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镇上赶集
叔侄俩下山。
这次宗成不用拖着柴捆，步伐走得轻快。
“五叔，你在奶家别提明天去镇上的事。”宝妮不得不出言提醒。
她奶奶若知道了，没准会要走车费，不让五叔去。她姑姑或其他叔叔若知道了，没准会顶掉五叔，让五叔去不成。
宗成人憨厚，但并不傻：“嗯！我到家不提，这回高低我要去成镇上。”以前他在家里根本抢不到去镇上的机会。
“五叔，将来你不仅能去镇上，还能去县城，去省城，甚至去京城，”宝妮软软地趴在宗成的肩头，轻声说，“等爹爹读书考取了功名，我一定叫爹爹带五叔离开这石头村。”
在前世，后来宗成上山采石，被崩石压死了。这一世，不会再发生。
宗成听得心头一热。他是个嘴笨的，憋了好一会，道：“宝妮，叔以后一定对你很好、很好！”
宝妮忍不住笑：“五叔，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
……
次日一早，宗英媳妇怀抱着儿子，亲自将宗成和宝妮送到村口的凉棚处，村里的人先在那里聚集，然后一起坐骡车去河口镇。
宗成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宝妮，还有昨天他们在山上挖的药材。药材用野菜叶盖着，一点也不显眼。
赶车的是大爷爷族长家的小儿子宗军。他只比宗成大三岁，就有了这么个稳当的赶车赚钱的营生。相比而言，二大爷家的比他年岁大的老二宗杰、老三宗伟却还在家里游手好闲。
从石头村去镇上往返车费一人收两个大钱，上车时交。若返程没赶上车，车不等人，也不退钱。
宗英媳妇掏出钱口袋，先替他俩交车费给宗军。
宗军只收取了两个铜钱，退还了宗英媳妇两个。他人特别会处事说话：“宗英嫂，就交宗成那份就行了，宝妮才多大点。嫂子放心，路上我会看着点宝妮的。”这话说到宗英媳妇心里去了。
宗英媳妇将自己做完的绣活交给宗武媳妇，又对她郑重托付一番。
宗武媳妇连连答应，保证一定把宝妮全头全尾安全地带回来。
宗英媳妇转又不停地嘱咐宗成和宝妮。她把嘱咐的话说了又说，一直嘱咐到骡车启动，才挥手告别。
骡车上坐了九个人，都是同一个村的，彼此都认识。一路说说笑笑，逗逗乐子，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到达了河口镇。
宗军把车停下，招呼大家下车：“大家记住这棵大树，车就停在树下，两个时辰后咱们返回。大家乡里相亲的，不好意思让谁干等着谁，看着点时辰别误了，到时车不等人。”
大家纷纷应了，分散开各自去逛大集。
宗成背着宝妮，对着眼前往来的人流有些惶恐。河口镇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人多！
宗武媳妇招呼宗成跟紧她。宗成便紧跟着她，亦步亦趋。
河口镇有条贯穿整个镇子的主道，主道很宽，约有十步宽、一里多长。主道两侧开着做各种营生的店铺，店铺多为两层高的房子，一家挨着一家，瞧着比石头村可要繁华太多。
河口镇的大集，间隔十天就会有一次。大集就位于镇子这条主道上，由各村来赶集的人自发聚集而成。
每逢大集，赶集的人会摆出摊售卖自己的货品，摊位一个连一个，顺着道路摆出长长的两溜，将主道分出并排几条的人行通道来。大集上人头攒动，别提多热闹了。
宗成和宝妮一路走来目不暇接。
宗武媳妇带他俩进了一个绣庄，交了绣活。店家仔细验了绣活，给了工钱。宗英媳妇的绣活得了半两银子，宗武媳妇的得了两钱银子。
宗武媳妇将两份工钱收好，又从店家那里领了新的活，约妥下个月交活的时间，便带他俩出了绣庄。
宗武媳妇接下来要去主道尽头的牛羊市，去找她娘家的大哥取东西。
宝妮不想跟她走了，一路过来她已瞧见了三四家药铺：“宗武嫂，牛羊市我俩就不去了，大集就这一条道，我俩不会走丢的。”
宗成马上附和：“是啊，我带宝妮就在街上走，不去旁路。我带她买点零嘴，宗英嫂给了钱。”
宗武媳妇想了想，带两孩子去牛羊市的确不太好，便答应了：“行，那宗成你小心点，看住宝妮。你俩买完零嘴就往回返，找你宗军叔去，咱们回头在车那里见。”
宗成和宝妮与宗武媳妇分开，信心满满地去药铺卖药材。
可惜出师不利。
他俩进了第一家药铺，宝妮刚开口说明来意，连药材都没拿出来呢，就被店伙计把给轰了出来。
那个店伙计还气哼哼地叫骂：“谁家孩子？看好了！别跑来捣乱！”
被人家赶出来了，宗成很羞愧。
宝妮则不以为意，转身拉着宝成进了第二家药铺。
他们在第二家药铺的遭遇，比在第一家稍微好点。第二家药铺的伙计，出了柜台，掀开他们的背篓略看了看，又走回柜台继续忙手上的事，不咸不淡地对他们道：“把篓留下，二十个大钱！”
宗成没见过钱，二十个大钱啊，就山上挖的几个土疙瘩？宗成一听脸上就乐开了花，他差点就要点头答应了。
宝妮却盖住背篓，招呼他走，态度很坚决：“我们不卖。”
柜台上的伙计“哧”了一声，没拦，任他俩走了。
出了店铺，宗成很不解，但他张了张嘴啥也没问。他决定听宝妮的。
他们到了第三家药铺，这回宝妮没有急着进去。她站在药铺的斜对面观察了药铺好一会，才转过头对宗成说：“五叔，过会我咋做你就咋做。我对你眨左眼，你说‘不卖’，我对你眨右眼，你就说‘卖’，记住了？”
“你眨左眼，我就说‘不卖’；你眨右眼，我就说‘卖’，记住了！”宗成点头。
第三家药铺前支了有一个馄饨摊，宝妮拉着宗成在馄饨摊坐下，宗成卸下了背篓，两人面朝着药铺。
宝妮的声音清脆悦耳，问摊主：“大爷，这卖的什么呀？”
摊主道：“馄饨！不香不要钱。小姑娘，要大馄饨，还是小馄饨？”
宝妮又问：“什么叫大馄饨，什么叫小馄饨？怎么卖？”
“大馄饨有肉馅，两个大钱一碗；小馄饨的不带肉馅，一个大钱一碗。”
“那请大爷帮煮两碗大馄饨，要香香的哦！”宝妮的小嗓音清脆动听、有礼貌、还带点文绉绉，她相貌长得好，神情又灵动，那幅小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宗成捏了捏兜里的四个铜钱，宗英媳妇出门给的，一共就四个，宝妮一下子就给造光了。他强忍着没说话。
随着宝妮与摊主的对话，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加上能吃得起肉馅馄饨的，应该是家里殷实宽裕的，这样人家的小孩又让人多心生出一成好感。
药铺门口正在说话的两个人也被宝妮吸引了主意力，对话停了一会。待回过神，其中一个妇人继续对着店掌柜说着她的病症和曾用药。
宝妮在等馄饨下锅，侧耳听了一会，便一脸童真地对那妇人开口道：“嫂子得了风寒，是因寒而起，却吃了风热的药，是用错了药，才多日不好。”她转又向药铺店掌柜求证：“爷爷我说的对不对？我爹爹在县城读书，他教过我的！”
不怪她到处炫爹，确实是这世道的读书人很吃香。
原来是读书人家的孩子，难怪这么可爱！店掌柜有心考她：“你说得不错。那你再说说，风寒和风热有啥不同？”
“风寒症状可见恶寒重、发热轻、无汗、头痛、鼻塞流清涕、咳嗽吐稀白痰、苔薄白。风热症状表现为发热、微恶风、头胀痛、咽喉红肿疼痛、咳嗽、痰粘或黄、鼻塞黄涕、舌尖边红、苔薄白微黄！”
店掌柜含笑点头，那妇人也连连称奇。店掌柜吩咐店里的伙计领妇人进去按风寒症状开药。
店掌柜顺口问宝妮家是哪的，宝妮立即回答说是那个后山出产药材的石头村的，她这回赶集还带着连她爹爹都看好的上好药材呢。
店掌柜心念一动，想看看药材。行有行规，买卖交易要避人。待宝妮同意后，店掌柜把他们请进店。
宝妮打开背篓里盖着的野菜叶，露出八块成色极佳的天麻和一大个何首乌。宝妮自卖自夸：“我爹爹说这天麻至少有二十年，这个何首乌已长出人形，都是药力强、珍贵上好的药材。单就何首乌这个，拿到县城去就能换七、八十两银子呢。掌柜爷爷可愿意收吗？”
店掌柜拿在手里上下翻看，何首乌的根须都很完整，看来采药的人很懂药，这品相卖得好能卖百两银子。但在商言商，他开低价问年长的宗成：“咱们河口镇可是个小地方开不出高价，这两样，十两银子，如何？”
十两银子？把他卖了也不值这个价！宗成心中狂喜，在他看来这已是天价了。但宝妮在朝他眨左眼，宗成狠了狠心：“不卖！”
“十五两……十八两……二十两吧？不能再高了。”
宝妮还在朝他眨左眼，宗成憋住一口气：“不卖！”
“二十五两……二十六两……我可从来没收过这么高的价格。”
“二十八两！”店掌柜最后喊出一个价。
宝妮终于朝宗成眨了眨右眼。宗成那一口气总算松了：“卖！”
成交后，宝妮将店掌柜给的银子收到篓子里，依旧用野菜叶子盖上。
待外面摊上喊馄饨做好了，宝妮还走去坐下坚持吃完馄饨。宗成紧张得恨不能自己立即尿遁，他全程肉馅馄饨都没吃出肉味来。
反观宝妮很淡定，仿佛刚才她拿到巨款是件稀松平常再小不过的小事。
她吃着馄饨，还和店掌柜及摊主有说有笑地聊天。
宗成简直想给她跪下。
吃完馄饨，宗成掏出四个大钱交了馄饨钱，二话不说把宝妮装进背篓。
无视宝妮的各种逛街要求，宗成笔直往回走。
等上了宗军的骡车，宗成抱紧了背篓，他才觉得自个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