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敌
时间紧迫,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但李晚月有条不紊,将所有事宜打点妥当,百姓们也按计划暂时撤离鹿城。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整个鹿城中除了埋伏在暗处的将士们,便再无他人,偌大的塞北主城一夜之间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这便是她的计谋。
既然塔尔古今怀疑鹿城兵力十足,那她偏要反其道行之,装作无力还手的模样。如此一来,以塔尔古今自傲的性格,自然觉得攻城不在话下,极有可能上钩。
到那时,她再刺激几句......
李晚月冷笑几声,利落地换上一件浅杏色外衫,披在脑后的长发简单地挽起来,看上去一副温和无害,然而周身不可忽略的气势将温柔外表下的锋芒展露得淋漓尽致。
“君主。”
见李晚月走近,薛承立马躬身相迎。
薛承是薛盛的远房堂弟,亦在军中任职,从前经常受薛盛关照。出征前,薛盛特意拜托他费心一二,特别是这位被祁鸿的新任君主。
此行前来,他原想劝说李晚月出城躲避,可当他瞧见那双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眸,不知为何,劝说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
仿佛所有人都是她手中的棋子,局势变化尽在掌握之中。
不等薛承再开口,李晚月率先问道:“可都安排好了?”
“回禀君主,城中百姓已全数撤离,埋伏的士兵也已就位,您吩咐的琴亦遣人搬至城楼上。”
她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
不同于李晚月的淡然,薛承心中倒是疑惑不解。想要将人引进来,为何还要孤身在城楼弹琴,不若直接敞开城门叫他放下戒备来得更为直接。
但人心往往难以测量。
能坐上高位的人绝非有勇无谋,塔尔古今虽然自大,但也多疑,只要稍有不对劲的地方,他绝不会冒险。
对付这样的人,只能一点一点地攻其心防,慢慢瓦解,让他的自大战胜多疑。
这出好戏要想唱得好,少不了敌人的“配合”。
李晚月看出薛承的疑惑,但此时时辰紧迫容不得她多加解释,故而只叫薛承一定要绷紧神经,待塔尔古今走入城门后,便立马将他捉住。
她还吩咐,其余人等也要打起精神,按命令行事。塞北的成败,就在这一举。
薛承面容严肃,如同立下誓言般沉沉应声,“卑职明白。”
“去吧。”
李晚月挥退薛承,望向院中绿意盎然的枝丫,突然飞来几只喜鹊落在梢头,叽叽喳喳地唱着动听的曲儿。
看来今日这一仗,她才是那个势在必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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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李晚月还是低估了塔尔古今的自大程度,也高估了塔尔古今多疑的程度。
塔尔古今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草莽。
手指还未触及琴弦,阵阵嘲讽的笑声便如雷般地响起,紧接着,更是有人发出轻蔑的讥讽。
“女人?竟然是个女人?”
“塞北这是没人了吗?看来我们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啊。”
“就这样还敢拒绝谈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首领踏破塞北指日可待。”
“......”
直到塔尔古今做了一个收的手势,那些纷乱的声音才消失不见。
塔尔古今昂首挺胸,丝毫不将李晚月放在眼里,操着一口别扭地中原话说道:“久闻大周人才辈出,怎么到塞北这里竟是一个女人当首领,难道塞北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李晚月面色冷淡,静静地看着底下那群北蛮人猖狂的嘴脸。
倒是躲在暗处的士兵们愤愤不平,个个目眦欲裂。这些北蛮人好不嚣张,竟然言语侮辱他们敬重的君主!
君主的仁心与谋略岂是他们能够诋毁的?
好在薛承谨记李晚月的嘱托,众将士们很快被安抚,但士气在此刻空前高涨。
见李晚月没有说话,塔尔古今还以为她被吓坏了,心中防备略微减少,免不了开始说起浑话,“啧啧,瞧你这姿色倒是不错,若你肯投降,我倒觉得放你一马也不是不行。”
“不若就今夜,你来我帐中探讨探讨,我会好好......”
然而霎时间,长箭破风而出,直冲塔尔古今的门面去。塔尔古今说得起劲,根本来不及防备,锋利的箭矢从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李晚月收起长弓,冷漠地看向正怒吼的塔尔古今,然后开口说道:“可惜了,没能一箭毙命。”
此时,局面远超她最初所设想的。
原本她想着塔尔古今好歹会收敛一点,即便会拿她女子的身份说事,可没想到竟会这般低俗。
她只好先借此灭灭他的无知。
不过李晚月并不担心塔尔古今会愤而离去,丢了面子的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找回场子。
塔尔古今怒喝道:“躲在城楼上放暗箭算什么英雄,有本事下来单挑!”
这话令李晚月笑出了声,“英雄?你莫不是忘了之前说的话。你们方才不是还嘲弄我只是一介女流吗?”
塔尔古今怒极,底下人纷纷谏言,直呼要把鹿城踏平。
然而有了李晚月凌厉的一箭,反倒让塔尔古今的多疑病犯了。
明明是一个弱女子,怎会有如此底气敢挑衅他,莫非背后有数万兵马撑腰。但这女人刚才令他颜面尽失,若此时离去,这首领之位日后如何坐得顺畅。
塔尔古今阴沉着脸,有些摇摆不定,狠狠地盯着李晚月。
李晚月挺直脊背,丝毫不畏惧,反而打算进一步激怒他,“原来连破三城的北蛮人首领也有退缩的时候,今日我算是大开眼界了。”
说罢,她令人打开城门,自己则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出来。
塔尔古今呵斥:“那你可敢与我一战?”
“有何不敢。”李晚月爽利地回答。
可明眼人一眼就瞧出,一个彪形大汉与一个文弱的女子,孰赢孰输一目了然。
场中的北蛮人均是哈哈大笑,似乎觉得李晚月不自量力,竟然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塔尔古今也是满脸得意的神情,没想到李晚月还答应了,这让他不由地暗中窃喜,似乎胜利就在眼前。
甚至还假惺惺地说道:“我让你三招,可别说我欺负女人。”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要小心了。”
说罢,他驭马冲向李晚月,手中的弯刀用力横劈。而李晚月因早有防备,在刀光落下之前就抽身闪开。
那一刀扑了个空。
别看塔尔古今力量巨大,但李晚月凭借着灵巧的身形总是能躲过攻击。之前的身法课她学得认真,眼下在实战中融会贯通,让敌人完全摸不到她的一丝一毫。
正因如此,塔尔古今很是不爽,耐不住出言讽刺:“就只会躲算什么!”
李晚月根本不听,任凭他骂骂咧咧,但行动上却是朝城门口退,意图将他引入城中。
塔尔古今只顾及眼前的得失,一心想要与李晚月拼个你死我活,哪里还有功夫管自己身在何处。
手下的人想要提醒,可从后方突然冒出将士们拦住了他们的身影。
此时,一场交战彻底激发,双方混乱厮杀。顷刻间,鹿城外成了鲜血横流的战场。
“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塔尔古今紧追不舍,眼看马上就要追上,他登时欣喜若狂。
李晚月朝后看去,对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随后提前布置在城门内的绳索将战马绊倒,马儿受惊长嘶,将塔尔古今重重摔下。
迎接他的,是围了一圈又一圈的锋利长矛。
塔尔古今被生擒。
薛承与其他几名士兵合力将他制服,而后带到李晚月面前。
李晚月从腰间抽出匕首,不屑地拍打在这位北蛮首领的脸上,“女人?瞧不起是吗?”
冰冷的触感以及如同鬼魅般的声音让塔尔古今没由来地汗毛颤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他刚想叫喊,却被薛承用麻布堵住口,然后腹部重重挨了一拳。钳制之下,他闷哼忍受,但不知薛承用了什么法子,这一拳竟打得他都快站不稳。
前面有多嚣张,此时就有多狼狈。
不远处几名塔尔古今忠心耿耿的手下见状犹如树倒猢狲散,想要逃跑却为时已晚,塞北的将士们眼中俱是仇恨的烈火,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很快北蛮死的死伤的伤,即便想要逃跑也很快被就地伏诛。
李晚月颇是惋惜地说道:“你看看,起先我还想弹一首安魂曲,你偏要打断我......这下可好,恐怕没有人能为你收尸了。”
这番话听得塔尔古今连连摇头,一时间不知是害怕居多还是后悔居多,许是知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应当如何,面色变得灰败,竟被吓得直哆嗦,连□□都湿透了。
李晚月嫌恶地蹙眉,“带下去,严加看管。”
就在这时,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凝神屏气,警惕地看向官道。
马蹄声愈来愈近,来人的身影也渐渐浮现。不知是谁,目力极佳,看清来人后高兴地大喊:“薛副将,是薛副将——”
来人正是同祁巍出征的薛盛!
李晚月眸中闪过欣喜,倘若薛盛回来,那么祁巍估计也已脱险,说不定就在这返程的队伍里。
她上前迎接,可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祁巍的踪影。
倒是薛盛看清城外惨烈的景象后,先一步说道:“末将来迟,君主可有受伤?”
李晚月摇头,急切地问道:“祁巍人呢?”
薛盛闻言眼眶通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最后全都化为一声叹息。
“到底怎么回事?”
李晚月焦急地询问,心中的不安更加明显。
“祁巍他......他为救弟兄们身处险境,已经、已经......”
薛盛哽咽,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不愿再回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亲如家人的好兄弟为了保护他们,与敌人以命相搏,为他们拖延时间,而自己却倒在了战场上。
李晚月闻言有些恍惚,总觉得是薛盛在同她开顽笑。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密信中不是说只是生死不明吗?更何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能这般草率地盖棺定论呢?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会死的!
李晚月哀恸至深,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她记得非常清楚,他答应过她,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渐渐地,眼前变得模糊,她觉得像是陷入黑暗一般没了知觉。
“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