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5 英俊少年和美少女

“陈老师，我以为你会请假不来了。有事就请假呗，反正我也要到。”

陈芷汀笑笑说：“还是自己来落实更放心。”

陈芷汀知道李红英，老师请假她一付不乐意的样子，会立马汇报上去，但是你有事不请假来加班，她又会好言好语地关心你。不知道她这样做有什么意思。

第一间男生宿舍，舍长是副班长刘恺，一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瘦削高条的个头，端正阳光的五官，眼睛明亮，眉毛俊挺，看见老师来了立刻面上带了笑，关了风扇，招呼同学们洗漱睡觉。

第二间男生宿舍也有两个颇得同学老师喜爱的男生，体育委员梁俊杰和搞笑大王赵阳春，年年运动会为班级拿许多分。看到老师进来，梁俊杰穿着短裤从床上跳下来，摆几个健美先生的造型，秀身材和肌肉；圆头圆周脑的赵阳春立刻站在旁边补位，完美再现健美先生比赛的画面。

陈芷汀哭笑不得。说他们还小吧，已经发育了，身长腿长；说他们是大男生吧，又瘦里叭叽，傻乎乎地不知害羞。

“哪里有小扫把？”陈芷汀问。

“老师我们拖过地了。”一个男生说。

“没看到这两个在找抽嘛！”陈芷汀故做严肃地说。

赵阳春立刻心领神会，转身抓住梁俊杰对着肚子狂“揍”起来，被“揍”的梁俊杰配合着节奏“啊！啊！”大叫。几个站着的男生笑起来，已经睡下的也爬起来看热闹。陈芷汀担心笑声传出去，拍拍手叫同学们安静，立刻休息，转过身子，出了宿舍门自己才笑起来。

徐珊猜测带来的烦恼，裘江背叛带来的痛苦，被男孩子天真幼稚的表演暂时抹去。陈芷汀嘴角上扬，脚步轻快，走向最后一间男生宿舍。

轻轻拍门后，推门进去。一个男生坐在床边，专心地看一本卡通漫画书。有同学提醒他老师来了，他愣没反应。陈芷汀走到身边抽走他的书，他大喊，“走开别烦我”——一看是老师，吓得赶紧站起来。

陈芷汀没心情批评他，强调了一下注意事项，准备走时，赵鹏胖胖的身子蹭到身边来：“老师——书——”

陈芷汀看看手中的书，随手翻了几页，立刻发现此动漫不同于女儿常看的动漫书，有几张女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是些线线条条。虽然是漫画，但圈圈点点，哪个部位都不少，实在不成样子。

孩子看的动漫书怎么画成这样？她脑袋因为又急又气，开始嗡嗡叫。她合起画本，对赵鹏瞪起眼睛：“你说什么？！”

陈芷汀无法抑制心中的烦躁，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啊——不是——我是说——老师——我好冷啊——能不能把你的外套——借给我穿一下。我妈妈明天早上才送衣服来，我妈妈一送来我就还你。”

赵鹏——大家平时都喊他肥仔，老师也经常肥仔肥仔地叫他。相貌倒是不赖，却总是惹人厌烦，身上一股贱嗖嗖的小市民气，刚教他时不知是从哪沾染上的，及至一见他母亲，立刻明白“贱”出何处。

初二时因为上课看卡通漫画书、乱写作业，下课教同学打游戏升级，上不文明的网站，陈芷汀叫家长到学校面谈。只来了他母亲。同样肥硕而且相貌不赖的母亲，一来就点着儿子的头大声说：

“你告诉我，老师有教你上课看漫画书嘛？你为什么上课看漫画书？老师有教你在家里打游戏机嘛？你为什么在家里不写作业天天打游戏？老师有教你乱写作业嘛？老师有教你上不该上的网站嘛？老师有教你……”

“好啦！说说说说——说什么呢！！谁他——他——他班上的老师这么教学生！教——教训儿子带外面去！”

来找陈芷汀调课的张剑正在旁边等着她停下来，等了半天也没有停下来的征兆，陈芷汀也不打断，心里那个烦躁。什么玩意儿！火一下冒了上来，凭空一个焦雷打了过去。

赵鹏妈妈摸不着头脑，吓得住了口。

不讲理的家长也怕耍横的老师。明明在家里不管孩子，一开口全是老师的错。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陈芷汀只好让她走了，打电话跟赵鹏父亲聊了一阵，姑且算是解决问题了。回家路上却为张剑正将国骂急转弯变成“他班上的老师”偷偷乐了好一会儿。

张剑时平时讲话爱带话把子，被陈芷汀批评了好多回，关键时刻还是起作用了。

陈芷汀做班主任，一向被评价为有爱心有耐心有方法的模范班主任，但心里也实在不喜欢这类学生。小孩子穷点笨点都不怕，像梁进发、徐克缓，就怕这种占小便宜撒小谎、信口胡说、面相是孩子心机是大人的学生。因为不喜欢，反而有意识地隐藏情绪，不让学生看出来。

陈芷汀刚想脱下来，转念想到赵鹏抢书时在她胸骨那一下的撞击，现在还隐隐作痛，而且赵鹏最喜欢模仿电影电视玩花招，于是停下脱外套说：“你明天……让妈妈早点送来。”

书是赵鹏的，他不敢继续要。昨天没收的那些被老妈带回去了，宿舍留下的不多，继续要害怕惹怒老师搜搜屉，一搜就全没啦。

看老师拒绝给衣服，他来了精神，要挽回书被没收的面子，扭转肥胖的身子蹭到老师跟前：

“老师你借给我吧，我真的怕冷，万一我明天感冒了，会传染给大家的！老师您最关心学生了，学生生病会让您很难受是吧……”

陈芷汀看看其他同学都看着她和赵鹏，担心继续拒绝会让学生产生不好的想法，特别是赵鹏被妈妈教得满嘴“仁义礼智信”，全部用来要胁别人，谁被选中就得具备“仁义礼智信”的优良品质，不然就对不起她满嘴的高大上。

生活不就是这样嘛？无耻之徒用荣誉要胁他人，黑暗之手用光明诱惹他人，罪恶之心用法制陷害他人，恶俗之人用语言束缚他人。

要在往常，她会教育赵鹏一顿，让他改掉信口胡说的毛病，但是今天……这本书里有不能让老师看到的内容，他一定会执着于要回去，为达目的必然纠缠不休。

想到赵鹏抢书的无所顾忌，不愿这男孩子靠近自己，索性脱下来递给他。

其他同学立刻笑了。陈芷汀看出他们的笑不是对老师行为的褒扬，而是对肥仔行为的佩服，意识到自己的退让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应该直接扫了赵鹏的面子，学生佩服老师，才不会再看他带来的书。

她好像看到徐珊对她摇头。她真想率性而为霸道一回。

要是岳晓明和张剑正在，哪个学生敢拿“最佳颁奖词”挤对老师？非骂他个狗血淋头，用一点都不“仁义礼智信”的态度怼过去！！

我觉得我是我就是，不是你觉得那是那才是！

……可是，自己……陈芷汀不想继续纠缠，骑摩托车过来的路上受了风，又没吃晚饭，心慌气短，脑袋发懵。叫学生上床休息，叮嘱舍长几句，关门出去。

一拐弯就连打两个喷嚏。楼道里的风已经冷得刺骨。她忍住哆嗦爬到六楼女生宿舍，每间宿舍都打开窗子看一眼，叮嘱舍长几句算是完成任务。往下走时，班长佘晓凤拿着外套追出来。

“老师很冷啊，你穿着短袖能行嘛？我把外套给你穿一下吧。”

“不用了，老师很快到家，你自己穿好，明天别着凉了。”

穿堂风吹起晓凤的头发，像动漫画里的少女，清秀、可爱、纯净，眼中有热情和智慧的光芒。

陈芷汀下楼前又看看晓凤，灰色的天空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浮在高处，满满的都是关切。

她慢慢走下台阶，哆嗦的身体涌过一道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