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小修)
隆冬将至,即便没有下雪,也总有烈烈寒风,吹得人直打哆嗦,眼看着邯郸城内的人都少了许多。
这样的日子,一家人挤在一处屋子烤着火炉已经算是不错的日子,只是苦了那些士兵们,却依旧在前线备战,丝毫不敢松懈。
然而,在城内一些大宅院内,却也总离不开欢声笑语,这些日子,借着各种宴饮聚会,嬴异人日日与吕不韦见面,他那风流浪客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这日他同样去到了吕不韦的宅中。
厅堂内,除了吕不韦与嬴异人二人,还有一些与他们交好的商客,众人正欣赏着席间美人曼妙的舞姿。
乐声悠扬,身着舞衣的美人盈盈一握的细腰之上只垂了一圈珠链,一静一动间,更显风姿。
美人轻纱遮面,可细一看,那人不是赵姬又是谁?
最近赵姬正拼了命地讨嬴异人的欢心,听到他的要求都是无有不应,因此当嬴异人借想看跳舞支开她时她即便不愿也还是应下了。
对于舞技,她还是很有信心的,然而此时嬴异人却根本无心看舞,心中只忧心近来的大事。
“小人敬公子一杯。”吕不韦坐得离嬴异人近了些,他对嬴异人很是尊重,也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拥有这富可敌国的财富。可是仅有银钱他已经不满足了,他想要得到权势,而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希望。
嬴异人也举杯与他碰了碰,借机问道:“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公子放心。一有问题,我们立马便可出城。”
“嗯。”听他如此保证嬴异人点了点头,“如此便好,切莫像那楚怀王才是啊。”
多年以前,楚国君主熊槐落入秦国之手,他寻了机会想要逃回楚国,却被人抓了回去,最后客死异乡。
吕不韦惊了一下,说:“公子何出此言,且放宽心吧。”
“只是……”他欲言又止。
嬴异人微微蹙眉,“有话直说便可。”
“只是到时恐怕只能公子一人离开,带不了夫人与小公子,本就是要命的事情,需得小心谨慎。”
吕不韦有些遗憾,他当然也看得出来公子对小公子的器重,若是丢下小公子,只怕公子不愿意。
果然,就听嬴异人问:“就连政儿也没办法带走吗?”
吕不韦为难道:“有些困难。”
“小公子跟着我们也并非好事,此一行我们是逃命,小公子年纪小,而夫人一介女流在路上的安全也难以保障,不若先将他们托付给邯郸熟客,待时机成熟,公子再将他们接回咸阳。”
此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嬴政母子,一个三岁稚童,再聪明也还是个跑不快还容易摔跤的孩子,而赵姬也是,他们护不好自己还容易成为拖累。
嬴异人也知道这是事实,为了大业,为了自己,为了政儿他都应该选择将他们留在邯郸,可留在邯郸,他们能活命吗?
乐声减缓,一曲舞已经近了尾声。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来了一个下人,那人绕到吕不韦的身后,低头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吕不韦陡然抬头,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了嬴异人。
由于动作太过明显看得嬴异人有些困惑,但没让他想太久,吕不韦离他近了些,问道:“公子,不知小公子今日在何处?”
不懂他此问何解,但嬴异人如今信他,且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于是他便道:“自是在府中读书。”
在他看来,政儿虽聪慧,但读了那么多书肯定也是要费时间精力的,若是不抓紧时间,恐怕做不到。
“不如,公子派人回去看看?”吕不韦提议道。
这可让嬴异人有些疑惑了,“发生了何事,政儿出事了?”
原来确实如嬴政所料想那样,吕不韦昨日便派人跟着伯原了,自然看到了仲姜和伯原在驿站的碰面,只是昨日跟得远,所以后来被谨慎的仲姜给跑掉了。
为了不被发现,今日仲姜两人也是乔装打扮了的,甚至小嬴政还为此梳了一个小姑娘的发型,可他哪里知道,自己那脸蛋那么可爱,吕不韦的人早见过他,因此即便他装成小姑娘还是轻轻松松地就被认了出来。
“只是小人也并不确定那是不是小公子,不过小人今日本就约好要去见一个人,公子不若一同去瞧瞧?”
如今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也不介意让嬴异人看到自己的一些事情,而且那若不是小公子,自己谈成了那事情,对两人谋划之事依旧大有助益。
他没说要见谁,可看他的表情嬴异人也明白该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故而没有推辞,一边依言叫人回去看小公子。
府中人手不多,他带出来几个,剩下的有几个还是吕不韦送的,嬴异人也在心中暗想还是得多派几个人跟着嬴政,哪怕他并没有想吕不韦说的那人会是嬴政。
赵姬看着两人要出去,本以为自己又要被抛下,没想到却带上了她,她欣喜不已。
只是后来在看到作女童打扮的嬴政时她便再笑不出来了。
一个时辰之前。
嬴政和仲姜找了地方梳妆打扮而后在驿站见到了一脸忐忑的伯原。
伯原看到仲姜依旧激动,“姜子,这是谁家的小姑娘,长得真俊俏。”
谁知他伸手要摸小姑娘的头时,小姑娘却是冷漠地往仲姜身后一躲,一双狼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伯原讪讪,“小姑娘还挺厉害。”
仲姜憋笑,轻轻拍了小公子肩膀两下,说:“这是我家小妹,她不太亲近人,你别招她。”
伯原颔首,怎么也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尤其是现在这小姑娘还是跟姜子有关之人。
三人依旧坐在昨日的位置上。
伯原发现姜子对自己的小妹非常好,又是擦拭面前桌案,又是将热汤递到手边,不像是妹子,倒像是伺候祖宗。
但这些可不容他置喙。
他说:“姜子昨日说的要让我做的是何事?”
昨日他回去之后实在忐忑,但也猜想大抵跟吕不韦有关系。
那吕不韦瞧着是个厉害的,但却也只是外国商客,只要不是太过过分之事,伯原也还是不怕的。
仲姜也不跟他卖关子,只是记着小公子说过的话,面上露出和善的笑容,说道:“今日你去见他,问他是否愿意与你合作,他来往诸国,行买卖之事,若是能在各处开设旅店,你提供菜谱与他,所赚银两二者相分。”
与他详说一番小公子的计划后,仲姜依旧和颜悦色,“此事你若是办得好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伯原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屠夫能被姜子托付如此重要的事情。
他想自己大抵就像是旁人说的姜子牙,大器晚成。
“姜子放心,您托付的事,小的定当竭尽全力。”
没曾想,他刚一说完,旁边东看西看的小姑娘却突然开口了。
“你可莫要轻视了,事情若是办砸了,我大兄也饶不了你的。”
记着那人说过的恩威并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小嬴政此时表现得可凶了,一来到此处他便没有笑过。但这样唱白脸的人不能话太多,因此小嬴政说完就没再理他又打量起这驿站来。
谁都知道这普天之下,全靠着驿站才能很好地在各国之间通行,若是在这些驿站里都放上自己学来得那些吃食那不是能赚取更多的银两了吗?
驿站虽说瞧着破破烂烂,比之他家的那个小院子还差了不少,但在这城郊来往的人也极多。
此时天空依旧下着雪,透过窗外看去,白茫茫的一片,也是好景致。
而最妙的是驿站门口有两棵极高的杨树,瞧着像是两个守门的士兵,那杨树参天,上面覆盖积雪,风一吹积雪扑簌簌落下。
就是容易砸了人,小小嬴政方一这么想着,就见那积雪从树上落了下来砸到往驿站而来的旅人身上。
再定睛一看——
“阿姊,快躲起来!”
他顾不得伯原还在一旁,阿姊二字脱口而出,而后拽着仲姜的衣袖就要跑。
仲姜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也朝门口望去,瞳孔紧缩,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门口那被树上积雪砸了后颈的男子不是小嬴政的老父亲嬴异人又是谁?
几乎是本能的,仲姜反手牵住嬴政的手,夺步朝后门而奔。
“有事,先行一步!”
伯原自然也看到了来人,但只是注意到了嬴异人身旁的吕不韦,也知此事怕是要黄,赶紧地跟着二人也跑了。
门口的嬴异人却因为被雪砸了颈子,费了好一阵劲儿才把积雪抖落出来,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好看得紧。
谁知就耽误这么一阵,再进门却听闻人都已经走了。
“怎么走了?”他问。
吕不韦也看向一旁盯着的人。
那人道:“当是看到几位来了,所以先离开了。”
他这么一说,嬴异人原本的三分怀疑如今已经变成了七八分。
若不是政儿,他为何要跑?
然而他们没看到,赵姬却是看到了那夺门而出的女童身影。
政儿竟会男扮女装来到这样的地方。
不行!
这事情若是叫公子知道了,他还会喜爱政儿吗?而公子对自己的喜爱大多数都是因为政儿,若是政儿失了宠爱,那自己还有得好吗?
可是听他二人之意,是已然确认了。
赵姬慌张起来。
而此时正疯狂逃跑的三人也同样很慌乱,嬴政想不明白,为何父亲母亲会突然出现在那处。
明明约好的午时过后,就算吕不韦想要带着他二人来,不该这么早才是。
除非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看来他还是小看吕不韦了。
小嬴政心中凉了半截,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
方盒中的那人能够所向披靡,为何自己就一再受挫?他连白起都能轻易降服,把吕不韦也耍得团团转,怎么自己就这么难呢?
“姜子,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跑什么?”伯原见他二人如此着急,心中也跟着紧张,也顾不得去问刚才这小姑娘叫姜子阿姊的事情了。
然而,姜子还未说话,就听那小姑娘开口道:“你自且回去,做好你的屠夫,随意卖你的卤肉,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一个叫姜子的人帮了你,至于其他的,你一概不知,今日也未曾见过我们,知道了吗?”
说完这些嬴政又觉不妥,万一方才几人见面已经被发现了呢?
那这人会被自己连累吗?
万一父亲打他杀他怎么办呢?
小小嬴政觉得这样不行,谁想无缘无故地被打被杀呢?
“如果他们要伤害你,你就说今日见了姜子和一个小童,聊了几个菜谱,但我们有事就先行一步离开了。”
说罢,他取过仲姜手中的竹简递给对方,“这些给你。”
而后在伯原还在愣神的时候跟着仲姜扬长而去。
伯原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愣愣道:“小小年纪,怎么那么能跑呢?”
小嬴政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他慢慢跟着那方盒中的人锻炼之后整个人不仅往上窜了一大截,就连走路跑步也都比先时更厉害了。
但是即便如此,二人去换回原来的装扮时到底是耽误了时间。
回到家中,刚一进后门就被堵在门口的嬴异人几人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