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青鸟行色冲冲来到拜雲峰,殿堂上,元敖老祖正和伏朔说着什么,见他来了,齐头转向他。
不知道战神也在,青鸟施上一礼,急道:“老祖,牡丹在蓬莱疯狂搜寻神君的画像,我实在劝不住,估摸着马上就要来拜雲峰了。”
殿堂上,元敖老祖鹤眉微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青鸟察觉到他眼神里的异样,不明所以,忙将视线转向伏朔。
伏朔朝他摇了摇头,正色道:“百世历劫,沉销戾血,每一步都不容出错。这其中耗费了我和老祖多少心血,你是知道的。原本这世一过,你们神君便能重塑神魂,入主蓬莱。可命线一改,事情的发展已全然脱离掌控。如今,小师弟性命垂危,已然无法寿终,且他命星光色黯淡,此乃大凶不祥之兆!”
青鸟惶恐,想战神才去赤溟幽渊不久,而今急返,事情定然严重。话里的意思他知道,千年前,神君身陨,是老祖耗尽毕生修为才聚回了神君的神魂,而后神君开启百世历劫计划。这最后一世,他本是不想去打扰孟小鱼的,只因战神偏要强收临枫的凡身柳承意做徒弟,不仅如此,还撺掇柳承意去玄灵楼,最后竟将牡丹也骗去了人间。
虽有赌约,但他行得端做得正,从未因赌约一事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战神此种行为实在令人发指。
他气不过,便去了趟永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孟小鱼托梦,也让他去武镜城。
万没想到,孟小鱼真的去了武镜城,并且遇见了牡丹,还因此动了他的命格。
青鸟悔不当初,纵使他知道战神打的什么如意小算盘,他也不应该因此去干扰神君的百世历劫计划。身上似被巨石压着,他双膝重重坠落在地。
“神君若出意外,青鸟定不会苟活,只是……”
伏朔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你将小师弟引去武镜城时难道就没想过会闹出这等事?你是嫌牡丹太蠢不够聪明还是嫌那些潜伏在下面的老熟人太少,没曝出你家神君的真实身份?你可知,我们千年嘱望极有可能会因你这一念之差而毁于一旦?”
战神极少发火,一旦发火,那便是极其严重的事。青鸟痛心,一头扎在地上:“青鸟有罪,请老祖战神责罚。”
“行了,你去吧!”沉默许久的老祖终于开口,脸上却略显疲态,“牡丹不会贸然去闯她师父闭关的地方!”
“可是......”青鸟还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
可是她已经怀疑了,在她问自己神君是否真在闭关时,他虽点了头但能感觉得到她眼神里的质疑。
这时,仙童跑了进来:“老祖老祖,方才牡丹仙子去了神君闭关的地方,但只撑着洞门也不说话,没一会儿就走了,瞧着像是天界神坛的方向。”
“老祖。”青鸟像看救世主一般看着老祖,“牡丹是不会罢休的。事关神君,以她的性子,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有三千灵锁在,任她去吧!”老祖摆摆手,去了后殿。
伏朔沉着脸,似在思考什么。随后他步至青鸟身前,搭上他的肩膀:“刚刚我不是想对你发难,只是,有些......有些想我那师弟了!”
他顿了一息,又道:“三千灵锁是师弟撑着最后一口气给牡丹种的,我不放心。老祖这是不想管了,我不好出面。你去请一个人,眼下只有他能劝一劝牡丹!”
——
天界神坛前聚了许多仙家,他们还在神柱前讨论着人间历劫之事。
就在不久前虞堇堇来过神坛,那时,他们还眼含羡慕、都在恭贺一位新神的降临。当那个熟悉的名字毫无意外地出现在神柱上方时她也在人群中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可惜了,凤族失去了一员猛将!”
也是那时她才确信,历劫也有失败之说。
她高高望着上头的“玄屿”二字,不觉嗤声一笑。
师父闭关千年,她有过怀疑,但只要看着神柱上的这两个字,她就似吃了定心丸一般,心里萌生出的那些疑虑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现在想来,一切看似正常,但似乎又太过于正常。
什么至高无上的神旨需要他一人来参透?
一个疼爱徒儿的师父在徒儿闭关后几乎很少提起他的好徒儿!
一个曾经张口闭口都是师弟的师兄好似突然对这两个字严重过敏!
还有一个呢?一问三不知!
最近,她想起了许多往事,只是太过碎片化,还不能将它们完整地拼凑起来。
她有一个想法想去证实,但她找过了,整个蓬莱都没有师父的画像。
她望着神柱,目光逐渐涣散。
倏尔,脚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这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抱歉,不知道牡丹仙子也在此处!”
声音娇柔婉转,听起来却是漫不经心。虞堇堇寻声看去,入目的是一个手执团扇的粉衣仙娥,团扇虽掩去了她的半张脸,但如云如雾的扇屏背后却隐隐能看出她嘴角提起的轮廓。
虞堇堇记得她,她是掌管天下芍药花开的妙云仙子,穿得最粉,怼人最狠。所有花仙中除了百花仙子,她谁也不服。
“没关系!”虞堇堇伸出另一只脚,毫不避讳地朝对面的粉色花鞋上压去,扯嘴一笑,“扯平了。”
“你......”妙云双手一摊,差点抖掉手里的团扇,“牡丹你放肆!”
这声音惊动了围在神坛周围的众仙,妙云收敛情绪:“牡丹仙子,众仙齐聚此处,我无意踩到了你,是我的不是,但也给你道歉了啊!你怎能蛮横如此?毁了我好好的一双鞋?”
她提起裙角,让一双粉色绣鞋完全暴露在外面。鞋面上绣的一朵芍药花粘了污迹,已经扭曲变形。虞堇堇很确定,刚刚这鞋面上没有芍药花,若有,她一定不会下脚。
“牡丹仙子,我唤你一声牡丹仙子,你好歹装得像一点啊!”妙云嫌恶地看着她,“也不知学了个什么本事,竟撬开了百梓宫的后门,爬上了牡丹花首的位置。”
虞堇堇眯眼,人家说话要么说是主人家亲自开的后门,到她这儿,就成了她用学来的旁门左道撬了后门,盗了里面的宝库一般。
团扇后面的线条再次曲起,虞堇堇心里燃起一团火。
妙云是芍药花仙,因嘴里不饶人,除了暮音花仙们都不愿与她亲近,暮音一走她便独来独往惯了。碍于芍药的关系,虞堇堇以前对她多是避让,才免了许多口舌之争。刚刚那重重的一脚不可能是在全不知情身后有人的情况下踩的,明显是故意的。
也不知她是想为暮音谋不平还是今日坏了心情,想寻个开心?
虞堇堇一把按下她的扇柄:“偷笑算什么本事?要打架吗?”
“起开!”妙云像甩什么脏恶东西一般甩开她的手,哼声道,“天蝉山出来的东西到底下贱,得天界圣水滋养又如何?终是生不出来什么天地灵秀来。你拜入蓬莱得有一千五百年了吧!竟还是如此脾性,也不知道玄屿神君是如何教你的?此番作为,真真是给他长脸啊!”
如乌云压顶,虞堇堇脸色顷刻间沉下来,方才心间燃起的那团火喷薄而出,不可控地往外扩散。
她扬手朝着对面那张恶脸狠狠一挥:“是你要提起我师父的。”
毫无防备的一掌,秒云似感觉不到疼痛,两只撑得溜圆的眼睛近乎惊异地看着她。她非神人上仙,更不是百花仙子,只和自己平起平坐,她怎么敢的?
“好一个低贱的赤灵妖,我看你是欠收拾!蓬莱管不了你,我来管!”妙云很快扑了上去,对着虞堇堇就是一巴掌。
虞堇堇怒火正盛,反将她扑到在地,按着她的脖子,扬手又是响亮的一声。妙云想挣脱,却发现身体被她的腿死死压着,根本动不了。
见她这样子,虞堇堇脸上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快意,哂笑道:“现在高贵的你被出身低贱的我按在地上摩擦,你又在高贵什么呢?搞清楚,欠收拾的一直都是你,你比芍药可差远了!”
周围众仙大都是小仙,不过是来神坛议论仙人入劫之事,不想会看到她们花仙之间内斗这种场面,不由接耳唏嘘。有来劝的,但都被她们无视。
花仙的事还是交给百花仙子去管吧!
地上的妙云不甘地瞪着她,脸上交叠的巴掌印在白皙的脸蛋上醒目非常:“赤灵妖就是下贱,就是天生的坏种,就是......”
虞堇堇捏起她另一边脸:“这边也得来两下!”
“牡丹!”
当她的手跃跃欲试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她缓缓抬头,瞥见众仙都向着自己身后的方向拱手拜谒时,她瞳孔猛然一震,眼神里的怒火渐渐散作满目星辰。
鹅颈一扭,她的目光往发声的那处延展。
一身金绣神鹰玄袍,青丝半绾,套以镶金玄冠,深刻的眉骨里刀锋暗藏。他站在那儿,立如松柏,不苟言笑的模样一如往昔。
那日一别,犹如昨夕。
是他回来了!
虞堇堇嘴唇隐隐发颤:“师兄!”
一时松懈,身下的妙云趁机将她推开,张皇地朝来人施礼:“临枫仙......上神!”
自登神位以来,临枫便走了一道封神流程,入无上神宫、跪天神像、领神旨、习神道、炼神魂......
本需半年的流程被他缩短成了不到两个月。这一路上,多少崇拜仰慕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他仍淡定从容、面不改色。
若非凝结了一身“生人勿进”的气势,他早在路上被人拦了去,把话庭前。
他看了恍眼撑坐在地的虞堇堇,继而将目光停留在妙云那透着愤怒的红掌印上。
“你叫什么?”
突然被问名字,妙云慌得埋下了头。
一个男子问一个女子叫什么,通常都会带着某种目的。她埋头倒不是因为娇羞,而是她清醒地知道此刻自己的脸是什么样子,临枫根本不可能对她感兴趣。
她知道临枫是被自己掌掴之人的师兄,之所以问名是现在或者将来要向她发难的。
她今日在百梓宫就千年前赤灵妖之劫替亡故的暮音说了几句话而被百花仙子痛斥,心情崩坏时恰恰在这碰见了暮音的死对头,嘴巴痒痒难耐,只想发泄一番。
只是没想到牡丹的修为会在自己之上,更没想到临枫这个刚封的新神会突然冒出来。
她微微抬头,咬牙道:“回......”
“罢了。”妙云刚一张嘴,临枫便打断她的话,“也不重要!”
停了一息,又补充道:“她出自蓬莱,既失礼于你,我自会严加管教!”
临枫回看虞堇堇:“随我回蓬莱!”
话音落下他便随光消失了。虞堇堇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先是一愣,随后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神坛之上。
就方才的事,众仙议论的声音霎时变得嘈杂起来,妙云的情绪也从山腰跌落至谷底。
不重要?
神一般的不重要!
竟将她的出身贬得比那低贱的赤灵妖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