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校（十一）
他们还没靠近，响起一阵类似于戏曲的歌调幽幽传来，六楼的女厕外，放一个具有年代感的黑色老式收音机。
“这歌挺像那什么，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乌龟~~”周宇哼着唱了起来。
“什么有乌龟，是南山有谷堆。”乔溪纠正说。
周宇：“管他什么，反正我觉得这歌挺分裂，南方的艳阳里，哪来的大雪纷飞？”
“因为我在寒冷北方看雪，心里想着你，所以希望在南方的你和我一起感同身受。”祁南看了林隐隐一眼，“就像生活在气候温润南方的木棉树，和长在寒冷北方的橡树，它们不也站在一起吗？”祁南竟然也很有闲心的聊起来。
乔溪反应了一下：“你说的是......致橡树吧？哇，以前没觉得这首诗这么浪漫。”
林隐隐扫了他一眼，赶紧把目光移开：这个人我不是很熟。
音乐停止，收音机发出一声冷哼。
“你还是太单纯，刘处长说的好听，希望把名额给真正有需要的同学，谁他妈嫌钱多啊？我喻洁为学校做了那么多事，他怎么不考虑考虑我呢？我呸！谁不知道他刘处是个笑面虎，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好意思，夏小花，我不是针对你，我意思是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争取？”
录音戛然而止。
“有点微妙。”周宇说。
伴随一阵卡带的声音，又有人开始说话。
“5个名额，这事对你来说不难吧？就是动动嘴的问题，到时候咱们下山去吃大餐。”
滋滋滋。
“到底行不行啊？你倒是表个态啊？我跟你说，人都是自私的，你现在在学校见识到的只是人间险恶的冰山一角，以后出了社会这样是要吃亏的。”
“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傻么，就是要利用他的愧疚心......”
声音低下来，一阵听不清的嘀嘀咕咕。
“夏小花，咱们宿舍关系平时不错吧？也很照顾你吧？像喻洁心直口快，但为人多仗义，记得那次操场跑步，你裤子脏了，还是她把衣服脱下来借给你挡。”
“说真心话，我们知道你条件不太好，平时都想尽量多帮帮，不用你回报什么的，但是，你好歹得有点604宿舍的集体荣誉感。”
“这笔钱，给别人也是给，为什么不给咱们争取？老实是好，但太老实也不好，人要学会变通，你能明白么？403那个，装的，之前领了钱转头就买了个新手机，谁不知道她和辅导员关系好。”
夏小花，夏小花，夏小花......
像很多人同时在喊你的名字，叫的人心烦意乱，光听着就让人觉得耳朵开始发懵，脑袋乱哄哄地响。
哒。
周宇摁断了，揉了揉耳朵。
林隐隐也顿觉刚刚那种充满无数涂鸦的世界，瞬间被擦干净了。
几人沉默了会儿，周宇道：“夏小花能有什么本事，让别人求她？难道她跟学校某个领导有关系？”
林隐隐若有所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刘处长在这件事上应该有比较重要的决定权。嗯......也不一定，刚刚有提到其他和辅导员关系近的学生，也得了好处。”
“我觉得和夏小花有关系的人是刘处长，”乔溪肯定地说，“我的理由是这个人出现了好几次了不可能没有问题，是这个世界给我们的提示。”
“嗯，”祁南点了点头，“有道理的，而且这段录音，应该发生在604中毒之前，半夜找鬼事件之后这个时间段内。”
“为什么？”林隐隐一时也想不通，“这件事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哦！”周宇惊呼道，“不会是夏小花和刘处长之间......是那啥关系，被发现了吧？”
林隐隐：“他们的确是老乡。”
大家缓缓点头，根据目前已知线索，其实很容易想到这一点，不然不可能让一个无依无靠，乡下来的姑娘去争取奖学金。
必定夏小花和学校某位领导之间有不可言说的秘密联系。
但这个人一定是刘处长吗？他们难道真的是情侣关系？
林隐隐正思索着，收音机又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我没动它。”周宇立马举起双手示意。
周宇正准备动手去关，收音机里发出很诡异的撕喊声，那种一个人嗓子哑了，却还在用力呼叫所发出的声音。
“你给我们喝了什么......”
“好难受。”
“救救命，啊，救命......”
“为什么......”
乱七八糟，听起来好像有人把屋子里的东西胡乱的往地上扔，和嘶哑的呼救声持续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
祁南目光落到林隐隐身上：“这段应该是604出事的时候。”
——啊！！！
话音刚落，传出尖锐到变形的惨叫，凄厉又充满了惊恐，听的人头皮跟着一阵一阵的发麻，把人心都抓紧起来。
实在没忍住，周宇把它摁断了。
“你们怎么看？”乔溪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呼了口气。
“录音里有人说，你给我们喝了什么？这个你，是她们认识并且很熟的人，确实是有人投毒，但没办法确定这个人是谁。”林隐隐有过芜心旅舍的经历，很快联想到或许也有人贼喊捉贼。
“你是不是觉得投毒的人就伪装在里面？”祁南问。
林隐隐投去一个略微惊讶的眼神。
“很明显，投毒的人就是夏小花。”乔溪说，“这是一起因为嫉妒和恨引发的故意谋杀案。”
“一个自卑又敏感的女生，室友发现了她和学校领导之间的秘密，明里暗里的要求她帮忙争取奖学金，女生为难，索性毒死了所有人，一了百了。那些人对夏小花的描述的口吻听起来，对她没有一点歧视是不可能的。”
周宇咦了一声：“这也太可怕了，为了这么点事，不至于吧。”
“那你是低估了人性的恶，”乔溪冷冷笑一下，“这种事现实中不是没有，而且还不少，某著名的铊中毒事件，就是最好的例子，并且凶手依旧逍遥法外。你永远不知道女生之间的小九九，真的计较起来会做出多可怕的事。”
这个案件周宇确实看过，倒是给他带来点灵感：“夏小花毒害了室友，自己却没死？”
“有点矛盾，”祁南道，“黎雪同学之前认为，第一次行动是夏小花故意引导室友到教学楼来找鬼，其实是为了遇见那个神秘男人，现在她为了隐藏和某人的关系，杀害所有人。那么，她到底是想大家知道这段关系，还是不知道？”
周宇感觉脑子都快晕了，啥啥啥？
林隐隐脑子里顺了一下：“一开始她希望被曝光的是神秘男人的行为，而不是两人的关系，这次找鬼事件后，不料两人关系被意外暴露，这个结果超过她的预期，害怕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选择了走极端。到底什么原因，导致这段关系的暴露，这个作案契机很重要。”
“还有一个问题，第一个记录人周晴，唯独她逃过一劫。”祁南话说了一半，像是想到什么停下来，开始摁回拨键。
滋滋哒哒，唧唧，啊啊啊啊啊——
像是被开了超级倍速键，收音机里传出些乱码的声音。
他退回到最开始，五个名额这里又听了一遍，然后道：“听出来了么，向夏小花提要求的是4个人的声音，除了夏小花本人没发声，缺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周晴。”
“那周晴避开这次事件是巧合？”林隐隐尤其会自我推翻，自我佐证，“不对，应该是投毒的人趁她离开的机会才下手的，而知道内幕的人，是另外四个人。为什么同一宿舍偏偏只有周晴不知道？”
所以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隐情？
“光凭空猜测，想不出什么，不如进去看看。”祁南直起身体，把电筒光照到女厕的门上。
“任何事情，只要存在过就会留下痕迹。”他缓慢的语调，是本人一贯的风格，在安静的夜里，清晰又低沉。
林隐隐这会儿觉得，这个人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周宇却觉得：“哥，你现实中是不是某电台的著名主持啊？”
“人家不一定比你大。”乔溪说出了林隐隐心中所想。
周宇：“我就是觉得从气质上，想叫他一声哥，淡定哥。”
祁南已经走过去，摸了摸女厕的门，突然转头对林隐隐道：“我要进女厕所了，你别介意。”
林隐隐：......刚刚熟悉的感觉一定是错觉的吧。
女厕所的门被人用钥匙锁住的，没有门把手，只有一个锁孔。
祁南：“恐怕只有砸门了。”
“砸砸砸。”说着周宇就抄起地上的收音机。
“你你，这是线索，是证据，把你砸了也不能把它砸坏！”乔溪急声阻止。
“诶，卧槽，你们女人的心真狠啊。”周宇震惊。
林隐隐觉得这次遇到这两人还挺好，起到一个很好破坏恐怖氛围的作用，她又把注意力放到紧闭的门上。
嘭——
门被祁南一脚踹开了。
“啊！！”
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乔溪和周宇又把林隐隐夹在中间挤成一团。
林隐隐：......就是说，为什么每次都是我。
其实不怪他们一惊一乍，这环境下，随便飞来一只苍蝇都会引起人的警觉，一点外界的动静，都觉得不正常。
就像夜里失眠的人，无论怎么调整睡姿都不舒服，总觉得浑身某处在发痒，不停地挠，没办法消停。
大家同时捂住了口鼻，往后退了两步，但没有想象中刺鼻的灰尘味儿。
冷色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女厕内的一切安静的像睡着了般，里面的环境让人看的特别清楚，清晰到林隐隐误以为又产生了幻觉。
林隐隐轻轻皱眉：“有人住在里面？”
“看样子是，这才是这门一直锁住的原因。”祁南看到眼前的真相，显得之前那些记录荒诞起来。
女厕内明显有人在居住的痕迹，一张木凳子和普通的木课桌，上面摆放着各种生活用品，地上还有棉被铺成的一张规整的床，被子也是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一侧。
白色瓷砖地板一尘不染，甚至被月光照的发亮。
乔溪：“谁会住在这里？”
“进去看看。”祁南刚准备跨步，被林隐隐拦下。
“我怕那是另外一个空间。”林隐隐对此有阴影，多了一层防备。
祁南想了想，把周宇手上的录音机拿过来放地上，推向了门内：“如果这样还有问题，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会太离谱，我相信所有事物都有规律。”林隐隐走到门边，往前跨了一步，大家跟着进去。
女厕内一切都静悄悄的，整齐摆放的物品，有人居住过的浓烈气息，还能感受到这个人很认真的生活状态。
“我还是第一次进女厕所呢。”周宇说了一句玩笑话。
乔溪：“检查一下吧，看看是谁住在这里。”
大多数物品都放在靠窗侧的木桌上，抽屉内塞了一些本子和报纸。
照进来的月光亮的不正常。
周宇：“简直像摄影棚的大白灯直接照过来的。”
周宇形容的有些夸张，但确实有类似的感觉。
总之给人感觉，太亮了。
林隐隐绕过地上的床铺，来到窗边，桌子上有一个银色的椭圆形铁饭盒，盖子只遮了一半。
她突然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祁南正准备打开厕所门，立马停下动作问她。
“饭盒里还有剩下的饭菜。”林隐隐紧盯着盒子，“看起来很新鲜。”
这个发现，说不出的诡异。
分明是无人已久，犹如孤岛般存在于荒野山岭的一所学校，却发现了活人的气息，这盒吃剩下的饭菜，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