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殿主
突然宋恕非身前的掌力像烟化雾般消失了,与此同时凌空传来雄浑一句, “对一个姑娘家,何必下狠手!”
莫昭辰四周探望也不见人,只能朝四周大喊,“是鱼虾成精,还是草木化怪?有种现身比试?”
“就算是你兄长来了,也不敢同老夫这么说话!如此,你便去海里做个虾兵蟹将吧!”
话音刚落,像有一只无形大手直接把莫昭辰推进了海里。
宋恕非见莫昭辰落水,旋即抱拳跪下:“多谢前辈相助,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日后过庙烧香,愿祈康健!”
“是过非往化浮厝,空叹逍遥白骨魂!”
行船动荡,里面的弟子相继跑出来,枕宿宫的去捞人了,江悔是最后几个出来的,连忙将宋恕非拉起来。
“跪在地上干什么?莫昭辰打你了?”
宋恕非摇头。
“也是,哪有打人的落水,被打的在船上的!”
莫昭辰被捞上来的时候落汤鸡一样,远远朝宋恕非看过来,其中凶狠不言而喻。
宋恕非拉住江悔的袖子:“你刚才可有听到什么?”
“什么?”
“是非过往化浮厝,空叹逍遥白骨魂!”宋恕非急于朝江悔要个答案,一时声音大了,引得周围人侧目。江悔则急忙捂住她的嘴。
“祖宗,你不想活了?”江悔凑近了,压低声音,“浮世殿在江湖上可是人人喊打!”
“浮世殿?”宋恕非的嘴被堵着,只能呜咽出个大概,但江悔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松开捂嘴的手又拉她进船舱坐下,看着左右无人才说话。
“浮世殿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十余年了,但据说其创立也不过十五年。想当初那可都是能与流波山齐名的,传说浮世殿一人便可挡千骑,浮世殿主更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你刚才念的那两句就是江湖上唯一用来称颂浮世殿的词。”
“就是那个东海有仙山,入海七千里的流波山?我只知道浮世殿与枕宿宫,烟雨楼是三大□□,但却不知道邪在何处?”宋恕非将桌子上的茶斟满推到江悔面前,又把匕首插回腰间鞘中,一改往日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眉眼柔和了几分。
江悔看她终于能放下些许防备,眼梢上挑,薄唇微弯,拿起她刚倒的茶水润了润喉咙。
“浮世殿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江湖上流传的大都不可信,什么说法都有,说殿中都是浮厝,也就是砖瓦黄土掩盖的灵柩棺材,里面尽是活人生埋,用来练邪功的。还有说浮世殿是自流波山而来,是仙人所化,特地来规劝世人迷途知返,不要留恋名利富贵的。”
宋恕非听得入神,江悔自己将茶水蓄满,接着说:“枕宿宫嘛!一群腌臜,行的是收钱夺命的行当,北方诸地遍布其党羽,平日里欺凌妇孺,抢占民女,夜里行窃,百日行凶,总之所有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他们都干。与你动手的是枕宿宫少主莫昭辰,他兄长莫昭乌一手司风掌用的出神入化,就算你们正阳上几辈儿的家主活过来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是正阳弟子!”
“好!你不是。我的意思是日后要是遇上他兄长,切记跑为上策!”
宋恕非端起杯子将水一股脑饮下:“打不过自然也就跑不赢,这样不如装死来的实在!”
江悔此时看她又与刚才有些不同:“至于风雨楼,都是些妙人,舞姿婀娜若天外飞仙,身形曼妙柔软至极。”
宋恕非把江悔手中的杯子打落在地,骂了一声“下流”,神态又恢复起往常那样,疏离,防备,冷漠的不近人情,起身抬脚就走。
江悔从胸前掏出一只黄檀木新制成的发簪,喃喃道:“翻脸不认人这词用到你身上当真合适。”
宋恕非站在船头,拿出匕首,从匕首手柄暗格里取出一张纸条,纸条翻开,八字干净有力,劲骨冷锋:辛酉乙末丁亥辛卯。宋恕非忽然血气翻涌,内力不受控制,一口鲜血溅在纸条上,又溅落海中,海面一时之间阴沉似鬼魅将袭,远处一异兽张着血盆大口而来,浮鱼翻滚,成千上万的鱼被开膛破肚,血腥味混着鱼腥味弥漫了整片海域,但船上却飘起异香,众人鬼哭狼嚎,四处逃窜。
宋恕非忙把染了血的八字装回匕首里,面前就出现了一只手帕。
“先把嘴角的血擦了!”江悔将手帕塞到她手中,揽起她的腰飞到船顶上,异兽已穿过鱼群到了眼前。
宋恕非擦掉嘴角的血,要把手帕收回怀中,却被江悔夺过去借内力扔到离船最远处:“祖宗,你那朋友呢,还不叫出来?”
说话的功夫,那日捕兽大会上出现的异兽腾空而来,用身体将海中异兽撞得老远,又飞到其上空,与之搏斗,众人只得远远看着,两兽跃起撕咬,又双双跌落,不一会儿,四周血腥味盖过了鱼腥味。海中一声嘶鸣,宋恕非听见嘶鸣声,脚下虚浮,险些滑倒,江悔将她揽在怀中。船顶上,一人揽着一人,四周是猩红深海,远处可观对岸繁华。
“诸位,就此别过,不日江湖再见!”
“苏梅师姐,后会有期;江师妹,后会有期啊……”
众人还没从刚才突然发生又突然消失的海难中回过神来,船就已经靠岸了,众人从船上下来互相寒暄道别。江悔一脸欠揍的样儿倚在船边,朝素阳,卫阳,祈阳的女弟子挤眉弄眼,宋恕非懒得理他,自行上岸,先去顾原居,顾原居夹在琼州对岸两大酒楼的中间,往日两大酒楼的人加起来也没有顾原居外头排队的多,今日却十分萧条。
宋恕非到时,七张八仙桌只坐了一个髯发皆白的老者。
“店家,一份荷叶糕,两坛醉人清!”宋恕非走到店家面前,店家朝她身后望。
“今日那姑娘没和你一起来?”店家绕到柜台后边提了两坛醉人清,“你要走?”
“店家怎么知道?”宋恕非坐下一顿。
“你身上背着包袱。”
宋恕非暗暗舒了一口气:“店家今日生意冷清得很,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店家把酒放在桌子上,罕见祥和:“有时候,冷清未见得是坏事。不冒进方得平安!”
宋恕非总觉得店家话里有话,刚想询问,隔桌的老者突然干咳几声:“店家,老夫的吃食呢?”
老者虽身形龙钟,但说话雄浑有力。
店家双手微颤,脚步僵硬往后边去,边走边说:“马上来,马上来!”
宋恕非侧目,老者又咳了几声。
“在下谢浮世殿主相救。”
“姑娘认错人了,老夫不过一个过路人,听闻这店里东西尚吃得,这次入店看看,谁料想竟是龟速!”
宋恕非提一坛醉人清放到老者桌子上,全程不抬头,又退回到自己桌子旁。
“前辈既说了是珍馐,那必定要慢些,顾原居醉人清也尚可。”
说话得功夫,店家端着一个盘子从里面走出来,盘子里装着宋恕非得荷叶糕和老者要的其它吃食。
宋恕非起身将银子放在盘中,提起荷叶糕朝着店家微点头,又转身朝老者抱拳躬身后便往外走,才走到店门口,就听里面老者道:“事了拂身去,事来亦如尘!”
宋恕非伸手握住了腰间匕首,出了顾原居。
看宋恕非走远了,店家努力站直身体,朝坐着的老者拱手。
老者捋了捋胡子,起身:“方叔既然做了琼州的买卖,那便永远留在琼州吧。”
店家僵直下跪,眼中含泪:“烦请修然长老替在下谢殿主恩。”
店家再抬头的时候,老者已然不见了。店家一步一挪走到后面,店家婆正操持着灶台,约莫三岁的小儿正蹲在一旁念着琼州歌谣:“月儿升,小帆升,阿爹去海征,海征做大将,小儿换摸样……”
“恩儿,你先出去玩儿,阿爹跟你阿娘有话说!”
“好!”三岁小儿蹦跳着出去了。
店主婆放下手中活计:“他爹,怎么了?”
不久,顾原居里传出小孩哭声,哭声惊动了门前来往的人。
宋恕非牵着马走,不慌不忙,才到一片树林。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江公子好雅兴!还有空在这儿装神弄鬼。”
江悔从树上高出落到宋恕非身边,摸摸马头:“哪来的银子买马?”
宋恕非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继续牵马往前走。
“喂,你这么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素阳啊?”江悔追上来,一双眼自以为勾人似的盯着她,“琼州多水路,不会骑马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但我就不明白了,你不会骑马买什么马?”
“你生下来就会骑马吗?”
江悔讪讪一笑,被噎的哑口无言,两人一马不急不徐地走,马突然嘶鸣,挣开了宋恕非手中缰绳,发疯似的往回跑。
“跟我来!”江悔拉起宋恕非躲进了旁边的草窝中,宋恕非没来得及说话,十几个官兵押着铁笼从远处而来,铁笼被人用黑布扇了一多半,铁笼中有一人,看不清脸,一双脚巨大,约莫着十五寸左右。铁笼之后还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约五丈长,绳子那端系在一个孩子的腰上,孩子尚幼,八岁左右,头发散乱,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拖拽成布条,凡是露出来的地方,血迹斑斑。
“你躲好!”宋恕非要起身,江悔拉住他,摇头。
凌空降下一只巨鸢,通身木材,却处处可动。巨鸢上坐着一个身穿墨色长衫的长者。
“什么人?”
“逍遥人!!”长者笑着答道,轻拍了拍巨鸢,一时之间飞沙走石,领头的官兵见状不妙,挑马回身砍断铁笼后面的绳子,带着铁笼迅速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