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篇:谢柏
暴君赤帝,杀忠臣,重小人,强收赋税,百姓哀声载道,各地都有起义之势。
谢柏不明白,已经很努力的种地了,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祖母还是饿死了,饥荒之年,赤帝还要加收赋税,种的粮食还不够吃的。
谢柏很想砍了赤帝这个狗皇帝,但他却要饿死了,更别提砍狗皇帝脑袋的宏愿。
他饿到两眼发昏,靠在树上,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沉重的眼皮让他根本睁不开眼睛,他想自己这样睡过去也好,最起码一直饿着舒服。
“停车。”
像流水一样好听的声音忽然出现,谢柏感觉干哑的嗓子都像被这道流水冲过一样,滋润不少。
他拼命地睁开困顿的眼皮,忽然很想看看那个和自己说话的人。
在半睁眼的缝隙中,一个素裙姑娘从马车下来,逆光之中,那人美到如画中仙子,而这个仙子,竟然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拿着一壶水,和一张饼给他,丹唇亲启,笑意朦胧,“你还好吗?”
谢柏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还这么温柔的人,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饿昏了头,竟然还能在死前看见仙女。
女人见他两眼发直,也不说话以为他要不行了,忙打开水壶喂他。
动作间,白皙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谢柏的嘴唇,那一瞬间,谢柏感觉自己被什么细嫩的豆腐碰了一下,一激动,虚弱的身体没撑住,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柏才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死,他摸着自己的嘴唇一个劲的傻笑,“这梦真好!”
谢柏觉得做过一场美梦死了也值了。
可忽然间,他发现怀里又什么东西格外硌得慌,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壶水,和好大一张饼!
谢柏蹭得从地上站起来!耳朵唰的一下红了。
“真的有仙女!”
谢柏往四周跑了一圈,可是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了。
后来,谢柏再也没见过这位姑娘,他很后悔当初自己竟然一口气厥过去了,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再后来,谢柏跟着其他人起义了,大概是他从小砍柴功夫了得,上战场杀敌竟然也能所向披靡,众人后来以谢柏为首,把他当做反军头子,跟着谢柏造反。
各地起义军逐渐朝京城方向逼近,地方官员人人自危。
“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快杀了他们!”
“女人抢走!”
谢柏其实不喜欢见人就杀,但他阻止不了所有人,这种乱杀乱抢的情况见得多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刚准备走,听见那一声声凄厉的尖叫从旁边的宅子里传出来时,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走了进去。
“住手!”
一声怒吼将人群破开了一道缝隙,等谢柏看到眼前的情景时,所有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
地上的女子一身素衣,发丝凌乱,身边是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她冷冷看着众人,虽然身体柔弱,眼神却带着不屈,从地上抢过一把刀,直接架在脖子上,宁死也不肯折辱于他人之手。
谢柏吓得魂都要散了,飞奔过去,挑开女人手里的剑。
等到地上的人看向他时,刚才怒吼万里的气势瞬间没了,弱巴巴地说,“你别死,我救你,我不会伤你的。”
“谢柏,你什么意思?”
众人是认得谢柏的,这人一身蛮力,每次打仗都没有败绩,他们心里对于谢柏还有些畏惧,但抢人抢粮都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而谢柏只是个小地方出来的反贼,又不是他们的领袖,凭什么管他们。
反派军的势力错综复杂,另一批就是萧恪为首的势力,谢柏和萧恪互不干扰,但又各自为营,按道理谢柏没道理管萧恪手下的人做什么。
可谢柏看到地上的人时,那管什么萧恪不萧恪的,今天这人他是救定了。
可目前对方人多势众,谢柏知道没有一个说服力的理由这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直接抽出自己的佩剑,对着众人,“这是我媳妇,你们动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谢柏长得凶神恶煞,一脸的大胡子,活像贴在门上辟邪的门神,发怒的时候,怒目圆瞪,让人一眼觉得瘆得慌,众人瞬间怂了,哪里还敢和谢柏抢人!
况且杀了谢柏,等下谢柏手下的人冲过来,还不把他们都砍了。
谢柏看上了哪个姑娘,哪里还轮得到他们!
“都是误会,不知道是大嫂,莽撞了。”
众人纷纷道歉,等谢柏的人到后,更加害怕了,为了不让谢柏记恨上他们,又起哄给谢柏办了个婚礼。
谢柏第一次穿衣服穿的一丝不苟,但是,当看到镜子里满脸络腮胡子的自己时,觉得自己确实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于是,拿起剃刀把胡子刮了。
刚收拾完出门,就被人劈头盖脸地发问,“小白脸你是谁,我们谢大哥呢?”
谢柏想也不想,一脚踹了过去,“你眼瞎啊,别用那么娘们唧唧的称呼叫我,恶心!”
那人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回神,这吼人的气势,是谢柏无疑了!
谢柏刚踹完人,走进新房,望着床边的人影腿就软了,到了床边就直接跪下了。
“你,你,打我吧,我抢了你,我.......我该死!等天下安定了,我就送你回去,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谢柏不敢看她,只低头跪着,他只跪舔跪地跪父母,但是他觉得跪下自己的娘子也是没关系的,反正都有一个“娘”字。
那人坐在床上,没有打他,只是说着,“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
再次听见这样流水一样悦耳的声音,谢柏忍不住把头抬起来看她,看完整个人呆住,然后脸颊爆红。
“你、你真好看。”
谢柏知道一直盯着姑娘家看很不好,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动也不动的眼睛,脑袋也像喝了酒似的晕乎乎的。
“你起来吧!”
那双白玉似的手忽然伸到了自己眼前,然后牵起了他的手,谢柏像是碰到了一块嫩豆腐,都也不敢动,任由对方牵着,只觉得脸颊更热了,眼睛也有点发晕。
但,这次应该不是饿的。
“喂,傻大个,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柏,因为是在柏树下被捡到的,所以叫谢柏。”他紧张地捏紧手下的被单,“姑娘,你、你叫什么?”
“我叫宋意秋。”他说。
“宋意秋?我不识字,你可写给我吗?我、我想记住你的名字。”
谢柏在房间里找了又找还是没找到一张纸,最后才回神,他一个不识字草莽根本没有纸这种东西。
于是,他又丧气地坐回到床上了。
“对不起,我忘了家里面没有纸。”
宋意秋从怀中掏出一块纯白的丝绢问,“可有笔墨?”
谢柏哽住了,笔墨是没有的,但厨房有几块烧黑的木炭,但他根本不想让脏黑黑的木炭在这张又白又干净的手绢上写字。
他想了一会儿,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划破手掌,通红的鲜血瞬间浸满了掌心,“这,可以吗?”
“你——”宋意秋惊了一下,“你是傻子吗?”
他笑着说,“没事,我经常流血,这点血算什么。”
宋意秋静默了片刻,沾着他的血在手绢上写上了“宋意秋”几个字。
“以后不要这样划伤自己了。”
谢柏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一句话没说,嘴角却咧到了耳根,宋意秋看着忍不住笑了。
谢柏拿起手绢仔细端详,“真好看。”
宋意秋笑出声,“拿反了。”
谢柏不好意思抓头,又把匕首递给她,“这个给你防身,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捅他,捅死了告诉我。”
他一股脑塞进宋意秋手里,也不管对方想不想要,好在对方并没有嫌弃这个简陋的礼物。
他看完手帕上的字,又认认真真把手帕叠起来,偷偷塞进了自己胸口,像做贼似的心虚。
“对不起,你的家人我没来得及救。”
“不是你的错,乱世之中,谁能时刻平平安安呢。”
她的声音淡淡的,就连哀伤的情绪都是极为淡薄的,谢柏向来是个五大三粗的人,但听到她的声音心口也跟着发闷。
“我祖母也死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你要是不介意,我以后可以当你的家人。”
宋意秋没有回答他的话,一个人侧着身子躺进了床里,谢柏坐在床脚,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傻愣愣坐在床脚,急得眼睛发红。
许久,他听到了床上的人说了一声,“夜深了,上床睡觉吧。”
谢柏一个激灵,“......”
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哎,好。”
自从谢柏剃了胡子之后就得了个小白脸的称呼,只不过但凡这样叫他的,都被他狠狠揍了一顿。
起义军的队伍越来越大,谢柏的呼声也越来越高,自从上次,宋意秋的事情过后,谢柏便再也不准任何人随意欺压妇女,可是,在今日出门,还是被他撞见了这样的事情。
有几人直接拦了一辆马车,正要杀准备谢柏逃亡的一家老小,二话不说,直接砍了这几个人的人头,将那个被死死捆绑住的小姐松开绳子。
刚松开绳子,这姑娘就要扑到他怀里,谢柏被吓了一大跳,退了好几步才没被她缠上。
这些人哀求他,让他护送他们去盛京,谢柏没同意,只说自己的媳妇还在家等自己。
可是,自从这次之后,这个女人就缠上了他,谢柏烦不胜烦。
这个女人说她盛京江家的女儿,江月莲,可以助他夺得天下,可谢柏根本不在意。
他之所以起义只是希望换个好皇帝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而已,而同时起义的另一个叫萧恪的年轻人明显比他更合适,不仅博览群书更是精通谋略,谢柏没读过书,只会打仗,让他做皇帝,谢柏没有信心。
后来,天下安定,萧恪当了皇帝,成了人人口中的景帝。
谢柏的生活很好,他有爱的人,也有爱他的人,宋意秋会教他读书写字,他带着宋意秋打马看山河。
可能美好的东西都是易碎的,意外总是在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发生。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醉后之后,怎么和江月莲睡到了一起。
可,事实铁板钉钉,谢柏第一次生了逃避的心思,只是,江家不肯,景帝施压,江家小姐以平妻之位入门。
自此,谢柏一直以来的生活美梦碎了。
他的媳妇再也不对他笑了,谢柏觉得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了。
她喜欢花,谢柏就给她造了四季常开的花房,可就是这个花房,却毁了他最珍视的人,他几乎要疯了,要不是因为他还有一个女人谢柏几乎丧失了活着的勇气。
谢柏不知道自己的一生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只希望自己死后,曾经那位停下来救他的小姐,这一次也能等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