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上多道锁
宗军在不远处的茶摊上与人喝茶聊天。
车上就宗成和宝妮傻坐着，他俩返回得太早。
俩人枯坐了一会。宝妮先开口打破沉默：“五叔，你来镇上，回了村奶家的人一准都能知道。他们若问起，你就说是到镇上替娘送绣活，拿回了两百个大钱，别的事一概都不要提。这二十八两银子咱一分都不能动，要拿给爹爹读书用。爹爹没钱读书，已耽误了不少功夫，千万不能让爷和奶知道！”
“我知道。爹和娘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想方设法把银子从大哥大嫂手里弄走给豁豁没了。当年大哥被四大爷送回来时，听说四大爷是留了钱给大哥读书用的，可后来都被爹给挪用豁豁掉了。这几年每年家里都不给大哥供钱，反而是大哥往家里拿钱。”宗成闷声闷气地答道。
明知道大哥是二房出头的希望所在，爹娘不供大哥读书不说，反而在不断扯大哥后腿。宗成觉得二房没救了。
现在这笔巨款有了去处，宗成心里反而踏实下来了。他回过神，逗宝妮：“大哥啥时教你的？张口闭口地抬大哥出来，你倒是能啊！”
“嘿嘿嘿，策略！策略！”宝妮吐了下小舌头。
宗成心下服气，叹了口气：“你比叔能，叔服你！”
“那也多亏了五叔你在，不然我哪里敢？”宝妮夸宗成。
“那倒也是，没见那掌柜只问我一个人价格妥不妥吗！”宗成觉得自己还挺关键的。
叔侄俩开心起来，继续闲聊。
宝妮道：“刚路过卤味店，我本想买只卤鸡来着，可叔你走得太快了。”
宗成肚里的馋虫被勾起：“那……咱再回去买？”
“算了,都过了那个店，别去了返回又误了车。”
宗成面上露出了大大的后悔二字。
宝妮见了忙改口夸赞他：“不过，叔你做得对，财不外露。等回村了让娘给咱俩买来吃。”
宗成重新燃起期盼，美味的卤鸡在望：“成！咱村里也有家做卤味的，老陈家，做了好多年的，我只在宗文婚宴上吃过他家的卤鸡，天下一绝呀！”几年前的事，他其实也记不清哪种美味了。
“我还没吃过呢。”宝妮遗憾地说。
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来人。
宝妮手指头扣背篓的藤条玩，又想起一事：“奶知道娘绣活挣钱了，肯定会打发你来借钱。到时你就说：我娘让你问奶，我们搬出来两月，当初只给了一个月的口粮，现在离过年还有两月，剩下的口粮啥时给？”
宗成了解自个的娘，笑：“到时娘肯定就不提借钱的事了，剩下的口粮肯定也不会给。”
“她不给，咱自己买。叔你到时帮着娘卖粮食。”
“好嘞！那咱明天还上山拾柴吗？”
“当然去！咱前面就没拾到多少柴。明天咱多拾点，再挖些山药回来。”
“那还去第二回去过的山坡？”
“行！”
人有了计划，就不再迷茫。
叔侄俩来了劲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起今天、明天以及后天的吃食菜式。
等人聚齐了，宗军赶着骡车回到石头村。
宗英媳妇抱着儿子，早早地就站在村口等。
骡车走时和来时宗英媳妇都是一个姿势，就象她一刻不曾离开过似的。
宗武媳妇把东西递过来，取笑她：“看把你担心的，宝妮我可给你安全带回来了。这是接的绣活，下月第一个大集时交活。这是上月的工钱，这个数。”宗武媳妇眯着眼神秘地伸出巴掌比划了个“五”。
宗英媳妇含笑谢了她。再转脸上上下下仔细看女儿，才分开半日，她就想念得不行。她把儿子小心放女儿怀中：“宝儿，抱住弟弟，娘背你！”
宗英媳妇亲自背起背篓，这样女儿就和她靠得更近了。
“娘，我也可想你了！”宝妮嘴甜得很。
宗武媳妇看这母女俩腻歪，看得直摇头：宗英媳妇太疼爱孩子了！
一行人往村里走，宗成想起昨天在村边拾的树枝：“大嫂，我去取昨天拾的树枝。”
“快去快回，咱今天吃好的！”宝妮坐在背篓里喊。
“好！”宗成跑得飞快。
宗武媳妇是个热心人，她还帮别家带了东西，也与她们分开了。
宝妮看左右没旁人了，小声对她娘说：“娘，今天在集上卖药材换了二十八两银子，银子在背篓里。”
“多少？”宗英媳妇脚下一个趔趄，差点闪着背篓里的儿女。
“二十八两，娘，咱得保密，银子全留给爹读书用，我已嘱咐了我五叔，别说出去。”
“宝儿啊！你可真是娘的宝啊！”宗英媳妇站住脚，激动得有点不知所措，过了半晌，才喃喃地重复着女儿的话：“对，银子全留给你爹读书用，咱保密！”
“娘，现在咱家有钱了，以后娘少做些绣活，伤眼睛。”宝妮想了想,又道：“但绣活还是要接，每月少做一点，否则咱家用钱没了出处。”
女儿想得如此周全，宗英媳妇没二话全应下。
“还有，过会娘去买来纸笔墨，今天就写信告诉爹，让爹以后安心课业，别花时间抄书了。”
“好！课业要紧，让你爹早点知道也好安心读书。”
宗英媳妇加快了脚步，想早点进家，早点数银子。
“娘，我想吃卤鸡，刚在镇上没舍得买……”宝妮朝她娘撒娇。
“宝儿想吃卤鸡，娘给你买！”宗英媳妇这会正不知该如何犒奖女儿呢，女儿这点小要求算不得什么。
“五叔的砍柴刀都卷口了，还是借的，娘给他买把新砍刀？”
“买！都买！”如今有钱宽裕了，宗英媳妇痛快答应。
待回到家进了小屋，宗英媳妇马上反锁了房门。她将背篓里的两孩子抱出放在床上，然后揭开背篓里的野菜叶子，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
两个十两，一个五两，三个一两，六个大小不一的白花花的银子！
宗英媳妇看住这银子，发呆。
“娘！五叔该回来了！”宝妮提醒。
宗英媳妇闻言惊醒，忙站起身从腰上取出一串钥匙，先开了柜子的锁，从柜子拿出一个长木箱，又开了长木箱的锁，再从长木箱里取出来个红木盒子，然后又开了红木盒子的锁。
她将银子放入红木盒子，锁上；再放入长木箱，又锁上；最后放入柜子，再锁上。
宗英媳妇这一套操作流程看得宝妮目瞪口呆：这些道锁，防君子不防小人，有用吗？
连同小屋这一脚就能踹开的屋门锁，宝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石头村民风淳朴，上锁大约是管用的吧！
……
宗成在大嫂家吃完饭回到家，发现家里的人都在，却没开饭。
二大爷坐在主位上，阴沉着脸，抽着烟袋。大家都不说话，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宗成乖觉地放轻脚步，想把自己当空气。
可惜二奶奶没放过他，狠声道：“还知道回来啊！自个跑到镇上去耍，咋不提前跟家里说！”
看来家里人知道他去镇上了，要审他！宗成马上作答：“今早上大嫂才告诉我的，所以没来得及和家里说。大嫂让我替她去镇上交绣活，交完就回来，其它啥也没干！”
二奶奶鼻腔“哼”了声，又问：“绣活给了多少工钱？”
宗成回道：“二百个大钱！”一点梗都不没打。
二奶奶信了，看了眼二大爷，又道：“家里揭不开锅了，你在你大嫂那儿帮忙说得上话，你去问她借一百个大钱！”
宗成马上苦了脸，跟二奶奶说：“大嫂让我帮问问娘，她们搬出去两月，当初只给了一个月的口粮，现在离过年还有两月，大嫂问剩下的口粮啥时给？”
“什么剩下的口粮！搬出单过了，还想占着家里的！门都没有！”二奶奶尖声恨道，果然不提借钱的事了。她转而骂两个儿媳妇，“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锅抬进来，想不想吃饭了！”
一家人动了起来。
二大爷却摔了烟袋，朝宗成发火：“不孝顺的小畜生！老陈家说老大媳妇买了卤鸡，就知道自己偷吃吃独食，不知道孝敬爹娘！”
这个消息大家才听说，先前只是羡慕宗成能去镇上，现在才知他竟偷着吃鸡。大家都有些气愤地看着他。
宗成暗道宝妮真是料事如神，都提前算到了：她说在村子里没秘密，奶家肯定会知道她家买卤鸡的事。她宁可少吃一口,让他带一半回家，免得惹出祸来。
看看，祸事找上头来了吧！以二大爷的性子，为口吃的他真能闹出事来的。能怎么办？该上税的还得上税！
宗成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怕路上凉了，我在怀里暖着呢。大嫂说让我带回半只卤鸡，给宝妮她姑和叔们解解馋。”
二大爷当没听见后半句话，伸手夺过宗成递过来的卤鸡，用手撕开，大吃了起来。
“娘的！老陈家的卤鸡还是这么有滋味，好几年没吃了。”二大爷吃得满意，边吃边念叨。
一家人干看着，“宗”字辈们馋得直吞口水。
大嫂明明说是给他们解馋的，他们的爹却抢了食！
他们的爹自个把鸡全吃了不说，还把鸡骨头都嚼了，连点渣都没给他们剩！
“宗”字辈们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