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烂好人出没
我在脑中翻看多余的那些记忆,虽没有与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但生活常识还是积累了不少,像这类烧火的活计,就在记忆中占了大半。
这个宗门的弟子,活得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接地气。
:“师弟。”望着他的侧脸,明明是那么一个拥有鲜葱气息的脸,我却从他那张始终平淡无奇的脸上,看到了内里,那个排外的,孤独的灵魂。
:“嗯?”
:“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如果,你愿意向我倾诉的话。”
他安静了好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在父母逝世时,师父把我接上了宗门……”
父母逝世时,我才多大呢?不记得了,只记得从那时开始,我对时间的概念开始变得模糊……
闲暇时间,我总会窝在自己的山头练药,这对我来说,是极好的生活,我并不喜欢动不动挪窝的日子。
师父说,我的药道天赋很高,这样也好,哪怕到了外面混日子,也能找到一个好靠山。
师父是个奇怪的烂好人,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他待人极好,总是喜欢散发他满腔的爱心。我的师兄师姐们对此,总是颇为无奈。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是个散财童子,一个什么都烂,却唯独心地十分纯良的纨绔子。
据说,我这个宗门也曾经辉煌过,在师父过去的那漫长一大段时光里。所以,师父能成为一个纨绔子,也是十分正常的。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外人总是拿可惜的目光看待我们宗门上下的人,就好像我们如今拥有的一切,全靠师傅所赐一般。
我觉得是个错误的想法,师父只是爱花钱了点,这并不妨碍他是个好人,他总能赐予周围人不一样的东西。而我,就是靠着他那股爱心活过来的。这样很棒,不是吗?我活下来了,比之父母心中的期盼,活的更加肆意。这一切,全拜师傅所赐,所以,我很感激他。
世人总喜欢惹是生非,也许是看中了我的天赋,或者是别的什么,他们想尽法子,想让我脱离自家宗门。
他们说师父杀了我的生身父母,然后按着一个人的头过来,让对方吐露师父杀了我父母的经过。
我知道那人是谁,我幽幽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等待他开口。
那人跪在地上,就如同从前的我一样。他抬头看我一眼,又飞快地将头低下。不一会儿,豆大的汗珠就顺着他的脖颈,砸在了地上。
见他迟迟不肯开口,我有些不耐烦了,我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干脆就顺着心意,让绑他过来的人,自己看着办。
那人既然能绑人过来,是个不好相与,当即就抬起脚往人身上踹。
感觉到腿风逼近,男人下意识地抖了一抖,立马开口道:“别,别!我说,我说……”他半抬起头,颤颤巍巍地看我,那枯燥的长发不知何时散了下来,遮住了他那张长满褶皱的长脸,“是小人,小人,当年亲眼看见的,是钟佑道君杀了您的父母!”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
眼见着身旁那魁梧大汉又要对他实行暴力之举,他实在忍不住了,高喊一声:“是道君觊觎您父母身上的宝器,才痛下杀手!”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不,你不能走。”那人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如果你走了,那我就走不出这屋子了。念在我看着你长大,你不能如此无情!”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我脚尖绷紧,将他一脚踹了出去,然后继续往外走。
那人挣扎着站起来,意图再次抱住我。
:“你很脏。”我站在原地,下了评语。
听出了话里的威胁之语,他不敢上前,而是继续用那种期盼的眼神看我。
我转头看向大汉,说道:“你们找错人了。”
随后,我飘然而去。
哪怕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也无人敢拦着青年离开,只能看着他闲庭若步地走出了这里。
:“怎么办?”
:“严加拷问便是。”
男人只是个村民,又恰好碰上饥荒年,时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怎么能受地了严刑拷打。
一听到这消息,他立马就跪倒在地,口口声声说着冤枉。
:“没了,没了,小人,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我只是个小小村夫,怎么会骗大人呢!”
他痛哭零涕,恨不得以头抢地,来表达自己的衷心。
:“我先前说过,若你能将那人拉入我派,便放了你,这还能给你增添一笔不错的收入!”立在高处的男人话锋一转,“可惜,你假话里掺了真,真话里掺了假,假假真真,靠着一口烂熟的谎话,企图从我这骗得一些好处。”
:“拉下去吧!”
:“不,不!大人您听我说,我真的没有欺骗您,真的没有……”
:“大人。”一旁的人发声道,“需要下点重药吗?”
:“吩咐下去,给他留一条命就行,毕竟那村子里,跟那个药师攀的上关系的,就剩下他一个。”
:“是!”
:“等等!”
:“莅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小心点行事,主子近日来忙于政务,切勿拿这等小事惊扰到他!”
:“是。”
……
:“回来了。”师父摆弄着棋子,坐在凉亭内与二师兄对弈。
:“嗯。”
:“怎么急着找我,不去找你四师姐?”
:“四师姐与曜曦师兄下秘境去了。”
:“小四向来是有主意的,我管不住她。”
:“师父,您下错地方了。”我坐在一侧,指着一颗棋子说道。
:“胡说,为师怎会出错。”他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小二,我们再复盘一下,如何?”
二师兄点了点头。
:“小二一向深得我心。”然后师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将那颗棋子拿回到手中。
:“师父,那人是个骗子。”
:“嗯,条件如何?”
:“每月耀拾随我取用。”
:“不愧为第二大宗的人,是个有钱的。”
:“嗯。”
待棋局下完,二师兄站起身,替师父收拾“残局”。
:“小二,你这人心思太重,居然逼得师父我连连败退,真是一点也没学到小五的尊师重道。”
二师兄不说话,又点了点头。
:“真是个闷葫芦,你也是,他也是。”师父转头看向我,“怎么一直不说话?”
:“师父,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晓得了,你师父还不了解你?既然话说完了,就快些回去吧!”
:“嗯,那我告辞了。”我对着师父,二师兄点点头后,转身离去。
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他不大的声音传来:“不舒服,就去床上躺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我会的,师父。”我轻轻勾起嘴角。
我喜欢这个拥有和睦气氛的宗门,所以,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
:“在此之前,我是个街头乞儿。有天师父路过,看到了重伤倒地的我,然后他就把我带回去养起来了。”
我的眉头紧皱,感觉很难以言喻。这两句话前后语序不搭,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把它们放在一起的。
:“感觉有点奇怪……”
:“师姐之前也这么说过。”他弯起了唇。
:“那之后呢?”
:“师父为我找了医馆,找人帮我疗好了伤。”
我幽幽转醒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很好看的哥哥。他长着一副恬静的模样,可说起话来,却是痞气十足。
:“小孩,睡了两天,总算是醒了!”
我打量了四周,发现我睡在一张大床上。明白是他帮助了我,我哑着嗓子,乖乖地开口道谢。
:“谢,谢谢。”
:“比我家那小孩乖巧多了。”他突然上手摸了摸我的头。
见他突然凑过来,我有些害怕,僵着原地不敢动弹。
:“烧退了,看来危险期你是熬过去了。”
知晓他只是帮我探个额头,我就放下些戒备。
:“嗯。”
:“身体可有不适?”
:“并无。”
:“那便好,小孩,你怎么一个人倒在路边?”
:“我被人打了。”
:“倒是实诚。”他上手揉了揉我的头。
:“然后,他问我,想回家吗?我说,想,但我不能回去。”见灶中的火光变得黯淡,玉赐往灶里加了根细长的柴火。
:“然后呢?”
:“他说,想做就去做,他会护着我。”玉赐用铁棍将那根木头捅地更进去了些,“然后他又将手搭在我的脑袋上。”
这是一种很温馨的触感,当他的手放在我的头上时,我才发现,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与人接触。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每个人都这么看他。”
他真是个奇怪的人类,不仅救了我,还要带我去见我许久未见的父母,我该去吗?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东西,若是他想卖我,也不必如此弯弯绕绕,所以,我跟他去了。”
他带我去了那座熟悉的小山,我以为我已经忘记它了,就像忘记生活中的大部分时光一样。
然后他背着我,走在我指认的隐秘的山间小路上,与我攀谈起来。
:“到了那时候,他才开口问我的名姓。”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摇了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后,我才小声地开口:“我没有那段记忆,大概是没有吧!”
然后他上下颠了颠我,吓得我连忙搂紧了他的脖子。
:“这么轻,难怪记性不好。”
:“我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但又不敢开口,只能闷在心里,他却突然给我解释了缘由。”
:“吃的不好,哪有力气去记东西,能不忘光就算脑子灵光了!”
:“嗯。”
:“你这小孩,怎么只会说一个“嗯”字,是不好意思开口吗?”
:“嗯。”
:“锯嘴葫芦一个,就跟小二一个样。若来的是他,保准儿你们一天下来,只能两个人干瞪眼。”
:“这是我对二师兄的初映象,我以为他同我一般,不怎会讲话。”
然后我沉默了,这句话的调侃意味很强,我实在不想接它。
他像是没感觉气氛的凝滞,又自顾自的讲起来:“小五一直想要个师弟,若你回不去了,就跟我走吧!你认我当师父,以后给我养老。”
:“师父他,真的很不庄重。”玉赐的语句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接上。
听到这,我也顿感无语,他说的不无道理。
我不肯接话。
:“不说,那便是默认了。以后,你就跟我混,师父保准把你护得好好的。”
虽然这人喜欢蹬鼻子上脸,但话说来还是蛮动听的,尤其是对我这么一个流浪街头的孩子来说。
:“嗯。”
:“乖徒弟。”他拍了拍我的背,“若是你父母不同意,我也会把你绑回去的。”
:“那一刻,我觉得还是流浪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