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国子监中秋放假，所以昨日顾子衿并未去上学。
“知道了，我这就起。”顾子衿经阿司提醒想起自己要上学的事儿，人也清醒了不少。
阿司得了她这话也不继续催她了，“那你快些，我在院子里等你。”
说完，阿司就出去了。
与同龄人相比，顾子衿早熟许多，她早在两年前就能照顾自己了。不过阿司认为她还是一个小孩子，许多事都不让她插手，比如做饭。
不到一刻钟，顾子衿就收拾好了。她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阿司。
温暖的阳光为萧瑟的秋天增添了生气，微风轻抚未落尽叶子的老树，而阿司坐在空阔的庭院中正笑着看着她。
顾子衿向阿司走来，散落的金发在仿佛在发光，“阿司，我这身打扮可好看？”
顾子衿穿的是近日阿司为她新做的衣裳，没穿昨晚送来的学子服——衣服有些大了。
“子衿怎么不扎头发？”阿司问她。
顾子衿挨着阿司坐下，环着阿司的手臂，半靠着她的肩，“我想扎个辫子，却怎么也扎不好，等会儿阿司你帮我扎，好不好嘛？”
“好，快些吃面吧。”阿司摸了摸顾子衿的头。
顾子衿冲阿司笑了笑，随后坐正看向今天的早饭，只一眼，就又转头去看阿司，“为什么只有一碗面，阿司不吃吗？”
阿司将筷子递给她，“我吃过了。”
顾子衿不信，“真的吗？”
大概是四年前，顾子衿那时身边还离不得人，但她已经慢慢长大，花销也更多了。
但栖凤宫在宫中的处境一直都很尴尬，所以她们避免不了捉襟见肘的时候。
虽然阿司有出宫令牌，内务府也不会克扣她的月例，奈何顾子衿离不了人。
阿司只能趁着顾子衿午休的时间偷偷出宫采买——内务府每年只会送一点衣裳来应付，剩余的生活用品和食物都需要阿司出宫采买。
但这一点时间能买多少东西呢？
且阿司的月例有限，所以她们难免会遇到米不够吃的时候，阿司舍不得顾子衿挨饿，就只能委屈自己了。
这么几次下来，顾子衿也发现了不对劲，一夜之间变得懂事了。
后来，栖凤宫的窘境被解决了，顾子衿才大病一场，又变回了整日缠着阿司的小公主，但终究是长大了。
“真的，先前做了一碗面，谁知你起迟了，面有些坨了，我便先吃了。这是刚刚新做的，你不信去厨房看看，锅还是热的呢。”阿司向她解释。
“阿司你可不能再骗我哦。”顾子衿半信半疑地接过筷子。
阿司轻笑了一声，“知道了，阿司不会再骗小公主的——快些吃面吧，吃完面我帮你扎头发。”
顾子衿又看了阿司一眼，觉得她真的不会再骗自己了，才老老实实的吃早饭。
顾子衿吃面的速度并不慢，不过她吃面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这曾一度让阿司感到非常神奇。
用完早膳后，阿司先是为顾子衿扎了个漂漂亮亮的辫子，然后为她披上斗篷。
“往日都是我看着阿司离宫，再等着阿司回来，现在终于是阿司看着我离宫了。”顾子衿仰头看阿司。
“好了，快去吧，莫要迟了。”阿司放下整理斗篷的手，温柔的笑着。
顾子衿点头，转身离开告别阿司。
虽然顾子衿从未去过东华门，但昨晚阿司已经同她说过从栖凤宫去东华门的路，还为她画了一副简易的地图，所以顾子衿并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迷路。
＊
顾子衿到时，东华门门口只有一辆马车，显然就是接她们上学的车。
顾子衿缓缓向马车走去，却突然听见了顾思的声音，便停下脚步转身去看顾思。
“皇妹，等等我！”顾思一边向她招手，一边朝她跑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宫女。
顾子衿等到顾思跑到她面前时，才行礼问安，“皇姐日安。”
顾思身后的小宫女也连忙向顾子衿问安。
但顾思不甚在意，她摆了摆手，“哎呀，我们是亲姐妹，别行这些虚礼啦。”
话刚落，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拽起顾子衿的手腕跑向马车。顾子衿一时没反应过来，加上人比顾思小，就被她拉着跑起来了。
“我们快些走吧，我还没吃早饭呢，正好可以去买栗子糕。”顾思同她解释。
顾子衿看着顾思拉着她的手，有些发懵，她们不过第二次见面，她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
“皇妹，你愣着干嘛？快上车啊！”顾思已经进了车厢，发现她还没上车，又探出头来问她——拉着人上马车太危险了，容易伤着，所以在上车前顾思就把手松开了。
顾子衿回过神来，依言踩着脚凳上车了，“嗯。”
她才坐稳，马车就开始缓缓走动起来了，她转眼就见顾思趴在窗子上同宫女说话。
“画竹，你回去吧，今天晚上我不回去吃饭了！”顾思挥手。
站在东华门门口的画竹只能点头，“知道了，公主。”
很快，马车加速行驶，离宫越来越远，画竹逐渐变成了一个点。
“皇妹，为什么你的头发是金色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诶。”顾思好奇，她昨晚本想问顾子衿的，但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母后的发色为黑色，外祖的发色为金，我大抵是随了外祖罢。”
顾子衿曾听阿司说过一嘴，但是她自己没见过外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顾子衿的母亲是早已去世的惠容皇后温孤望舒，温孤望舒是西庭王女，在十八年前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顾元辰。
温孤望舒是草原的明珠——西庭是草原王国，她的父亲西庭大王认为草原的男子都配不上自己捧在手心的孩子，于是不远万里亲自带她来到大夏，想为女儿寻得一位如意郎君。
温孤望舒也是一眼相中了太子顾元辰，恰好顾元辰一无婚约二无太子妃，他们便理所当然的结为夫妻。
当然，这其中也离不开西庭与大夏相媲美的国力。
二人相敬如宾数十年，终于在成亲的第十年，温孤望舒诞下他们唯一一个孩子——顾子衿。但她在一年后，顾元辰登基前夕病逝。
顾元辰登基后，追封她为惠容皇后，且之后两年鲜少踏足后宫，一心国事。直到五年前，他才娶了现在的皇后。
在温孤望舒死后，西庭大王一度想把顾子衿接回西庭亲自抚养，却被大夏拒绝。
“哦哦，惠容皇后是西庭的公主啊？”顾思对宫中往事知晓不多。
顾子衿颔首。
“那你为什么要披着斗篷啊？这天明明也不冷啊。”顾思疑惑。
顾子衿想了想，找了个没那么扯的理由，“我畏寒。”
顾思深信不疑，“那你要多穿点，入秋之后天会一直变冷的。”
顾子衿点头并感谢她的提醒。
“皇妹你真的好白啊，我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白的人！”顾思感叹。
顾子衿很白，白得有些病态——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肤色，像是一个久卧病榻、终日不见阳光的人的肤色。
顾子衿浅浅一笑，并不说话。
“皇妹你可见过蓝眼镜的人？他们的头发也不是黑色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大夏人——我不是说皇妹你不像大夏人，他们真的看起来不像大夏的人！”顾思很快就转换了话题，看起来兴致勃勃的。
顾子衿摇头，她连皇帝都不多见，更何况外域之人呢？
顾思看见她摇头，更加兴奋了，“他们鼻子很高，也很白，人也高高大大的，说起大夏话来一股奇奇怪怪的口音——不过也有说的特别好的人，但是很少。”
“皇妹你可见过胸口碎大石——没有啊？没关系！哪天国子监放假，我带你去看，可有意思了！”
“我师父就是以耍刀弄枪为生的，他耍得可好了。但是师父不在燕京，等哪日师父来燕京了，我带你去看。”
“我养了一只猫，以前可勤快了，不过现在特别懒，除了吃饭都不愿意动一下，现在它都胖了一圈了！什么时候皇妹你来长欢宫，我给你看看它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
顾子衿安静地听着顾思说话，她说的东西大多数顾子衿从来都没见过，甚至也没听过。
可她一点儿也不羡慕，因为她有阿司。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前面赶车的侍卫向她们解释。
侍卫隔着帘子，“公主，陈记到了，我去买栗子糕。”
顾思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过往趣事，被侍卫打断也不生气，“好啊，谢谢李叔了！”
李叔全名李有财，今年34岁，自顾思回宫去国子监上学后就专门接送她上下学，自然也就知道她爱吃什么了。
再加上听到她说要吃栗子糕，就在陈记停下为她买栗子糕了。
陈记在去国子监的必经之路上，往日里顾思都是踩点上学的，就没有时间专门停下来去买糕点。
不过今日因为顾子衿起得比平日里早了许多，所以才有时间去买栗子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