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今早九点，有人在餐厅偶遇导演徐克明和Gaea的经纪人徐Rachel共进早餐，在被问及是否在筹拍新片时，徐克明笑言“商业机密，说出来，就不是机密了。你们不要想套我的话”。而当被问及是否有意向跟顾准合作时，徐克明表示，“阿准一直都是我很看好的男演员”。
据知情人透露，徐克明此次约见顾准经纪人徐Rachel，正是为了商谈合同具体事项——
这是顾来刚才在楼下刷到的，她原本已经打算睡觉，因为这条新闻，心中闪过无数纷杂纠缠的情绪。
躺在床上，再睡不着了。
顾准要接拍徐克明的电影……愣神片刻，顾来有些麻木地看向顾准，他躬身伏在矮桌上，拿笔的左手抵着左脸，瘦削的肩膀耸出一道嶙峋的弧度，很干净漂亮。
是啊，她找顾准能说什么呢？说徐克明是gay，他的同妻丧心病狂抢走了我的未婚夫，我一点也不能原谅他们，所以你也离他们远一点！越远越好，不要跟他们产生一丁点瓜葛，他们太恶心了，我不想看到你跟他们亲密无间地合作拍什么鬼电影！
可是，怎么可能？
顾来黯然地想，二十三岁的顾准已经是演员，他理应跟名导合作，清风霁月地抵达他人生的颠覆时刻，而不是在一部又一部偶像剧里演一个活不过三集的男配，在尔虞我诈中不停地消耗他的天赋，成为一个昙花一现的偶然。
终究是她自己的个人恩怨，顾准没义务为此买单。
顾来无声地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到地毯上，没说话，但是顾准能感觉出她在看着自己。
过了片刻，她推开手边的一扇窗，两臂平放在窗台上，仰起头吹风。
“阿准”顾来的声音像晚风一样轻，“一般来讲，一部片子要拍多长时间？”
“三到六个月吧，说不好，得看具体拍摄情况。像科幻片、动作片这种制作复杂和特效需求高的片子，拍上一年两年也是有的”
顾来点点头，过一阵子说：“阿准，你拍丁唐的时候，会不会很难出戏啊？我以前看到网上有一些演员因为深度揣摩角色，精神受尽折磨，接连几年都沉浸在角色的世界中无法自拔，甚至分不清现实和虚拟世界。丁唐还是双重人格，压抑且残忍，你会不会走不出来？”
顾准看着她笑，“都杀青半年了，你现在问”
“那我之前不是不了解嘛”
“别担心，我出戏一向很快”顾准说。
顾准又说：“绝对不会像丁唐那样自焚，或者，纵身一跃”
“你再说我打你了啊！”她又急又怒，“大晚上的不许胡说八道，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顾准似笑非笑地看她。
顾来意识到自己又着了顾准的道，强硬地解释：“我是担心自己睡着后，有个杀人变态拿把刀站在我的床头，我怕做噩梦！”
“哦，难怪我回梁城那阵子，大伯有事没事就在我房间门口徘徊，原来是担心我这个不孝子变成杀人狂魔”
“顾准，你怎么那么烦啊！”顾来叉腰。
顾来承认最近PTSD有些严重，自己都忍不住乐，“大伯担心你不是天经地义，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就等以后你给养老。他不管你的死活，谁管？！”
“那你呢？”顾准笑一声。
“我？”顾来指自己。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怕我想不开的人？你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也指望让我给你养老？”
顾来觉得相比她记忆里那个沉默朴实的少年，如今的顾准更锋利也更有气势，尤其牙尖嘴利，一句两句都能给她呛回来，怼得她哑口无言。
果然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泡过，就是不一样。
其实话一出口顾准就后悔了，每天面对媒体环伺的镜头，跟记者虚与委蛇都不得不绷紧神经其实挺累的。他知道镜头之内有多危险，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哪些行为甚至表情的纰漏会牵涉到自己的名声、前途、戏路。只有跟顾来在一起才感觉生活的片刻轻松，心里话不经大脑就这样脱口而出。
看见顾来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更加觉得不自在，总觉得她看出了什么，心道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
沉默蔓延开来，顾准忽然觉得大脑中那种开心的感觉逐渐沉了底，他轻咳一声，垂眸将剧本翻去下一页，“前段时间荒废了很多学业，你那九科功课会有麻烦”
“不要瞧不起我，我有照相机记忆，课本只要翻一次就能背，应付考试绰绰有余”
“考完试打算如何？回海市？”
“嗯，明晚的航班”
“我送你去机场吧”
“好啊”顾来打着哈欠从地毯上爬起来，拿上手机，准备下去睡觉。
临到楼梯口，她回头，“可是，你明天不是要回剧组？”
“只有上午的两场戏”顾准抬眼看她，“如果顺利，很快就可以拍完”
“行吧。那……晚安，阿准”顾来说，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蓬松绵软。
顾准手中的笔顿了一下，“晚安”
目送顾来的影子掠过转角，消失在白色的楼梯上，不一会儿，楼下传来房门合上的声音。顾准把剧本合上放到一边，缓慢起身，拿出一支烟点着，于窗前立着。
眼前夜色疏离，脚下灯光如海。他静默地抽着烟，对着远处繁华都市边沿某一方破旧古朴的角落发了一会儿怔，然后掐灭香烟，打开窗，让烟气散出去。
他转身回了房间。
不知是因为白天参加首映礼耗了不少体力，顾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一个回转倒流的梦。
从在阳光下回眸的那一刻起，到她伸出小拇指，对他说：“这是我和你之间的小秘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再到盛夏的天台，金色的向日葵，按下快门的喀嚓声，画纸上五彩的颜料。
她喊他拿作业时清脆的声线，她看见向日葵发芽时开心的笑容。
还有他们一起上过的课，一起骑过的自行车，一起吃过的红茶栗子蛋糕，一起读过的《西游记》……
“悟空跟你一样，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然后是他们划清界限的那个晚上，“以后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再来学校找我”
……
第二天上午排了顾准的戏，顾来和他一起去了剧组。
太阳很大，天空很蓝。
片场很嘈杂忙乱——鼓风机吹得呼呼直响；灯光师在调整；打板的工作人员拎着东西不停换位置，所过之处，一砖一瓦，都被道具组打造成二十世纪初独具风情的“西洋景儿……
“好漂亮”她喃喃。
“剧组的场景，都是导演按照当年的京报馆旧址一比一复刻的。旧址现在已经被列为京城文物保护单位，不允许剧组进去拍摄”上午的太阳炙烤着地面，地面温度有些高。顾准留了心，下车时从车后座拿了把遮阳的折叠伞。
这里路窄，汽车根本开不进，所以两人只能徒步过去。好在剧组做了封场处理，不用担心被拍到。顾准把伞撑开，遮在顾来头顶上方，作了片阴影，“我们刚来京城的时候，还去参观过那个旧址”
“我刚也想到了”
在伞下的阴影里，顾来好奇环顾四周，“今天我是助理，还是我来给你打伞吧”
顾准看着她，低声取笑，“哪条道上的规矩，打伞的必须得是助理？”
好像……是这个道理。
她使坏，“那你会给郑皓打伞吗？”
顾准说：“他想得美！”
顾准饰演的沈燕萍是京师大学堂的学生，后入职《京报》成为记者，是一个主张言论自由、关注社会和国家命运的爱国青年，因屡次发表文章揭露、批评政府的政治和军事腐败惹怒了当权军阀（男主父亲），被当时的安福系政府缉捕、追杀，沈燕萍被迫逃亡到日本。
这场戏是男主段盈拿着《京报》去报社找沈燕萍兴师问罪，两人意见不和、各执一词，同窗好友自此决裂。
顾准换好衣服，从试衣间走出来。
他做了民国大学生的扮相，一身黑色中山装，领口和袖口处露出些许洁白的内衬。他还很年轻，风华正茂，挥斥方遒，乱世家国中爱国青年坚毅而蓬勃的书生意气在这一刻，终于具现化。
顾来看得呆住了，唯一双眼睛里跳跃着亮光，看着他，像是有些晃神地喃喃道：“阿准，你这一身的扮相，若在胸前的口袋里别一只怀表，活活脱脱就是我外公年轻时候的样子”
“是吗？这样的衣服，我也是头一次穿”顾准笑了笑，抬起手臂，手指往下抻了抻衣服下摆，“沈燕萍的造型，风度如果能跟外公相比较，可见这个角色已经成功了一半”
沈燕萍是角色，他是顾准，会因为顾来的夸奖高兴。
顾来骄傲叉腰，“你的风度，当然是不能跟我外公同日而语的。他是留洋归来的富家少爷，最是风流快意、学识渊博的一个人物。你想跟我外公比较，还需要再修炼几年！”
他笑，还是高兴。
造型师提着化妆箱走进来，看见顾准，半遮着眉眼的刘海也挡不住既惊又喜的神情，“穿越了，我肯定是回到了1927年，闯入了沈燕萍的世界里！阿准，你不愧是模特，衣架子身材真的什么造型都拿得下，还始终不减冷感，老天爷扛着一桶饭在喂也不过如此了”
顾准浅浅一笑，接受她的赞美。
他走到化妆镜前坐下，看见镜子里的顾来站在窗下玩手机，女孩子头发剪短了，像是回到了中学时的模样，在阳光下白玉似的泛着光。
造型师拿着粉刷，打量一下顾准的脸，眉心下意识地蹙起，“穷山恶水的年代，沈燕萍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阿准，你这么细腻的皮肤，很容易让观众出戏啊……”
顾准刚上完妆，场记匆匆小跑过来，“阿准，导演让你过去走位了！”
“哦，这就来！”顾准应了一声，他有足够的专业素养帮助他忽略一切戏外的因素，但是顾来在这，他确实没心思拍戏了，又不能耽误整个剧组的拍摄进度。
“我得过去了”顾准看向顾来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这里有风扇，凉快点，我争取早点拍完”
顾来点点头，忽然小声说了句：“你不化妆好看”
“……”顾准没有什么表现，但是眼睛里有某种腼腆的情绪。
“走了”他说。
“嗯”
顾准打开房门，走进室外的阳光里，不知是哪个群演看见了他，叫了一声“顾准！”，顾准转过头招了招手，但脚步没停，加快步子朝导演走过去。导演正跟摄影师说一会儿的拍摄事项，见他过来，和颜悦色地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肩膀，带他往旁边走了两步，给他讲戏：“一会儿你从这开始走，一直走到第三级台阶上……”
顾准边听边点头应着。
哪怕只是龙套，哪怕只是混在群演当中，不是自己的镜头，顾准也拿出十二分的专注力给主角配戏。
昔日同窗挚友，今日刀枪相对。
“文章是我写的又如何？新闻，第一义在大胆，第二义在诚实不欺。这样浅显的道理，段盈兄难道不知？”
沈燕萍说完这句话，段盈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阴戾，一沓报纸大力朝沈燕萍脸上砸过去，沈燕萍下意识闭上眼睛，纸张纷纷扬扬，密密匝匝全落在沈燕萍身上，报纸锋利的边沿划破沈燕萍侧脸的皮肤，伤口细长，洇出一线血珠。
不是特效，是真的伤到了他。
导演没喊cut，梁俊效却擅自停下来，关切地问：“Sorry，没受伤吧？”
顾准抬手擦了下脸上那处疼，蹙眉摇了摇头。
导演从监视器后起身，撸下耳机问：“这场挺好，怎么停了？”
配戏的某个群演看见了，大声喊：“阿准被报纸划伤了！”
导演闻言欲上前关心情况，顾准远远朝导演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只是让妆造简单将伤口处理了一下，不然后面的戏没法接。
因为这个意外，这段镜头又要重拍。
接连拍了几遍，总有意外发生。几遍下来，顾准不知道被报纸砸了多少次，场记在太阳底下来回穿梭，捡报纸都捡出了怨气。顾来看着顾准站在台阶上，一遍一遍地被梁俊效砸脸，她走到片场外面，憋了半天，泄愤一样踢飞地上的小石头。
《我看到你无处不在》在官方发布物料官宣后，顾准和梁俊效粉丝的撕番乱战就没停过。梁俊效粉丝认为自己的偶像热播剧不少，抗剧能力强，比顾准不知道高出多少个Level。
顾准粉丝的反击质量非常高，顾准现在是电影咖，各种顶奢代言拿到手软，接剧本只看角色故事和剧组班底，根本不屑跟别人抢资源。路人则表示这明显就是片方和宣发方刻意为之，炒作番位之争以博取关注，把撕番当做营销的一种手段。
对于这场网络骂战，顾准和梁俊效本人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毕竟签的是同一家经纪公司，用的又是同一个经纪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现在却在镜头，在众目睽睽下给顾准使绊子，小人！
钱真他妈难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