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欲色鬼
勺子？
人群中渐渐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因被公鸡啄食致使他的身上窟窿遍布，甚至于一只耳朵亦不见了踪影，饶是这般凄惨的模样，即墨泠还是认出了他。
人死后，魂魄会幻化为头七那天的模样，如今勺子魂魄外套着的，正是裴家军的铠甲。
前世种种，令二人无法再回到当初，即墨泠的嘴唇不禁抿成一条线，复杂的看了眼勺子后，自顾自的站起身。
勺子不敢对上他的眼神，遂即转头对着白无常道：“大人，进土地庙庙之时，土地爷并未将此物收走，故在下便认为此物是可以带进来的，莫不是在下会错意了？”
“凡间之物只能由阳火烧至，由供养阁接领，尔等小鬼自是不许私自将其带入冥界，这次既是土地爷的失职，那就不惩戒予你，若敢有下次…”
话音未落，勺子便快速的弯下腰去，毕恭毕敬道：“自是没有下次。”
“这些散仙，整日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说罢，白无常冷哼一声，高傲的扭着屁股，拽着黑无常便离去。
热闹已毕，众魂魄们皆摆手散去，徒留两位故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少爷…”
“别叫我少爷。”
即墨泠别过脸去，“我知你亦是身不由己，可背叛就是背叛。”
此刻，勺子忽觉心脏处被插了十万根银针，鬼虽无心，可其有念。
“对不起。”，勺子小声低头。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即墨泠忽然回过头来，眼神定定地移向他，“你对不起的是整个大晋，是为了国家赴死的先烈，是在苦难里挣扎的百姓。还有与你朝夕相对的兄弟，筷子。”
那日，面对筷子的阻拦，他失手将筷子捅死。
刹那间，勺子神色已然绷不住，指尖依稀可见正轻微的颤抖。
即墨泠怔愣片刻，若换做以前，以他的心性是绝对说不出这句话的，什么为了先烈为了百姓，这都是麒麟族族长该管的事，而他只会在意自己是否开心。
可现如今，他好似脱胎换骨一般，竟有了谙徊那样的…神性？
二人自顾自地在原地待了许久，待到有鬼差在村子中央大呼：“还未领号的小鬼，速来拿号。”
勺子这才回过神来，心叫不好。
少爷的魂魄并无破损，此刻定是不需要在此处休整，若取号最多一柱香的功夫便会轮到他被领往下一站，那慕姑娘交代的…
随即，本是蹲在地上忏悔的勺子猛的起身，拽着即墨泠便往远处走。
“慕姑娘在等你。”
刚回过神来的即墨泠，刚下意识地欲甩手反抗，下一瞬却激动不已，顿时来了精神。
“她已经在这了？”
“嗯，京城所及的土地庙，离望乡台很近，慕姑娘在头七后的第十天便走到了望乡台。后来正巧在金鸡山碰上了差点被吃干净的我，顺带将我救下。”
“那她的魂魄可安好？”，即墨泠不禁有些担心。
“慕姑娘安葬时，自是由慕家人替她料理后事，撒好稻谷杂粮，她过金鸡岭自会一路顺畅。”
闻言，即墨泠松了口气，却又瞥见他身上的窟窿，顿时又有疑惑泛上心头，“那你妹妹怎么没替你张罗后事？难不成你也成了孤魂野鬼，没活到回去的那一天？”
按理说，裴遇安之死无人知晓，若是顺利，他也算是能荣归故里，总不至于连后事都没人管。
然即墨泠不知，他死于自裁，相拥于孤山黄土，无碑无墓，无人知晓。
勺子并未接他的话茬，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间院子里，这间小院是官差分给勺子修养魂魄用的。
如今，刚好成了谙徊藏身之处。
此刻，谙徊正盘腿坐在榻上，不断的尝试寻找自身的神力，可这神力就如同云烟般，无踪无影。
为防止意外状况发生，仙人下界历劫之时皆会被大司命封住术法仙时，却未曾想到，连神也被封的死死的。
谙徊无奈地叹了口气，恍惚间她似是听到了院门被推开的声音，顿时心下警觉，意识到躲在了柱子后。
以往，勺子为遇即墨泠，是不会在此时回的，可此刻外面的动静令她不由得产生起期待来。
算算时日，即墨泠也该来了…
不禁，她抬眸向房门望去，下一瞬门被推开，有一少年郎穿着银色铠甲飞奔入内，刹那间那道银色的身型伴着屋外虚幻的光彩，奔进了她的眼眸。
那一刻，谙徊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恍若隔世。
即墨泠在屋内环视一圈后，却并未瞧见心中所思之人的身影。突然间他瞧见屋内一角的柱子后，有一道青绿色的衣摆。
“尊上？”，即墨泠试探性问道。
谙徊调整呼吸，缓缓地从柱子后漫步而出。
依旧是一身青衣，一如初见般绝色清丽，不同的是金眸之下已无冷洌，唯现如春风般的温柔。
数次幻想过与谙徊相见的场景，却偏偏没料到而今尴尬的氛围。
回想曾经二人耳鬓厮磨，第一次是为着救他，第二次是他霸王硬上弓，总归她不是为着对他的情念，不知四世而过，他是否可以得到想要的答复。
二人突然皆变扭了起来。
谙徊不知自己是为着什么，明明自己见他很欢喜，却莫名有些扭捏。
勺子关好门后，左右来回的看着二人，见二人神态各异不免有些奇怪，却还是壮着胆子先打破了此时微妙的氛围。
“慕姑娘，您给我的玄铁已被白无常给收走了。”
谙徊回过神后，清清嗓子问道，“他们可有为难你？”
勺子连忙摇头，“不曾，倒是公子…”
“他怎么了。”，谙徊连忙快步过来，拉起即墨泠的胳膊，检查他是否有异样。
“公子方才被那欲色鬼给缠上了，幸好姑娘给了我那块玄铁。”
听此，谙徊方才安下心来，她不禁瞅了瞅即墨泠的脸蛋，心道：真是无论天上人间还是九幽地府，这张脸怎么永远那么招姑娘稀罕。
不由得，冷哼一声。
即墨泠被她盯着有些发毛，却又不自觉的生出几分快意，嘴角上扬。
她刚刚是在担心我？
“恐怕那欲色鬼还会再来纠缠，不知姑娘可否还有玄铁应对。”
“没有了，只有一块。”
就这一块还是那京城土地爷送的，好巧不巧，那位土地爷正是昔日故人，凡间重塑后，正巧被派来分管大晋都城。
她刚到土地庙，便因金色的眸子被那名土地爷给认了出来，他送给了谙徊两件物品，一件便是玄铁，可避恶鬼，第二件便是半截金纱，乃是亘古神器，虽已破损，可依然能掩盖神的气息。
谙徊不知为何，她的魂魄乃是凡人之姿，可这金色的眼眸却是没有变化，现下他们发生的事情是前所未有，便也无从考证。
为免生事端，她只能先藏身于冥界，并让土地公公想办法传信给即墨长虹或是薛礼，等他们来相救，至于其余人她也信不得。
思索间，忽然整件屋子变得暗淡，似有一团乌黑阴影正吞噬着周遭，望着那愈来愈近的一团黑影，即墨泠不禁眉心微跳。
“是欲色鬼！”，勺子大叫。
三人神色聚变，只见那团黑影在距离即墨泠十丈之内，忽然聚拢在一起，不一会儿便变成了一只女鬼，悬浮在空中，面部狰狞，指尖的蔻丹似血般瘆人。
“郎君～奴家找你好久啊～”
听此，谙徊眉心一皱，迅速地拽起身旁的即墨泠向门口奔去。
然这欲色鬼盘踞在此多年，乃是数一数二的恶鬼，行踪不定且道行高深，就连鬼差都难以将其捉住，遂一眨眼的功夫便闪到了门口。
谙徊见状快速将即墨泠护在身后，倒退几步。
瞧着对面二人一副鹣鲽情深的做派，欲色鬼也不恼，而是嘴角咧着，发出咯咯的笑声。
“郎君，只要你从了奴家，奴家可变化成你最喜欢的样子，与郎君快活。”
说着，欲色鬼向二人的方向飘去，渐渐地幻化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青衣墨发，头别翡簪，这分明是谙徊原本的模样。
“哟，姑娘，这小郎君心里的人不是你啊，还不速速离去，莫要伤心哦。”
此刻，谙徊虽是金瞳，眉眼间可还是慕欢年的模样。
瞧着尊上的脸再现于眼前，即墨泠不禁有些愣神，不过亦只有一瞬，待他反应过来时，不由得露出些嫌弃的神色。
“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模仿尊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闻言，欲色鬼面上有些挂不住，胸腔内一股火气直直扬起，“不识好歹东西，待会老娘要让你求着跟我…啊！”
话音未落，惨叫声便响彻整个村庄。
谙徊方才想起，土地公公给她的那块残破的金纱乃是亘古法器，虽不知原身是何，但既是出自神界必是至阳之物，刚好能克死这些恶鬼。
眼前，金纱的光辉在触及欲色鬼身影的一刻，便瞬间将她腐蚀，与此同时，金纱身后的二人亦同时被吸了进去。
站的远些的勺子在看见这一切时目瞪口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金纱里别有一番洞天。
环顾四周，谙徊竟发觉有些熟悉，突然脑中有剧痛传来，好似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给忘记了。
自从她于归墟之中苏醒，好似忘记了许多事。
她单手抚着额头，靠在即墨泠的怀里缓了许久，半晌脑中的剧痛方才好转。
谙徊抬头，不由得对上了即墨泠关切的眼眸，此刻二人离地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谙徊猛的心跳漏了一拍。
“咳、咳。”
一道咳嗽声打破了二人为妙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