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那日起的迟了，早餐来不及吃，下了课直奔食堂而去。素日里只有点头之交的保安看到了，趁着排队的间隙，拿了几张发票跟了过来，说是她男朋友付了整年的车位费用，没有拿发票，所以请她代为转交。
学校规划的停车位都是给教职工设立的，想要特定车位可以直接向学校提出申请，只要每月缴纳相应的费用就可以，这个顾来是知道的。但保安的话，她一时没有听懂，错愣半晌，微微皱了眉头道：“叔，我想您是不是搞错了啊？”她哪里来的男朋友啊？
那保安的态度十分的好，依旧笑眯眯地道：“就那辆银灰色的，车牌挂着京8的——”
顾来心中动了一下，京8不就是裴邵南的银灰色路虎？接过发票一看，签名处果然写着裴邵南三个字。
保安说：“这段时间不是经常看到他接送你嘛，我寻思着车位不固定，你们停车比较麻烦。现在买车位有优惠，也省了买进出票啊！当然这点钱你们可能不在乎的。那天跟他提了一嘴，他直接交了钱买了一整年的”
在京城生活那么多年，倒是第一次去君泽君。
律所地处金融街边缘的一处老住宅区当中，租了整栋的两层小楼。出了地铁站就是白橡路，从白橡路和棕榈路的交叉路口往里走，有一段只容得下两辆汽车经过的斜坡路，坡下就是君泽君了。
这条路很僻静，车少人更少。但不难找，建筑风格跟陈家那边挺像，因为是老住宅区，能在这住的都是老本地人，所以能看到几辆顶级跑车嚣张跋扈地停在安静空荡的马路边上。
顾来两手放在衣兜里，不紧不慢地从高高的路墙下走过。一抬头，看到墙面爬满粗壮的植物根茎，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盘根错节，仿佛在石缝中凝聚着力量。
于是停下来，拿出相机装上镜头。
她正拍着，身后忽然传来轮子跟地面摩擦的声音。这声音非常熟悉，她赶紧回过头，果然看到一个小男生，踩着滑板在人行道靠边的位置上来回滑着。
技术挺不赖，各种上坡下坡台阶，带板起跳翻板，居然都轻松自如。
顾来看得有趣，半蹲下去，举起相机从取景镜里慢慢地看着眼前。
镜头里的男生在人行道上滑了一会儿，然后轻轻蹬了一下地面，滑到顾来面前停下。他脚尖在滑板上一勾一挑，用手接住了板子之后，抬手往相机上一指，“喂！你是在拍我吗？”
看上去三四年级的小男生，大眼睛萌萌的，说起话来拽拽的。
“没有呀”顾来从相机里抬起头，撒谎。
“明明就是！”
顾来笑了，指他背后的书包，“放学了怎么不回家？在外面瞎溜达，就不怕遇到坏人？”
“我家就住在那里！”男生指前方的一栋房子，又指头顶的电线杆，“摄像头！”
顾来抬头看。
头顶果然有两个电子眼，看来这附近的治安还不错。
男生盯着顾来手里的相机，说：“你的相机很酷！”
“你的滑板也很酷”顾来冲他竖了竖拇指，然后站起身。
“你会玩吗？”小男孩放下滑板，脚尖轻轻对着滑板踢了一下，滑板滑到了顾来脚边。
“我倒是会”顾来试着踩了踩板面，“不过很久没玩了”
小男生眉毛一挑，顾来竟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小小的挑衅，忍不住笑了，“你是想玩我的相机，所以故意套路我吧！”
小孩子最是纯净无暇，心思什么的也最直接，“你要是不会，相机就借我玩一下，你又不亏！”
“呵！”
顾来这会瘾也上来了，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绑好鞋带，最后重重一拉紧。人站起来，把帽子戴戴正。觉得自己有义务毒打一下祖国这朵不可一世的霸王花，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你要跟我玩是吧？行，到时候可别哭”
顾来小学中学的时候还挺爱玩这些，滑轮滑板之类的，且玩的还不赖。虽然有些年没碰了，有些生疏，不过动作技巧还是记得一些的。
看到四下无人，顾来把书包扔到一边的路缘石上，板子往坡下一扔，追了两步跳上去，借着惯性一下冲了出去。
滑出去一段之后她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回过头看到是男生跟在后面跑，看到她回头，他马上打了个手势，看意思是让她加速。
激将法？
顾来挑挑眉，轻轻蹬了一下滑板，借着速度从人行道上一跃而下。继续往前。
暮春时节，风噗呲噗呲掠过脸旁，挺冷的，但是很爽。
看到男生兴奋地跳起来给她鼓掌助威，顾来就飘了，持续加速朝坡下冲去。正准备来个Kickflip，抬头的瞬间，竟看到裴邵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前方的必经之路上！
踱步走在白杨树疏疏密密光影缝隙之下的身影傲骨嶙峋，他左手插在裤兜里，站在树下微仰着头，边讲电话边看树上的嫩芽；喉结异常明显，像被一块正方体的冰块顶出来一个直角，锋利而性感。
一股大事不妙的清寒冷气从鼻尖钻进来，顾来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避之不及，慌乱中竟从滑板上摔了下去。许是斜坡路面太滑，她这一摔，竟还跌跌撞撞地滚出去了几米，滚雪球一样，撞上了裴邵南。
砰！一声。
只觉四周瞬间腾起一片黑底金花，纷纷扬扬的，舞作一团。顾来被摔得“哎唷”一下，一时爬不起身，揉着手臂痛得龇牙咧嘴。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在微白的光线中，裴邵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光和影将他的身体勾勒得似真似幻，她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但从他僵僵地举着手机，一动不敢动的肢体语言来看，应该是被她这个从天而降的活物，吓得魂不附体了。
良久，裴邵南抬起的手缓缓落下，那慵懒的声音依稀夹着丝丝笑意，却又仿佛透着一种幸灾乐祸似的，“刚过完年呢，顾同学”
顾来：“……”
两层的办公楼，楼层不高，占地面却不小。
一楼二楼都是办公区，进门的第一间是接待客户的地方，里面有纵深的套间，挺宽敞。朝窗的墙上挂着员工的照片，一排公告栏。裴邵南的照片在右边，统一穿黑西装拍摄的职业照，他相貌好，最惹眼，也最端正。
顾来回头笑看他一眼，“你还挺上镜”
裴邵南好笑地揉揉她的头顶，把她带进办公室。
裴邵南的办公室简直就是一个小型档案馆，一进门，迎面就是两个超大的全钢制文件柜，堆满一箱箱一盒盒的文件，几乎快顶到天花板，十分壮观。墙角也摞着几个大纸箱子，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没摔伤吧？”
顾来粗粗扫一圈这间满满老干部风的办公室，笑着摇摇头，把手掌举给他看，“没有，就擦了一下手”
她手掌撞红了一大块，腕侧擦破了皮，有血渗出来。
裴邵南看了眼，蹲在桌子边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盒创可贴。
他说：“手伸过来”
她默默把手伸过去。裴邵南撕开创可贴，给她贴上。女孩子的手又白又软，奶油一样，捏着像会化掉似的。
他边贴着，想着什么，嘴角似有似无地勾了一下。
“你笑什么？”
“没什么”
顾来不信，微疑看他。
他促狭道：“大学生跟小孩子玩滑板，胜之不武啊”
顾来有些羞恼了，板着脸刚要起身离开，却被裴邵南抓住了手拉回来。裴邵南嘴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凑近她说：“你真的超爱脸红的”
顾来哪能跟一个律师比风流善谑，只好缄口，临了，却不忘赌气似的瞪他一眼。
裴邵南再度失笑，给她搬来几本杂志，便回到办公桌后面。他轻轻挪了下椅子，人靠着，开始翻看一叠厚厚的卷宗，神色淡漠且专注，与其他成功人士一样，忙碌起来不近人情。
顾来没有打扰他，蹲在小书架旁，在一堆杂志书报中，精挑慢选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你找我，是有事吗？”他专注地看着卷宗，说。
顾来才想起来，从书包侧兜掏出那几张发票，拍在裴邵南书桌上，“喏！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让别人转交算什么！”
裴邵南视线扫过桌面的纸张，眼中明明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却很无辜，“好歹帮过你那么多次，今天不过是让你送个发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唉，没心肝的东西！”
顾来小声分辨，“我也没说什么”
她转身走，就被裴邵南拉了回去，抱到了腿上。他的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身，嘴唇贴着她的耳尖问：“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认识了小半年，亲过了那么多次，他们还从没有过这种尺度的相处，仿佛他们真是一对浓情蜜意的爱侣。她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故作淡定，“我就是奇怪你做什么要在我们学校买车位，裴少爷，你钱多烧的？”
他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凑得再近些，“你不知道为什么？”
裴邵南说这话时，含笑的眼眸里隐隐漾着些让人心动的桃花色，他的唇生得菲薄，似笑非笑的时候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分明是正气凛然、一丝不苟的律师，但顾来自认识他以来，看到的却多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温柔细致，以及翩翩公子的富贵风流。
顾来伸出根指头推他，“谁知道你？”
裴邵南笑了出来，仿佛很舒服开心的样子，抓她的手指放在唇上亲了亲，突然想起些事情来，说：“有东西给你看”
想一出是一出！顾来搂着他的脖子，以防他侧身拉抽屉的时候，从他腿上掉下去。直到他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烫金的红色首饰盒，擦掉上面的浮尘，放到她手里。
顾来鸦翼般的长睫颤了一下，如此经典的红盒，普天之下应该没有几个人会不识货吧？看尺寸，里面装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顾来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她干咽一下，不让喉咙发紧，抬起头问：“你给我这个干嘛？”
额头被裴邵南重重一敲，“顾来，不要装傻！一个男人送女人戒指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吗？我在跟你求婚啊，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