吃饭时格外欢喜，表情颇为享受。
嗯，确实脸大了一圈。
周父的暗箱操作成果显著啊。
确实不能再等了，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样，无限僵持下去，所有事只会更糟。
齐渺特意跑回公司，领了一堆粉丝的爱心信件回来。
“周舟，这次回去，东隅姐可给我安排了好几个任务呢。”齐渺特意找个凳子坐在周母的旁边，手里递过去一个礼物盒。
一打开，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信件冒出头。
“也怪我没刘哥有经验，出事这么久，都没有在微博上发消息，”齐渺一脸羞愧不安，“导致粉丝们都没法了解近况，好多人实在担心你，特意写了鼓励信邮寄到公司。”
简单选出几份，递给周母和周舟，齐渺说话降低了一度，透露出一点忐忑：“这次让我拿回来给周舟看看，选一些表达感谢呢。”
“可我之前毕竟从没负责宣发文案的，周舟要不先看看，我们选几张拍拍照，另外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感谢吗？”
说完，期盼地盯着周舟。
接信的手好像有些抖，但不明显，不确定是不是想多了。
简单扫了一眼，他再接过周母递过来的下一封。
周母感慨：“我记得，你原来还特意给收到的信收到柜子里，好几次还特满意地抽出几份给我和你爸看。看来，还是有好多人在关心你。”
周舟捧场地递过去面前的一份：“这份，写的好。”
齐渺探头一看，密密麻麻的好多一页字。
继续递过去好些信，周舟一一拆开，时不时表情感动，选出好几份给齐渺。
全是字多的。
齐渺见好就收：“剩下的，留给周舟后面有空看吧，今天先把这几份拍个合集，周舟想亲自回复几句吗？”
“不方便的话，写几句也行。”
说完，不在盯着他，转头收拾信件。
笔迟迟未落。
齐渺心里的猜测，随着时间逐渐笃定。
在中国普及基础教育时，有近八成的中国人是文盲。
即便少等优秀人才会提笔写字，可简体字是建国后才推广开的。
周舟身体里的主人，醒来后两三天不敢说话，可也会简单回复汉语，说明他很有可能是个中国人。
“呼～”，齐渺有点兴奋，原来不止她一个人穿越，不止她一个人经历这种奇妙，她有可能发现世界上另外一个“奇遇”之人。
所以，她该怎么好好招呼这位“同伴”呢……
周母一看周舟停笔不动，心头打鼓，宛如惊弓之鸟地小声建议：“小舟，不想写……咱们不写了。”
齐渺接过话：“是我想的不周到了，这事我先试试找刘哥沟通一下。”
周舟微蹙眉头，一脸疲倦地顺势休息。
周母有些抱歉地和齐渺一起走出来，她发现儿子居然有点骄纵，可现在的状况又不敢随意批评。
迎面接完电话的周父正准备走回病房，发现两人出来，“周舟……”
“说是有点困，想休息。”周母发现周父眉头紧皱，“校长又给你来电话了？”
“嗯，说是毕业班不好带，还是希望我这边能回去……”
北京的秋天格外浓重，午饭后，周母看着窗外感叹一句“北京的秋天还是挺美的，可惜都快过去了。”
谁知周舟提出一句：“能下楼看看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求，还是下楼出门。
当然可以！
高兴坏了的周父周母满心欢喜，齐渺趁机推荐：“周舟好像确实还没去过医院的小花园，虽然不大，前几天路过，墙边记得有几棵好大的白蜡树，蛮好看的。”
“阿姨和叔叔带着周舟，都下去看看吧。”
几人动身，周父熟练地给周舟带上了帽子口罩，四个人难得不赶时间，轻松乘坐电梯下楼。
电梯出门，右拐逆着人流再右拐几步，步入小花园，虽然看着不大，满眼皆是深深浅浅的黄。
沿着墙边往里走几步，简单的白墙、蓝天和金灿灿的树叶互相交映，吹过脸的风好像终于拂去一丝疲惫。
齐渺举起手机，“叔叔阿姨，简单拍几张吧。”
风景如画，周母心动，让周父推着周舟，选了最大的一棵树下，伸出手拉住了丈夫和儿子，拍了好几张照。
齐渺拍完一翻，后面的好几张照片里，周舟摘下了口罩，微微咧嘴。
他的手分叉两边，被父母两人紧紧握住。
回到病房，所有人的心情都不错，这头医生笑眯眯带着护士，来通知办理出院手续。
“明天就可以转到康复科啦，后续复诊可别错过。”
周父周母欢送医生出门，齐渺则打开出发前被关掉的电视，一旁刚躺好的周舟正在整理自己的被子。
“叔叔阿姨是真替你开心呢”
周舟一听这话，再看着门外的医生被问的脱不开身，眼神里满是温柔。
手边突然送过来遥控板，周舟看向齐渺，她道：“要不要选个更喜欢的频道看看？”
齐渺下巴微收，示意电视。
周舟没接，微微摇头：“就这样吧。”
齐渺闻言顺手放到一边，又接着掏出手机递到面前：“阿姨刚才高兴，我拍了几张照片感觉很不错呢。要不先转给你，然后你再转给阿姨。”
说完，不等周舟做出反应，自顾自地拿过一直放在边柜上的周舟手机，故意递到他手边。
周舟的手好像有点僵硬地接了过来，齐渺的话里带满笑意，可姿态却好似强硬。
手机屏幕被按亮，呆了几秒，周舟都再无反应。
呼吸有些不稳，此时，齐渺靠近他，在他耳边投下一句：“是不是不会用这个，我教你呀。”
说话的人语气亲切自然，听话的人却瞬间被炸得头昏脑胀。
周舟恐惧地转头，眼睛瞪大了几分，瞥了一眼齐渺后，马上低头。
好似特意掩饰，手不停地按动自己能摸着的唯一侧键，屏幕的光，照得他脸明明暗暗。
空气好像开始变得焦灼，齐渺完全不等面前的人开口，弯腰离他更近一步，左手按住了他的右手，拿捏住他的大拇指，带领着按住手机屏幕下方。
右手顺势盖住他的手背，将手机居高，对准周舟的脸。
他，毫无抵抗之力。
手机页面一转，解锁成功。
两人挨得的太近了，齐渺身上的果香与皂香，霸道地赶走消毒水味，袭击了他的大脑。
可齐渺的手没有过多停留，好似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完全不顾他的死活。
周舟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下一秒，手机掉到了被子上，他的双手按住了齐渺的手。
“我……我不是……我不是那害人的鬼。”
急促的语气，好似再也憋不住的恐惧，脖子微缩，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脆弱地盯着她。
手越抓越紧，他的指节纤长，完全包裹了她的腕节。
此刻，外面传来医生的告别，下一秒，估计周父周母就要推门而入。
齐渺无情地捏疼了他的手腕，让他松开，接着甩开他的束缚，抽出自己的手后，退后一步。
只给他留了一句。
“我知道。”
刚好，此刻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