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傍晚发生的事情,到现在已传播蔓延到校园的各个角落,打人的视频被疯狂转载,引起全校师生的广泛关注。
学校BBC上全是抨击痛骂的帖子,不明真相的校友表达了对文静给人当小三这种行为的反感和厌恶,认为她虚荣不检点也就算了,还害了学校。
其中不乏校外的声音:
【竟然还是京大的学生。成绩好不等同于人品好,在校学生发生这么大的道德丑闻,学校怎么还不开除她!难道还想留着过年?】
【什么样的家庭能教育出这样的孩子?社会的渣滓,她的父母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
【自作孽,不可活。听说被原配打到住院了,不知道死了没有。花圈!】
……
顾来登录平台的时候,并没有对当下的局面感到半点意外。网络似乎从来就只是一个宣泄情绪的垃圾箱。比起网友的恶意曲解和指责,更让顾来担心的是,文静现在的情绪还很不稳定,万一上网看到这些……她胡乱想着,推开宿舍门,竟看到教务处主任和蒋肃也在。
“李主任过来询问文静的事”白加新解释。
李主任四十多岁,是个女人。期末事情本来就多,现在又出了这样一档有损学校荣誉的丑闻,其中还牵扯到外交部的职员,就不可能只是学校的“家事”这么简单了。
很显然,上头给的压力已将这个中年妇女折磨的头昏脑涨、面目犁黑。但对待学生还算亲和。
可又能从她们这里了解到什么?
大学又不像高中,每天从早到晚都会一起上课。况且他们专业不同,课程不同,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聚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不多。只知道文静和那个男的大概是从十月份开始交往的,还是社会人士,不过没有机会见面。
见问不出什么,李主任还是象征性地关心了一句:“文静同学怎么样了?”
“做了手术,医生说需要留院观察”顾来答完,忍不住的,苍白地补上一句,“老师,在这件事情中文静是受害者,是弱势的一方。她是京大的学生,学校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学生的,是不是?”
如果学校都选择切割,那么文静就完了。
李主任揉揉鼻梁,觉得棘手,“我们会调查核实,在真相还没出来之前,学校希望学生不要对外发布任何对学校不利的视频和言论。网络没有理性。现在网友的评论已经升级到教育系统,外交部甚至往上。如果继续闹大,就算文静同学是被冤枉的”
后面的话没说完,撂在那里,但在场的几人心里都很清楚了。
没别的问题了,李主任和蒋肃起身离开。
出门前,蒋肃不太放心地叮嘱道:“真相和调查是警方和学校的事,你们最近都在复习期末考试,不要被影响了。如果警方过来查证,你据实说就可以,不要带入主观情绪”
隔一下,又道:“顾来,你已经尽了情分,但没有责任去保护”
之前裴邵南已经表达过这个意思。顾来也明白,垂下眼帘默默点头。
门关上,白加新沉默地看了顾来一眼,顾来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无话可说。这时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裴邵南的短信:
早些睡,晚安。
顾来一眼看完,习惯性抿了抿唇。打人的视频是被手机远视角拍下的,镜头虽然有些摇晃模糊,但视频最末,恰好定格在裴邵南转身呵斥的那一瞬,清俊的面孔依稀可辨。
不知道会不会对他造成困扰?
裴邵南回道:不至于。
短短三个字,却有让人放下肩膀的东西。
顾来落下一口气。
“裴律师的外套?”白加新看到桌上的纸袋子。
顾来点头,“是他送文静去的医院……他帮了很多忙”
“很Man,日后谁能嫁给裴律师,算是此生无憾了”白加新翻看衣服内侧的标签,不忍直视地皱了下眉,“脏成这样,还能洗的掉吗?”
“不知道,明天送去干洗店问问”
第二天上午有专业课考试,都以为对方调了闹钟,结果两个女生都睡过了头。当她们急慌慌洗漱完,一路推卸着责任从宿舍赶到考场的时候,已经开考二十分钟。
期末考试相对没有那么严苛,不会说迟到就直接取消考试资格。但四五百人的阶梯教室,一走进门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顾来有些忐忑,一是迟到的原因,以及昨晚的新闻,还有些是因为监考老师是张廷山。
张老师正握着粉笔,写考试规则,听到动静扭头看了她们一眼。
“张老师”
“老师”两人看到张老师放下粉笔,这才出了声。
自己学院的老师相对照顾很多,没有刻意为难她们,走到讲台上翻出签到表,还有两份卷子和答题卡,放在一边,“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一个简单的小插曲。
虽然迟到了二十分钟,但这份考卷真的不难。顾来写完之后又从头到尾认真检查了一遍选择题,公式重新计算。
很快有人起身交卷子,教室里有不小的骚动。顾来有时也会选择提前交卷,神情淡然的走向讲台,把无形的压力扔给他人。但今天迟到,再当先锋的话,肯定会挨张老师□□的。
接近考试结束,她终于放下了笔。
草稿纸上全是向日葵涂鸦,黑色芽叶舒张饱满,闪着铅笔的金属光泽,仿佛一张沾染了旧时光的黑白相片。
张老师低头翻着交上来的几十份卷子,握着笔,已经开始当场批阅考卷。顾来把卷子递过去时,张老师抬头看了她一眼,边翻着她的考卷边说:“论文选题了?”
建工学院在大三会要求学生写一篇学年论文,如果不出意外,这篇论文将成为毕业论文的初稿。
“……在看了”顾来说的很违心。
考场外有些交卷的男生女生,聚在一起对题,看到顾来出来,一下禁了声。几个平日关系好的,神秘兮兮扯着顾来过去,问昨天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今早学校官微已经出来澄清,试图遏制网上的风波,可新鲜出炉的热闹,哪那么容易在一夜之间冷静下来?网友在自己相信的真相中如鱼得水,可自发虚构的风暴再怎么激烈狗血,也没有从目击者这里得到答案,更刺激。
对此,顾来只淡淡一笑,“我也不清楚”
“顾宝贝走了,我早饭还没吃呢!”白加新及时出现,拉着顾来跑出教学楼,还在忿忿不平,“什么人啊,都要挂科了还在这里煽风点火!”
西食一楼都是卖小吃的铺面,白加新兴冲冲拉着顾来过去,买了两个鸡蛋灌饼,当做早饭吃。因为第三节课上课,买早饭的人少了很多,老板很快摊好一张饼,满满放了烤火腿和青菜叶,卷好。
“我先吃我先吃!”白加新接过去,迫不及待咬上一口,“饿死了!考试的时候肚子一直在叫,班长还一度以为我在跟他要答案呢”
顾来笑,拉开冰柜门,拿了两瓶豆奶出来,一瓶丢给白加新。
“我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文静?”白加新看着顾来。
顾来咬着豆奶的吸管,头发全散在背后。本来习惯绑起来,今早赶着去考试忘记了带头绳,索性就散着。写了一个多小时的题,所以耳边的鬓发显得有点凌乱,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慵懒的随性。五官小巧精致。像清晨的草原上一株还未清醒透彻的向日葵,未经任何雕琢,嫩出水。
白加新忍不住在她脸上掐一下,只觉一片光滑腻人,竟比她每日面膜SPA娇养出来的肌肤还要白皙通透。
气愤哦!
顾来正翻着昨天的博文,乜斜她,“干嘛?”
白加新色眯眯道:“小脸蛋真嫩”
顾来左肩膀挺散漫地斜抵在墙上,微眯着眼,咬着吸管将白加新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遭,轻声笑道:“可以理解,但凡是个人都会有强烈的同性倾向,在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同性之前,会误以为自己是个异性恋。白加新,我是不是危险了?”
白加新发现她跟自己挺像,总是能用无比诚恳的表情,说出一些最敷衍又欠扁的话,明知道是玩笑话,白加新还是点了一句,“自恋鬼!我要知道你是这种路子,我都不会交你这个朋友。得寸进尺这个词,真是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顾来靠着墙,笑个不停。
下午还有两节公共课,顾来和白加新趁着午休的时间去了趟医院。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学校肯定是要通知家长的。文静的父亲是农村里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加之守旧思想根深蒂固,觉得自己养大的女儿做了这样的蠢事,要是宣扬出去,定会让一家人在村子里丢尽颜面。
是的,文父不愿继续追究把事情闹大,选择私了。
今早那个女人已经被保释了出来。
上了二楼,在走廊就听到文静的父亲在病房里大呼大喝:“我跟你妈省吃俭用供你上大学容易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给你吃好的喝好的,你还在外面搞三搞四。你弟弟马上就要高考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事,老子打死你!”
砰!一声,病房门打开,又大力关上。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眼珠血红,怒气冲冲从里面走出来。
顾来震了一下。她毕竟年纪轻,当即就吓出一丝慌乱,什么也没敢说,抓着白加新贴着墙壁站定。
直等文父走远了,这才和白加新走过去。从门上的玻璃,看见文静妈妈抱着文静一直抹泪,抖着声音劝道:“静静,听妈妈的,跟那个男的断了吧”
文静哽道:“已经断了……”
不断,也是要断的。哀莫大于心死,被打成这样,那个男的连面都没露过。
那天她们没有进去让文静难堪,把买来的水果和牛奶放在护士站就又回了学校。
没过几天,就听说网上的舆论风暴已经对外交部的公信力,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事情闹大后,翻译司第一时间发通报开除了这个“黑色招牌”的党籍,后续将按程序处理,停职审查。
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顾来正和白加新在商场里挑衣服,G牌子的男装,多半以正统带复古的款式居多,颜色也偏向原色系,看起来很舒适大方。
只是羊绒很脆弱,干洗店也表示无能为力。
等她晃了一圈回来,白加新已经跟店员小姐真情实感地聊上了,整个人被震惊得目瞪口呆,“所以,你是说,光这么一枚袖扣就要上千是吗?”
店员小姐也是一脸遗憾,礼貌地冲她点头。她也觉得很贵,“我们品牌的袖扣都是设计师用真金白银,纯手工打制;这个,贵有贵的道理嘛”
白加新浑然不觉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跑偏,长吁短叹坐在展柜前,懊悔自己当初真是选错了专业,要是一早知道律师能赚那么多,还读什么钢筋混凝土!
“有钱人的世界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她回头,“顾宝贝,这衣服你确定要买?要不还是算了吧,若真论起来这也不是你的责任啊,而且裴律师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计较的人”
“买吧”
其实顾来说的很没底气。猜到能在北景那种地方买房子的人,再怎么低调,也不可能穿几百块钱的地摊货。却猜不到他竟然把一头牛穿在身上。狠了狠心,就算是看在他一直以来络绎不绝帮她忙的份上,她也应该礼尚往来一下。
“稍微便宜一点没有嘛,节假日打折什么的”白加新不死心,追着店员问。最后砍价砍到嗓子冒烟,也没能在店员小姐这里,省下一顿饭钱。
顾来也绝望,掏出手机走到一旁,点开通讯录,拇指悬在顾准两个字上落下又抬起,反复两下,最终拨通了家树的电话。
手指无意识地戳戳玻璃,等了好一会儿,没人回应。正要挂断时,家树接起来了。
“说事儿”声音懒懒的,大概是训练刚结束,心情不是很美丽。
“哥哥,你的声音怎么哑哑的,是生病了吗?”
顾来关心道:“孤身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呀。不然,我会很担心的”
小姑娘语气真挚,声音甜甜又轻软。家树静默半天,随手将喝水用的搪瓷杯搁在窗台上,转身走出了门去,压根不吃她这一套,“顾顾,你要是被绑架了,就咳一声”
“……”顾来张了张口,手心在玻璃上干净磊落地抹了一道,凛然道,“哥,最近的日子过得还富裕吗?”
家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