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你是谁?”
迹部景吾的视线聚拢在女人金黄近似蜂蜜的双眼,后背流淌着一种爬行类生物的粘腻感。他试图看清眼前的真相,却因那难以言喻的奇异而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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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恐惧也能分出等级,那么最基础的就是在认识现状后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眼望着灾难降临。而最上级的恐惧来自未知,即使穷尽自己的学识和认知,拧干自己的逻辑也无法挤出一滴理性。他甚至开始怨恨自己在眼力上的优越,让他的大脑承受了不应有的重压。
他能感受到眼前的存在凝视着他,就好像人类在饶有兴味地品鉴小说中喜爱的人物,何等的居高临下,何等的轻蔑而好奇。他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被动承受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探索。
“闭上眼睛如何,迹部同学。如果双眼无法理解,就用内心来感受吧。”她的声音与上次相见时毫无改变,平静而柔和。
可年轻的天之骄子现在甚至都无法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黑色长发的女老师轻轻叹了一口气。
【闭眼。】
“能听到我说的话吗?”她的话语直击内心,仿佛空气这种介质并不存在,“太想看清细节有时会丢失全局哦。”
迹部景吾的眼前一片漆黑,被动接受着声音的指引。他勉强拼凑出零碎的句子:“你想做什么?”
“我是来向你汇报调查进展的。非常遗憾,我没有办法提前消去已经存在的术式,毕竟施术者还没有真正地启动。我也只好勉强做些预防。”
“你知道施术者是谁了。”他双眼紧闭。
“嗯,我知道,但他的身份不同寻常,对付他需要一些特殊手段。”
“你没有告诉我他是谁。”迹部景吾试图找回对话的主动权。
黑桐纱月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办公桌前,一时犯了难。为什么要执着于犯人的真相呢?
“我以为迹部同学只是不希望接下来出现意外状况,对于这一点,我已经做出了保证。即使我现在告诉你他的真身,你又打算做什么呢?”
“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略微提高音量:“但是对于表世界的社会来说,你并没有获得任何证据,警察无权逮捕他。而且现在警察也已经介入了安全警戒,只要没有意外发生,就没有揪出犯人的必要吧。”
迹部内心的愤怒被点燃,直到恐惧都无法压抑,他压着声音一字一句地反问:“有人做了坏事,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而我有能力找出他,惩罚他,我为什么要装作一切没有发生,就因为里世界那些毫无意义的条条框框?”
多么朴素的正义,多么显而易见的善良。
黑桐纱月因这种挑战而欣喜,她感受着理念的碰撞,期待着俗世的规训。她踩着隐隐的对立,故意说道:“他前些日子的精神术式不过是小小的铺垫,你何必如此在意。”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犯人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你现在做的事只是为了预防?”
“对魔术师来说,有些人类的折损根本无足轻重。就好比你穿越草地时不会在意是否踩死了几只无辜的蚂蚁。”
她在说什么?难道对她来说人的性命不过是路边的蝼蚁,所以初见时的那番关于人性与道德的讨论只是她单方面对他的审视,而她自己则根本无意遵守?
亏他还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位秉持正常人价值观的魔术师!
“这是当然。”她言语中的重量甚至不及夏日的一阵微风。
他无法容忍自己曾经洞察力上的巨大失误,而正义感和愤怒汹涌而上,冲破了对未知的恐惧。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睁开双眼,直视着他曾经尊重的人。
绸缎一般的黑发轻轻地晃动着,金黄色的眼眸中笑意满溢,黑桐纱月开心地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她身后若隐若现的浅蓝色翅膀扑闪着,而身侧的三对蜥蜴般的足上下划动,粉红色的脚趾蜷缩起来。迹部景吾感到黑桐纱月被某种存在覆盖了。
毫无疑问,他又一次被耍了,黑桐纱月的话只不过是在故意刺激他,好看他冲动的笑话。真是幼稚的家伙!他心中暗骂一句。
他黑着脸说道:“哼,原来上午的那个警官也是你这一边的。你要说的不止这些吧,别耍这些花招了。”
一向稳重的老师眯起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真是严肃的脸呢,迹部同学,我明明只是想实现你的愿望而已。”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东西。迹部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端端正正的蘑菇。
“这是……”他抓不准对方的意图,锐利的眉眼皱作一团。
黑桐纱月一步上前,将蘑菇塞到了他的手里,眨眨眼:“如果在黑暗之中想要看到真相的话,就在降临之前吃一口吧。”
事情的发展过于无厘头,以至于他只是盯着这个白色的蘑菇,感受着手心的奇妙触感,一言不发。
“放心,没有毒的。”
黑桐纱月背后那对柔软的翅膀抖动两下,她神采奕奕地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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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在听到世良的话之后,那句不可能几乎冲到了嘴边。他们很清楚地知道,即使经过小泉红子的魔药治疗,纱月的腿伤也不过是勉强恢复到了可以坐轮椅的程度。
世良看着他们两个的古怪神色,那种坚定的态度让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试探性地说道:“啊哈哈,说不定是我看错了。黑桐老师的衣服在街上还挺常见的……”
园子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兰虽然想阻止这种不太尊敬的评价,嘴边却也诚实的挂上了微妙的笑容。
两位成年人无奈地摇摇头,看来黑桐纱月穿衣缺乏个性和品位已经是她的标签了。他们心照不宣地顺着气氛谈论着杂事,心里却忍不住开始紧张。
黑桐纱月真的在会场里吗?
他们无法给出坚定的否认,毕竟她是那样一个奇妙且被未知环绕的人,做出什么行为都有可能。
短暂停留后,他们离开了帝丹的侦探咖啡模拟店,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来讨论。
诸伏景光面色凝重地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一条短信,来自黑桐纱月。
“我在完成我的工作,景光先生也要小心,尽量避开上原诚的视线和关注。”
“看上去可不像是乖乖待在医院里。”安室透说道,随后,他又打开手机确认发信器的位置。然而这一次,红点没有出现在屏幕上。
诸伏景光的神色也随之凝重起来:“我记得,切断通信网络是需要你亲自指示的吧。”
“嗯,切断网络也是在篝火晚会迹部揭晓模拟店结果或者术式发动的时候。”他的语速不自觉地越来越快,“你的手机还能正常通信,这不应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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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你还记得她当时为什么要我们切断通信网络吗?”安室透现在异常冷静,他感到线索正在汇聚于一处。
“魔术若是被记录下来会惹上麻烦,所以她要求迹部安排了在揭晓前关闭所有灯光,强化气氛的桥段。然后又希望警方在同一时段切断通信网络,防止直播或者录像上传。”诸伏景光回答道,“你果然也感受到了吧,这种怪异感。”
安室透点点头,继续说道:“也许从一开始,她想要防止的就不是上原诚的魔术被泄露,恰恰相反,而是她自己的。该死,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的!”
“那么她昨天让我从工房里带出来的水晶球就更加可疑了。当我拿起水晶球时,帕克还特别兴奋地向我打招呼。”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厘清思路,“若是要阻止术式,她根本没有必要使用这些道具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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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克,水晶球,术式,还有什么……快回想起来,补上逻辑的最后一环!诸伏景光穷尽了自己在时钟塔学习的各种神秘学与魔术知识,上午那些诡异的蘑菇形状的抑制术式终于闯进他的脑中。
在欧洲的传说中,巨大的的蘑菇环是精灵或者恶魔世界的出入口,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
“你知道帕克究竟是什么吗?”他放缓了呼吸,向安室透,她的弟子问道。
“她说过帕克是她的使魔。”安室透有些迟疑地回答,“我问过她,这个名字是不是源自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当时她的回答是肯定的。”
诸伏景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种无力感涌上胸口:“但帕克在仲夏夜之梦里,是个妖精啊。”
安室透陷入了沉默,妖精对于黑桐纱月无疑是特别的存在。妖精是她苦痛与折磨的核心,却也是她才能的源头。在她不算长的魔术教导中,她丝毫不让他接触操纵妖精的术式,正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妖精是怎样强大而又恶劣的造物。它们只追求孩童般的玩乐,对操纵者的命令并不上心,稍有不慎甚至会被妖精们控制了心神。
“纱月她,为了打败上原诚,恐怕是想召唤作为妖精的帕克吧。”诸伏景光最终得出了结论。
这种做法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安室透用力地摩挲着口袋中的发信器,心中的责任与情感开始斗争。作为守护这个国家的人,他应该及时遏止这种不稳定因素。他想要去相信黑桐纱月的善良和好意,但是风险实在太大了,如果她的术式失败了怎么办?这会场中这么多人的安全又该由谁来负责?
片刻沉思之后,他抬起头,目光却对上了景光眼中的觉悟。即使知道这其中的危险,诸伏景光依旧决定站在黑桐纱月这一侧。
“我明白的,零的矛盾与挣扎,不如说,这是这一点才让你成为了比我更优秀的警察。”他的友人轻声说着。
酸楚与不甘一阵一阵地拍打着降谷零的内心,他知道自己明明已经做出了抉择,还是贪恋着两全的解决方法。他动摇了,他果然还是无法将黑桐纱月放在自己的责任之上。
“我去盯着上原诚。你自己小心。”他深吸一口气,生硬地甩下一句话。他要作为公安警察将上原诚带进监狱。
诸伏景光目送他离开,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音量悄声说道:“希望结局也能如仲夏夜之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