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树立正确健康的交友观
上次神游天外被忍无可忍的山座抓包后,我与墨如鸦就没再造访过占云巾的课室。
我是无所谓的。
但墨如鸦的脸皮在一些诡异的地方很厚,又在一些诡异的地方很薄,这次事件恰好发生在他脸皮很薄的位置。
我是一个贴心的朋友,他都这样难堪了,我还能把人拖到课室不成?
再次见到占学长已经是在两旬后的饭堂,这倒稀奇,不过看看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却也不显得意外了。
占云巾几乎不在饭堂用餐也是墨如鸦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八卦。
据说占云巾体质特殊,较常人格外喜寒畏暑,凡是人多聚集处绝难看到他的影子。我当时就道跟我们一起上大课真是委屈他了。
没错,汤问梦泽学员志趣虽千奇百怪,还是有些几乎不会有人错过的大课,比如山座的大部分课程。
我嘴上说得有多阴阳怪气,心里就对占云巾有多酸。
起初我只当他是和我八辈子都打不到一竿子去那种优等生,但墨如鸦说得越多,我了解得越多,就越觉得此人讨厌。
本人最烦正经的人、恃才孤高的人、享有特权的人,占云巾全占了,最讨厌的是他还有一个汤问梦泽最讨喜的朋友。
他是不是提前偷走了我梦寐以求的人生啊!
“舒龙琴狐——”我无视旁边的占云巾,冲上去对琴狐学长打招呼。
舒龙琴狐是个可爱的好人。
第一次见他是在某次蹭占云巾的卦卜课下课后,我拉着墨如鸦在山座之前冲出课室。
占云巾还在慢条斯理收拾案上的蓍草,舒龙琴狐就站在门口接占云巾。
舒龙琴狐和占云巾完全是两种人,他超级热情,超级健谈。
开始我叫他舒龙学长。
琴狐摆摆手说听起来好怪,因为他还有两个弟弟。
后来我又叫他琴狐学长。
琴狐道,叫学长就太见外了吧,我又没个什么学长样。
舒龙琴狐,上道!
“是剑南客,还有……那谁来着。”舒龙琴狐眨眨眼,向我一笑。
舒龙琴狐果然是传说中的舒龙琴狐!这才见过一面就有记住我的名字,我们果然有做朋友的缘分!
旁边的墨如鸦僵住了。
“等等,什么叫那谁啊?那天吾明明和她是一起的,吾墨如鸦就只成了那谁吗!”
“哦想起来了,鸦学弟。”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道。
墨如鸦脸色一黑,欲言又止,因为他的嘴被我捂住了。
“你的课很满吗,之前都没怎么在饭堂见过你?”我相当自来熟地问。
舒龙琴狐脸上笑容似乎也僵了一瞬,随即,他拉住旁边的占云巾道:“都是因为鹿巾生有怪癖不喜在饭堂用餐,琴狐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今天来是因为有时令青团,便是他鹿巾不吃也要舍命陪吾一次。”
我顺着他的动作看了看被我刻意忽视的占云巾越来越凝滞的神色,说实话,挺解气的。
若非我同占云巾还不熟,真想每天都来这么几遭以解心头嫉恨。
可惜我确实与他形同陌路,与可爱又讨喜的琴狐学长也只是见过两面的点头之交,还是要徐徐图之啊。
我放过了占云巾——我是这么认为的。
琴狐刚走,墨如鸦就张牙舞爪到我面前抱怨:“舒龙琴狐不愧是占云巾的朋友,原来他也是一般眼高于顶,拒人于千里之外。等着吧,吾迟早会与他们两人连镳并轸的!”
这才两句话的工夫,他的执念怎么突然又多了一条……
我想了想,对墨如鸦道:“占云巾太远,我你这辈子都别想战胜了,可以先定一个小目标,战胜舒龙琴狐之类的。他之前不是抱怨占云巾的卦卜课一堂都听不懂么,你已经听了两个月,在这一项上你已经胜过他了。”
“好像哪里对又好像哪里不对的感觉……”
完了,他居然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起来。
墨如鸦是笨蛋。
在这种需要考试的校园背景里他没救了。
*
舒龙琴狐是个可爱的大好人。
我再次重申这一点。
汤问梦泽学生满打满算不过百余人,只要我上的课够多,在校园里跑得够勤,迟早能认识所有人。
后来我又在校园各种奇怪的地方遇到过舒龙琴狐。
有一次是我探索荒僻的后山时撞见他在帮人找走失的宠物。那次我才知晓这位琴狐学长对推理查案颇感兴趣,目前在汤问梦泽兼职做……帮人找东西的侦探,并致力于未来做破获刑事案件的侦探。
我对此理想赞不绝口,打心底觉得琴狐是个大有前途的聪明人,已经从源头上找到绝对不会失业的工作。
苦境最不缺的就是凶杀案和死人了。
琴狐也很感动,他告诉我占云巾每次听他谈及这个理想时总是欲言又止,露出那种“做侦探已经很厉害了”的鼓励的表情,但自己丝毫不能从中汲取到想要的满足感。
占云巾真是不会做朋友!
我劝琴狐道,他们这种书读太多的人大都不想做实事,占云巾那种算卦的会更懒、更消极,身为朋友,你绝对不能放任他沉溺于虚无主义的陷阱中成为对苦境社会无用的害虫,他越不积极,你就越要积极拉他一起工作,占云巾这么聪明的脑子、传说中那么优美的文笔,不给大侦探琴狐当个助手华生才是真正埋没他的前途和你们的交情。
琴狐听了大有知音之感。
我不知道我的谆谆劝导他有听进去多少,又实践了多少,总之后来有几次遇见琴狐和占云巾同行打招呼时,礼貌如占云巾也抛弃自己的修养把我当空气了。
也许对他这种人而言,我就是汤问梦泽的败类、没有生德的害虫、撬他朋友墙脚的小人。
*
另一次和琴狐共享没有占云巾的美好时光时,他给我介绍了他的另一个朋友,也是我在汤问梦泽认识的第一个女人——女、人!
女人的眼光果然是相似的,继续待在舒龙琴狐身边,想必我也能遇到更多女人吧。当时的我如是天真想道。
琴狐的朋友叫雪鹭,他是这么叫的。
雪鹭是个可爱到与儒门女子截然不同的学姊,要我说,她和琴狐一样可爱,这种可爱体现在长相还有性格上。
雪鹭对我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西窗月。
这名字有些冷僻的愁思,与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相近。
后来我见她同占云巾一般多情旷志,才知这名字实是贴人的,有些父母长辈的寄望果然也寄去了人之一生。
我道:“学姊好,我是剑南客。”
我毫不见外同时拉住琴狐和雪鹭的手:“初次见面有些逾矩,但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琴狐脸色一变,大概以为我误解了他们的关系,连忙道:“我们都是朋友,你别多想啊。”
我白他一眼。
“多想什么呢你。我想问的是,琴狐就算了,爹妈给的名字,为什么占云巾还叫鹿巾、学姊还叫雪鹭,你们关系好所以约的同款称号吗?”
“不、这个其实是……”琴狐显然没想到我问的居然是这种问题,他足足想了一会儿才不太肯定地说,“鹿巾、雪鹭好像都是山座取的。”
“所以是汤问梦泽的传统吗?”
“唔……好像大家都有,但似乎不是传统。”
“岂有此理!”我往琴狐大腿上一拍,“墨如鸦和琴狐一样自带了名字进来,所以山座对我有什么不满吗,别人都有的居然偏我没有!”
琴狐想了想道:“我觉得山座待我们都是一视同仁的,而且剑南客,你入学似乎还不足一年吧……”
我神情一僵。
“说的也是,我现在就心急对山座君子之心妄加揣度确实不妥。”
“但一视同仁……山座……占云巾……”我幽幽道。
琴狐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倒是一直看着我们互动的西窗月终于笑了。
“剑南客,你真有趣。”
琴狐凑过去对她挤眉弄眼道:“对吧对吧,我当时就说这学妹能和你合得来。”
但我什么也没听见。
我呆呆望着西窗月,望着她整齐额发下弯弯的眼睛与唇角,没有掩唇,没有对镜子练过千百次养成的那种恰到好处的弧度,眼中也是纯然的开怀。她在对我笑嗳……
西窗月笑起来真好看。
*
从那以后,我开始缠上西窗月。
用“缠”这个字不太准确,像义母骂过那种死缠烂打败坏女人名节的男人。
我只是很喜欢西窗月,她恰好也有点喜欢我,所以并不拒绝我靠过来问东问西想要做朋友而已。
我们两人是舒龙琴狐介绍结识,女人之间的友谊本与女人和男人的友谊有所不同,他当然不会自觉受到冷落。
被冷落的是墨如鸦。
我问:“如今我们不在一起上课了吗?”
墨如鸦摇摇头。
我问:“那你怎么能说我不把你当朋友了?下课后你可以选修别的课程,或者自己找个地方看书学习,做朋友也没整天黏在一起的吧,你休息的每一分钟人家占云巾都在看书。”
最后一句话绝对不是我编来吓他的。
墨如鸦点点头,又摇摇头:“下课后我又不是不会自习,可是最近我自习的时间你都在和舒龙琴狐他们一起玩,好像抛下我似的。”
我道:“我找他们玩的时候你不是在自习吗,我怎么好意思打扰。”
脑回路清奇如墨如鸦,这次竟然终于发现一次我话中的问题。
“……别偷天换日,如果你肯来找我,我还是会乐意同你一起的,如果不是你压根把我抛在脑后,这段时间我怎么会镇日学习?连山座都开始关心我的劳逸结合问题了。”
他说话真直接。
我是绝对讨厌说谎、兜圈子、假正经的人,但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人若非受到规训的女子,便是儒教出身之人,我已经是其中最离经叛道、说话最直接、太史侯最恨不能手刃以正学海名教的人了,可我绝不会如此直白地讲这种“你是不是疏远朋友了”的感情问题。
在儒教对人说这种私情私欲的话,可是要被天打雷劈、钉在耻辱柱上受千夫所指、遗臭万年的!
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
“鸦同学,你要知道我们求学的目标是做一个造福苦境的先天人,先天人的寿命是很长的,如果等不到天命加身入世送死一般不会自己老死,所以在如此漫长的人生中我们也必然经历分分合合,但无论如何,我们在汤问梦泽同窗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说重点。”
可恶,他竟然有胆子打断我了。
“现在的我还是觉得找琴狐、雪鹭玩更有意思,你看我们入学不久,你先独立自主探索一下校园生活寻找自己的人生乐趣,总有一天我会想起来找你玩的!”我诚恳道。
墨如鸦沉默了片刻,咬牙切齿道:“剑南客……不愧是你,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可我已经很诚恳了嘛,如果不是你苦苦相逼,我也不好意思说这样不委婉的话。
那天我还是下课后撒欢跑去找鹭学姊帮她查古籍,墨如鸦还是墨如鸦,我就没摸清过他的脑回路。
这人虽然看起来被我气得够呛,第二天竟也没同我绝交。
我们继续一起上课,他又多修了些我没修的课业,似乎也有交到新朋友,课上还会继续被我气到然后同我拌嘴。
但我确信墨如鸦成长了,独立了,在我的现身说法下明白了什么是正确、健康的成年朋友关系。
他的父母亲长一定会感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