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于行
夕阳挂在天上自西边摇摇欲坠，落日的余晖撒满人间，在那又大又宽的官道上行走着长长的车队，有骡车，有马车。这支车队，正是从埠昌出发的席文栋他们。
在路上行走了几日，队伍中现在也不止他们了，还有新加入的海兖郡的学子们。都是学子，都赴京都，两相加和，也有百人左右。更有护卫十几人，为一路上的平安顺遂保驾护航。
此时车队里，有些人骑着马，有些人行着路，有些人在车厢内休息。
小高双目炯炯注视着女娘们所在的车厢，盯了一路，总算看见从车厢里出来的小女娘中有裴姝的身影，撇开一旁一直提醒他“别一直望女娘那”的阿壮，像猴一样窜到少爷的车厢里。
“少爷，少爷，裴小姐出来了。”
车厢里，席文栋正毫无形象的瘫倒在软榻上，衣衫因为炎热而敞开有些凌乱，马车晃悠颠簸的频率也没能让他在睡梦中皱一下眉。
还是小高贴耳的话，让席文栋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刚一睁眼，席文栋还没缓过神，看着车顶发呆，然后就想从软榻上起来，结果双腿无力，双臂酸痛，起床计划失败+1。
今天白天骑自行车骑太久了。
席文栋泪目，摸了摸自己只有一块腹肌的地方，默哀一分钟，后悔之前没能坚持在杨家武馆多呆几天。
小高撩开窗帘，探出头看裴姝刚刚在的方位，果真看到那海兖郡的司马公子又双叒叕在裴小姐的身旁。哎呀！小高愤怒的敲了下手下的车窗边沿，赶紧打小报告，“少爷，少爷，司马公子又去了！”
司马良哲！
“又是他！”席文栋支棱起来，整个人变成“扶朕起来”表情包jpg.
这位司马良哲就是从前日合并的那支海兖郡队伍里来的，也是导致他打肿脸充胖子骑了好半天自行车的祸因。
海兖郡和埠昌郡差不多大，队伍也是同样的配置，文武科各十名，农科三名，工科三名，医科三名，女试十名。两支队伍混在一起，就是才子佳人作诗，七尺男儿练武，工农医谈技。
刚合并那会，席文栋还对海兖郡的人有几分好奇。没曾想，司马良哲的妹妹司马玲珑一加入队伍，莫名其妙就黏上了裴姝，一副很聊得来的样子，白天黑夜都要霸着。霸着就霸着了，还要连带着她哥哥，司马良哲也一块。
席文栋听到小高的话，起身后马上去扒拉车窗，果然看见裴姝旁边站着司马两兄妹。
再看裴父，正和护卫队们一块骑马，一路上裴南就没有多和裴致远他们待在一块，也是为了让孩子们自在些说话。
而裴致远，尽管他的家世在学子间不值一提，但领导力这种东西向来就是捉摸不透的，所以他从进了队伍之后，身边就没少过人，从始至终都位处中心。
席文栋再看了眼裴姝那，因为距离有点远，他还是看不太清楚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聊了什么，光看氛围挺和谐的样子。
吕~~护卫队队长吹响了口哨，示意在附近搭建帐篷进食休息。
“走！”席文栋在车厢内整理了衣冠，忍住小腿的酸痛下马车，小高在一旁悄咪咪扶住了他。
他一下马车，就发现周围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也是，谁能吭哧吭哧骑个自行车几个时辰的，又不是现代参加公路自行车赛，就古代的路况也比不上现代柏油大马路，宽敞平坦又漂亮。这种骑行条件，席文栋平日里见有人骑这么久都要喊声“你没事吧？”
腰酸腿痛，不良于行。他有事。
席文栋保持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缓慢挪动着脚步往裴姝那走去，心里默念着，希望周围人都能忽视他，聊各自的去吧。
但此时他的好气运没有显示出来。
蒋鸿祯早就眼红裴致远是众学子中心位置，明明他才是这群人里面身份地位最高的，就算后来加上了司马太尉家的公子。只是这司马家的，在朝堂上看着铁血铮铮，儿子却对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小子这般交好，大献殷勤。真是让人倒胃口！
他与裴姝早有龃龉，他祖父又与司马太尉实属对立，几日来能收拢的人已经收拢，索性也不装了，一见到席文栋龟速的样子，就嗤笑道：“某些人可真是身娇体弱，休息半天还没好呢。”
蒋鸿祯已经完全恢复到席文栋在考场上见到的那贱样。席文栋不甘示弱，别人可能说不了，但是蒋鸿祯嘛，“也不知道谁一路上都在车厢，没骑过马没行过路，就在休息的时候，…”
席文栋正在回喷两句，一见到席文栋出车厢就跑过来的詹清远开口就是问道：“文栋，你没事吧？行路还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待会拿餐食进车厢，你在里面吃就是了。”
詹清远！！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席文栋差点就认为詹清远是特意来坑他的了。当然，看着小詹真挚的眼睛也说不出一句重话，只好自己生闷气。
蒋鸿祯见状，更是得意，“我知道你骑自行车是为甚，不过就是炫耀自己制作的匠物。你看这支队伍里，有哪个出远门，愚蠢的会骑自行车的，这种工具只是小用罢了，你还想靠着它骑到京都不成。真是自不量力，井底之蛙！”
席文栋视线范围里瞄到裴姝的身影走的极近了，想来她肯定也听到了蒋鸿祯刚才这番话。身后小高还推了推他，提醒道“少爷少爷，裴姝小姐来啦！”
席文栋脸都涨得通红，不敢看裴姝，生怕看到她脸上也露出同情的神色。又想开口狠狠搓一顿蒋鸿祯，但自辩要急智，他一个分心，反而一时间哑住了。
这时，司马玲珑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她是一个爱笑的女娘，此时眉眼弯弯，眼睛像月牙一样，欢喜之意溢于言表。
当然，这笑声听在席文栋耳里，就是杠铃般的。
这不，“席郎文弱，是该练一二骑射，作强身健体用。来日方长。”司马玲珑理所当然的说。
谢谢你哦。席文栋面无表情的想。
“然蒋郎心小，也不知该用何才能撑一撑肚量。若是常以己度人，世上岂不无好人？”这是裴姝在说话。
席文栋惊讶的看向裴姝，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怼别人，之前还是刚到舆长县的自己被怼。
裴姝冷漠着一张脸的时候显得越发神圣不可侵犯，不像是长于县城的小女娘，倒是像皇宫里贵气养大的公主。
她接着说道：“工科之路，是于细微处，是天马行空，是好奇探索。以往哪一件利国利民的匠物，不都是这样，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妄图一蹴而就，生来知之，我看你才是自不量力，井底之蛙！”
裴姝的话令蒋鸿祯恼羞成怒，但他看到走过来的裴致远等人，唯恐待会被围攻，便骂了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然后领着身后跟随的人离开了。
席文栋看着这一幕，感觉喉咙里像有什么卡住了一样，这才没有让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出身体。
尽管裴姝身旁都是貌美之人，但在席文栋眼里，她是团花锦簇间唯一一点红，是银装素裹中冒尖一抹绿。特别是她冲他一笑的时候，就像万花齐放在她身后，春意盎然涌在他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