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江子望，你别在这个时候开我玩笑！”
林翢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江子望死性不改，就连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还忍不住拿她来寻开心。
她气冲冲地想拍桌子，可手掌舞在空中，想起庆竹苑据说价格不菲的茶具，又卸了力道轻飘飘地落在桌上。
对面坐着的江子望此刻也顿住，他原是想规劝林翢翢去投奔他曾是海上将军的祖母。
二人虽然小打小闹着长大，但好歹也有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在，他自然是不忍看林翢翢随意找个男子便订婚的。
可一句接一句话赶话般说到这，那句“同我订婚”便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了。
他瞧着眼前正气鼓鼓叉腰瞪他的林翢翢，养尊处优的少爷气性也上来了。
江子望慢条斯理地替自己将面前的茶杯倒满，开口：“怎么，我江子望先不论身世背景，单与他李德怀比拼才学，便是十个他垒在一处也比不得我。为何李德怀那条臭虫当得了你林大小姐的未婚夫，我反而当不得了？”
江子望脑海中又浮现祖母叮嘱他早日给自己找个好媳妇的场景，说着说着，不由得觉得自己说得并无错处。
“更何况，也是祖母整日催促我寻个媳妇回家，我看你也身处困境，这才愿意伸出援手，不然……单单在上津，想和我成婚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林翢翢原本想开口反驳，但听着听着居然也觉得江子望这厮说得有些道理。
她和江子望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尽管二人并不对付，可在这十几年的相处中同样对对方了解至深。
江子望停顿片刻，又缓缓补充。
“何况，这偌大的上津城，除了我还有哪些适婚男子愿意支持你的事业。”
这句话一下便精准搔上林翢翢的痒处。
随意找个男子订婚自是不难，不论林翢翢本人的花容月貌，单单凭着林家的万贯家财，便有无数趋炎附势之人蜂拥而上。
可订婚之后，紧接着便是要成婚，林翢翢不想拘泥于后院斗争，也不想陷入无益的小情小爱之中。
尽管她对这个提议心动万分，但勉强向她抛出橄榄枝的人却是江子望。
林翢翢难得面带纠结，纤长玉指捏住茶杯，摇晃几下却无意入口，茶汤只得在杯中寂寥地浮动着。
“我知道，你后日就要订婚了，与其找个不知深浅的陌生人，我大发慈悲向你伸出援手，林翢翢——”
江子望拖长了语调，浅淡双眸神色冷凝，死死锁在林翢翢脸上。
“我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又为何不肯接受？还是说，你对我依然偏见未消？我自觉已经诚恳万分了，这分明是个双赢的局面……”
听着耳边江子望字字真诚的发言，林翢翢蠢蠢欲动想着开口应下。
心里的小人却在不断交战，一个说着他可是江子望，他一定会骗你的，另一个则说拿婚姻大事来捉弄死对头，这可不是精明的小江大人会做的事情。
最终，江子望甩下一句。
“还是说……林翢翢你该不会害怕自己到时候会爱上我吧？”
他面带玩味地从面前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香甜软滑的茉莉蜜从中淌出充斥口腔。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林翢翢猛然便从桌子上扭头，“我是怕小江大人到时候爱上我，不肯放我离开！”
林翢翢拍着桌面对江子望放下豪言壮志。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才扭伤的脚踝一气之下踩上了地面，“唉哟”着惨叫了几声又坐回软垫上。
她趴在桌边垂下脑袋，奄奄一息地，像一朵没了生气的花，还像一只被关在了笼子里的小鸟。
“林小鸟，你哭了？”
“我没有，我答应你了。”林翢翢将脸从臂弯处抬起，眼尾有点发红，脸颊上残存着几道衣服的折痕。
她朝一旁的江子望比出一个“三”的手势：“我和你订婚，然后……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你我事业都应该稳定了，合离也不会有何影响。”
不待江子望开口，林翢翢又自顾自地补充道：“当然，如果三年内你我遇到了心仪之人，就自觉分开，顺便替对方解释清楚？”
“怎样，小江大人还有想要补充的吗？”她朝江子望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似乎和刚才那个满腹委屈的林翢翢不是同一个人。
江子望低头从随身的香囊中摸索几下，掏出一块玉佩递到林翢翢面前：“这块玉佩你收好，是我江家的信物。”
“小江大人日后多多担待。”林翢翢难得对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林翢翢将玉佩从江子望手心接过仔细端详。
翠绿色玉石入手温润，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其上被工匠雕刻出几道枝蔓缠绕之姿，最中心则是一只栖息于梧桐树上气势逼人的长尾凤凰。
“林大小姐合作愉快。”江子望缓声回道。
回程的马车里，气氛便不像初来时候那样焦灼。
林翢翢懒洋洋靠在椅垫上，把玩着江子望给她的玉佩。
江子望虚掩上桌面的茶盏，抬首向林翢翢交代：“到时候我会先和祖母禀明情况，再上你家提亲。”
听他讲到祖母，林翢翢“噌”一下从软垫上弹起，凑到江子望面前，一双水汪汪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江子望迎上林大小姐的视线，心里居然罕见地升起些不自在，他微微蹩眉：“怎么了？你有何异议？”
向来随心所欲的林翢翢这时突然良心发现，想起两家长辈对她的好来。
她嘟着嘴唇颇为苦恼地说：“江奶奶对我可好了，我祖母其实也很疼我，她只是不能理解我为何非放不下这件事，才逼着我先成家后立业的……我们俩这样合起伙来骗人，是不是不太好呢？万一被发现了，那该怎么办？”
江子望没立刻接话，而是用手指在自己的唇侧轻点几下。
“啊？你说隔墙有耳？”
话音刚落，林翢翢便看见对面少年“噗嗤”一声笑弯了腰。
“林小鸟，你真笨！”江子望将素色手帕丢至林翢翢膝上，“我说你嘴没擦干净！”
江子望逗她几句，又抢在林翢翢即将发火前正经开口。
“祖母怎么会怪罪我们呢？祖母既然喜欢你，那你当了她孙媳妇，祖母自然会更加高兴。林奶奶也是一样的，你也清楚，在林奶奶眼里，我江子望也算是上津城里出类拔萃的人物。”
林翢翢附和着点头，江子望又继续说道。
“当年她们二位不是还想让你我订婚吗？要不是你当年死活看我不顺眼，拒了和我的婚约，也不会找上李德怀那样的臭虫，这下也算圆了她们二位当年的心愿了。比起李德怀，林奶奶肯定会更放心我一些。”
二人插科打诨间，马车不知不觉行至林府门前。
春枝抬手撩起车帘：“小姐，到了，快些下车吧。”
林翢翢提起裙摆，缓缓出了车厢。
她看着紧随其后下了马车的江子望，不解地开口：“江子望，你这是？”
“林小鸟……”江子望先是叫了她一声，停顿片刻，神色迟疑，“你觉得我今日可要先拜会一下你家几位长辈？”
林翢翢听了他的话，垂眸认真思考一会：“算了吧。”
她踮脚拍拍江子望肩头，琉璃鸾鸟金簪随之在脑侧晃动，让人只觉得这小小女郎生得一副明眸善睐的芙蓉面，便是开口随意胡诌说是要人心肝，也都信的自愿捧手送上。
樱红唇瓣张合，可说出的话却直白。
“别看之前我母亲父亲对你喜欢得不行，那是因为你江子望只是旁人家的小孩。他们若是知道你过几日就要过来提亲，指定只觉得今日你是来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小心我娘亲给你脸色看！”
林翢翢一本正经，最后握拳在自己掌心拍了一下，拍板道：“你可千万别来！”
江子望听了哑然失笑，向上走几步站至林翢翢身侧，朗声道：“按林大小姐的分析，我可更要入内拜访才是了，毕竟我与伯母伯父也有好些时日未曾见面，在他们二人以未来女婿身份审视我之前，我合该留下些好印象。”
林翢翢听着江子望一番歪理邪说，瞠目结舌，想开口反驳，又觉得这人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她不耐烦与江子望多做纠缠，快步朝林府走去。
“走了，春枝。”
林府门口的小厮在此也守了几年，虽比不得大管家左右逢源，自认也勉强算个学得未雨绸缪的人精。
他远远便瞧见小江大人的马车来了，原以为是执行公务恰好路过，谁想便直直停在林府门口。
过了片刻，居然是他家小姐从里头下来，小江大人紧随其后。
他琢磨着小姐到了家门口还不入内，反而与那速来不对付的江家小公子在马车旁闲聊，于是唤来路过的丫鬟，压低声量吩咐道。
“你快去禀告大管家的，就说大小姐带着江家小公子回府上了。”
消息传得极快。
林翢翢刚带着江子望跨进府内，便看见林夫人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哎哟，这不是小江大人吗？”林夫人招呼着他们往正厅走去，还不忘开口数落林翢翢几句，“翢翢你也是，小江大人来我们林家做客，你也不提前和娘亲说上一声，害得娘亲只能临时上些茶水点心。”
“林姨，你这么说，可是埋怨子望最近忙于公务，未能寻到空闲来看望几位长辈，”江子望扶住林夫人一只胳膊，“心里与我生分了，便将子望当外人了。”
听着江子望一番以进为退的解释，林夫人转头刚想说话，便对上少年一双浅眸。
江子望面庞似玉，眸光诚切孺慕落在林夫人身上，身姿挺拔如竹，正是意气风发的大好年华。
林夫人端详着他，心底暗自盘算着江子望的年岁，只觉得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翩翩少年，放在偌大的上津也该是顶顶抢手的好女婿人选。
若是能与她家翢翢成了好事，她与林父也能安心，只可惜……
林夫人在心中长叹一声，安抚地拍拍江子望手背：“你这小子，林姨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也可算是我林家的半个孩子。如今几月不来探望我和你姨夫，倒还有理了？”
江子望说话间，转头看向林翢翢，眼神里带着问询，似乎就要开口：“林姨，其实我今日到访，是有一事相求——唔！”
林翢翢脑内轰鸣乍响，顾不得母亲还在场，她伸手捂上江子望的嘴，阻拦道：“江子望你别胡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