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空音早上又力争了一下调查街道下水道的主动权，不出意外的再次被七海给拒绝了。
于是便有了她与虎杖一起坐在伊地知车里跟踪一个高中少年的诡异画面。
“就是前面那个男生吗？”空音坐在后排探出头来，总觉得前面的背影有点熟悉。
“是的，他就是电影院唯一的目击证人，吉野顺平。”伊地知点点头回答。
为了调查这个男生是否和那几个男生诡异的死有关，他们的计划是用虎杖手中那一笼子的蝇头来测试他。一会将蝇头放出去，如果他能看见就说明他有所嫌疑，但如果看不见，那就……
居然是他！
那个叫吉野顺平的男生侧过身来，醒目的斜刘海和琥珀色的眼睛不正是她前几天翻墙遇到的那个被欺凌的高中生吗。
说起来那几个被害者的照片确实和上次欺凌他的少年们有几分相像。但是她上次见他的时候，他的身上确实没有咒力的气息啊，想必不是他干的。
但这件事又确实和他相关……
既然之前有过一面之缘，那她就不太方便下车再与他见面了。如果他看不见咒灵还好说，打个招呼就能接近他，但如果他看的见咒灵，她的身份相当于就直接暴露了。
她不了解这个少年，但如果是她的话，一个突如其来翻墙来帮她的人此刻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手里还抓着奇奇怪怪的东西，然后大方的摆手说：“诶呀好巧，又见面了。”
虽说这不像她能说出来的话，但是光是想想就相当的可疑啊……
她还是不要下车了。
顺平走着走着被一个秃头肥胖的中年男人叫住了。
这张胖脸空音有印象，是那个看见学生被欺凌一言不发，最后被她吓跑的老师。
不是什么好东西。
“虎杖，一会你下车的时候尽量将两人分开，我曾与这个男生有过一面之缘，据我所知，他并不喜欢那个中年男人，如果凶手真是他，那这个男人会有生命危险，谨慎行事，不要激怒顺平。”
然后空音将家主令递给虎杖，继续说道：“这个里面有特级假想咒灵骨女，我已经下达命令，在我不在的时候，如果你有危险她会出来保护你，很抱歉我现在得失陪一下。”
说罢空音就拉开车门下车了，完全没顾伊地知惊呆了的表情。
情况很紧急，这也是她刚刚才得到的消息。
虽然七海很明确说了不让她调查下水道，但是她还是在那留了一只低级咒灵，一旦这个咒灵被拔除，她马上就会知道。
就在刚刚，那只咒灵消失了。而拔除它的那股咒力，并不是七海的也不像是其它咒术师的，反倒像……另一个咒灵的咒力。
她必须去现场一趟。
其实她从一上车就观察顺平所在的这个街道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咒力，也没有什么对虎杖的威胁。
顺平的实力她是不知道，但想必是不会与虎杖发生冲突的。虎杖身上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能让刚刚接触上他的人就喜欢上他。
经历过那种事的少年，遇到虎杖更不会讨厌他了。而且大概会想，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
总之她已经确保了虎杖没有危险了，特级咒灵都留给他了，百分百保障。
现在她只需要全力赶到下水道，然后找到那个人！
空音走进与街道的热闹截然相反的后巷，除了几只在垃圾桶边觅食的野猫发出的声音，就只剩风吹过垃圾袋的“哗啦”声。
她打开井盖，跳了进去。
潮湿，阴暗，恶臭。
这样的环境太适合咒灵活动了。
下水道十分空旷，空音的脚步声化为回声在墙壁间回荡。
空音走到她那个咒灵消失的地方，果然是有一些咒力残余。这地下的气息很明显比地上清晰了许多，只要跟着残余她就能找到幕后凶手。
但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岔路口，而且左右路口都有一样的气息。
她现在手里没有多余的咒灵了而且她最厉害的骨女也交给了虎杖。也就是说，她是两手空空来战场的。
不过这没什么，相比于这个，她更希望岔路口中她能选择“他”所在的那一条。
敌人再强大都无所谓。
最后斟酌，空音选择了右边那条路。
她走了许久，连个人影都不见，直到走到了尽头。
很显然，她选错了。
但虽然没有人影，眼前这个咒灵的含金量也不小。
“救……救救我。”身体已经肿胀成了一个球体，但眼睛还在留着眼泪的“人类”说道。
没错，是人类，和上次在硝子那看到的一样，被改造成咒灵的人类。
“救救我。”它含糊不清的三个字说了一遍又一遍。显然它的理智已经不清晰了，但还是存在着生的渴求。
虽然也被改造了，但这次的“人类”是活着的，那就……再试一试吧。
空音实在不忍看到这样的场景，她伸出双手再次使用反转术式，这次她不像上次完全找不到方向，她感受到了一个类似屏障的东西。
正常用咒术反转治疗别人需要将自己的咒力输送到被治疗人的身上，从而在他的身体上实现自己的咒力与他的咒力负负得正这样的转化融合。但她无法把咒力输送到眼前这个“人”身上，就像保护系统做的很好的计算机，外界技术根本无法“侵入。”
如果使用“那个”力量呢……
不行。
成功的几率大概只有一成，而且她现在的咒力根本不够展开领域，还要冒着暴露的风险。
抱歉……
空音皱眉，将它眼眶上的泪擦去，轻声道：“睡吧。”
话音一落，它的眼睛缓缓闭上，随后化为黑色烟雾缓缓散去。
与其这样还有理智的被折磨，不如直接被拔除，还能少些痛苦。
空音原路返回。
那个人，就在那个路口。
空音一路跑到另一个路口，她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那个气息也随着距离的接近越来越强烈。
如此强大的咒力，是特级没错了。
七海有危险。
空音加快了脚步，马上就要到了……
“轰！”
一声巨响，空音眼前的路被碎石堵上了。
她被迫停下脚步。
这些碎石上还有七海的咒力残余，是他干的。碎石对面安静了下来，大概是休战了。
就差那几步……
空音握紧拳头，叹了口气。
算了。
反正现在也过不去了，先去找七海吧，确认他有没有受伤。以她对他的了解，就算受伤了他也不会告诉她们这些“晚辈”的。
毕竟他是说出“我是大人，你是小孩，我有义务优先照顾你”这种话的人呢。
空音拨打了伊地知的手机号：“喂，伊地知前辈，如果一会七海给你打电话请务必把他的位置发给我。”
“诶，你没和他在一起吗？”
“没有，我来晚了，但我想他大概率是受伤了，所以一会他要是给你发定位，你直接发给我就好了。”
“额……可是你……”伊地知说话有些磕磕巴巴。
大概是想说七海给她的任务是和虎杖在一起，然后她不听话擅自跑出来，这让伊地知很为难。
“没事的，虎杖那边有保证，我和七海先生解释就好。”
伊地知沉默了一会，他也知道这次七海的任务面临的是什么，所以最后妥协了。
空音重新回到了地面。刚从小巷里出来就收到了伊地知的消息。
果然受伤了啊……
顺着定位，空音来到了七海所在的位置。
男厕所……
看来伊地知没告诉七海她会来的消息，怕挨骂吧。
不过好在这个男厕所位置偏僻，应该不会有人来。于是空音径直走了进去。
好大的血腥味。
七海是透过镜子看到的空音，他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七海关掉水龙头，用纸按在伤口处。
一语双关，你怎么不在虎杖那里？还有，你怎么在男厕所？
“我来履行‘医师’的指责。”空音说着，将手放在了七海的伤口处，进行咒术反转。
伤的很重啊。
真是，爱逞强。
“虎杖那里没事，我留了骨女在那里，有危险她会出手。”空音直接抢答了七海将要问的问题。
治疗结束了。
“有劳了。”七海说道。
“客气了。”
说罢两人便往虎杖的方向出发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空音一直在默默观察七海。他其实没有变化很多，和高中一样沉默寡言，但他又变了许多，比如气质上更成熟了些。不过这个算不上变化吧，11年是谁都会变得成熟稳重，但是……说不上来，就是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平静。
是灰原吗？
空音不敢打听。高中时期七海和那个叫灰原的男生关系很好，几乎是形影不离，但现在她只看到了七海没有看见他，她怕灰原和夏油杰一样……不在人世了吗。
空音猛吸一口气，企图将脑袋里的想法挥散开。
说起来，她记得五条悟曾说七海有段时间不再当咒术师而是去做了上班族。
“七海先生。”空音打破了原本的安静。
“什么事？”七海问道。
“为什么有段时间不当咒术师了呢？”空音问的太直白，七海没有直接做出回答。
七海沉默的一会，但还是回答道：“咒术师是一个有时不得不强迫伙伴为他人牺牲性命的存在，我讨厌这所谓的‘英雄论’。”
牺牲。
灰原雄果然……所以才会说出“咒术师是狗屎”这样的话啊。挚友的逝去，何其大的打击，所以他才会选择逃避……
但他还是再次选择了咒术师，现在还总是“大人，大人”的自诩，说是讨厌“牺牲”，他又何尝不是选择了这个。
“七海先生，你想要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七海回头诧异的看了一眼空音，大概是在想怎么问这么没头没尾的话，但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回答了他所认为迷茫的年轻人的问题：“我的愿望就趁早远离这种糟心的工作，选择一片舒适的海域搭建一个自己的家，没事在家可以看看书完成我平凡无奇的一生。”
“不错的理想啊。”空音说道，“我也差不多呢，我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成为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任何咒力的普通人。”
最好还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出生时没有任何咒力，在一个平凡的家庭，有一对平凡的父母，她会得到父母的宠爱，然后上一个差不多的学习，有个差不多的成绩足够她可以继续学业，然后找工作，遇到对的人就结婚，这样平凡到老。
可惜，她在第一步就不符合了，然后导致了她接下来的人生都跌宕起伏。
“为什么选择当咒术师？”七海问道。
这个问题省略了很多话，她想他想说的其实是有咒力也可以不选择当咒术师，就像他选择当上班族一样，而且当了咒术师就无法再拥有普通人的生活。
她为什么当咒术师呢？她本来不想当的，她根本不想走在这条道路上，她本应该是凭借优异的成绩去养母所任职的大学，她本可以假装不在意自己与他人的不同，然后享受她虚假的人生。
但是不可以，命运给了她当头一棒。
“因为我比较适合吧。”空音是这样回答的。
咒术高专里很多人都问过这样的问题，但她给每个人的回答都不同，因为这个问题实在范围太广了。
意外的发生，命运的选择，她人的指引，自己的妥协。
都是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具体回答哪一个，要看提问的人。七海重新选择咒术师的原因是这个，她一开始又何尝不是这样。
“这份工作注定不平凡，还会很辛苦。”七海不痛不痒的说道。
不知怎的，和她对话，七海总觉得不像是在与后辈聊天。
“但对我来说，接取任务，拔除咒灵，获得报酬，如此周而复始的重复这些工作就是我目前所追求的普通人生了，我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都是在为了谋生而工作，这份工作没什么崇高的，干这份工作的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世界上有的是负重前行的职业，医生，军人，我只不过是类似风水大师的存在罢了，除除小鬼，然后获得一些奖赏，我只为了我自己，任务成功就继续，任务失败就死掉。”
咒术师从不是什么英雄，她不是，七海不是，灰原雄不是，包括最强的五条悟也不是。大家都是普通人，只是天生拥有咒力的普通人。她不否定，这份职业需要很强的责任心和正义感，但如果这份“正义”太过强大，把自己当成英雄，那最后压死自己的也可能是它。
夏油杰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认为保护人类是应该的，但其实人心最为复杂，她不知道杰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多少能猜到。因为他们都是咒灵操术师，最接近诅咒的恶心的本质，唯一能让她们坚持下去的只有自己的意志和信念。
杰的信念显然是被打破了，于是做出来极端的事情。这其实是有迹可循的，他在和她开玩笑半下赌注的那次，他的信念就已经开始动摇了。
而且，将这种“正义”捧得太高，会不自觉的认为，我应该做，我必须做才行。就比如说七海现在的“正义”就是，我必须保护好后辈才行。
强行给自己添加道德标准，真的，不会累吗……
七海听了空音的那段话沉默了许久，最后轻笑道：“有趣的言论。”
接下来两人没再谈论了。
空音拄着脑袋，看着车窗外向后疾驰的景色，思绪忍不住又回到了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