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翌日。
林晚棠醒来时,地面上已经没有了席子被褥,外面天光大亮,时辰不早。
封霁虽早早离开,但他将身边的亲信长随留下了,还给林晚棠带了几句话。
大意是,同意她暂时住在旁边那间空屋子里,但以后必须安安分分,不能再乱跑。
林晚棠对这初步结果还算满意,果然要她逼近两步,封霁才肯勉强退一步。
但仅仅是住进了昭锦殿,于她的计划,仍是远远不够的。
好在还有两个月时间。
封霁留下的长随名叫闻尔,在他回来之前,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等她用过早膳,闻尔道:“殿下说,姑娘若是要住在昭锦殿,还需要添一些下人,您从汴京带来的一个婢女和两个护卫大概已经在来行宫的路上了,但您还需要去燕城王府再挑几个,由在下带姑娘去。”
封霁是这般想,林晚棠确实需要多些人伺候,皇宫里每个公主宫里至少都有三十个下人,行宫简陋,十个不能再少了,不包括两个没用的护卫。
再者,人多些,她应当也会拘束些,不敢太胡来。
林晚棠倒没猜出他别的心思,一个婢女两个可能连她都打不过的护卫,于她确实不够。
她之所以只留了这几个人,是因为知道自己会抛下他们,独身去找封霁,而封霁好歹是个亲王,身边伺候的人总不会少吧。
没想到还真少得可怜,昨夜她的洗澡水甚至都是他亲自搬的……
故而她没有异议,当即就准备跟闻尔下山。
虽然她这几日被当成了疑似细作,但她的小白在马厩里一点没受委屈,吃好睡好还有人溜,鬃毛油光水滑的。
小白见了她立即黏上来,她骑着小白马,身后闻尔还带了几个护卫,一同下山去。
团翠山离燕城有些远,以她的速度大致要一个半时辰到,但离军营近。
路上,林晚棠果然遇到了梦夏几个。
他们坐着马车,由两个身着甲胄的士兵骑马一前一后送着,要不是林晚棠认得坐在车前当车夫的自家护卫,还不知道这马车里坐的她的人。
梦夏一见到她,便兴高采烈地说昨日在孙府发生的事,还给她看塞了一马车的,从孙家收回来的探亲礼。
“靖王殿下真的太太太英勇了!小姐你是没看到,那个总是用鼻孔看人的孙大人,在殿下面前狼狈成什么样子,我还听士兵大哥说,那个孙大人还在殿下面前夸夸其词,每日早起去衙署前,都要看望小姐一次,在衙署拼命做事,提前散值,也是为了早点回府关心小姐,却半点不知,小姐已经三日不在府上。”
林晚棠:“……”
梦夏继续滔滔不绝:“我还听说,他在衙署里提前散值就是打着小姐的幌子,一天跟同僚说八百遍,镇国公府的嫡小姐不辞辛苦远道来孙府探亲,同僚眼都红了,结果孙大人就被关进了衙署的大牢里,罪名有欺瞒亲王、怠于公事提前散值、虐待表侄女,全燕城茶余饭后皆在笑谈此事,孙府的脸面可丢大了哈哈哈哈哈!”
林晚棠憋笑。
她不知道封霁有没有跟闻尔说过她错认之事,只能对有关靖王的事情,表现得懵懂些。
梦夏还想继续说,被林晚棠堵了回去,她怕她要忍不住。
“行了,我们还要赶着去燕城有事,你们先去行宫吧。”
“是。”梦夏立即止住话头。
“记住,我住昭锦殿。”林晚棠再次郑重其事叮嘱,这可是她努力了一晚上的胜利果实,他们可不能走错了。
“是!”梦夏最配合了,亦郑重应声,“小姐慢走。”
两方人马背道而去。
到燕城时午时已过。
林晚棠刚来燕城时,因汴京至燕城路长,待在孙府内休整了两日才缓过来,心里藏着事,又总做噩梦,打听到封霁不在王府,找到机会立即就去了行宫,还没有兴致逛过这座城。
大晋民风开放,女子随意上街,街上商铺做生意的也有许多事女子,汴京如此,燕城亦是如此。
去王府的路上,她看见想吃的便想买,忽而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所有金银财物都在进行宫前交给霍骁了,身上带的银票也跟着来时那套衣裳还留在沐兰轩。
好在封霁考虑周到,让闻尔带了钱。
燕城这边的吃食与汴京城差异颇大,林晚棠闻着香的都想尝尝,这边一个烧饼,那边一斤烤羊肉,再装一袋馉饳……
回到王府后,跟着护卫们大快朵颐,看着他们掏出烧酒,林晚棠还有点馋了,吓得闻尔让王府的公公去给她拿果酒。
总之好不畅快。
林晚棠因为与太子的婚约,从小被当做未来皇后培养。
她阿娘去得早,继母与阿娘也谢渊源,性子软也很疼她,祖父更倾向于将她养成将门虎女,但祖父也在她八岁时去了。
之后宫里的皇后娘娘,也是她表姨母,派了嬷嬷到府中与她同吃同住,严格管教她,要将她养成一个所谓完美的大晋皇后。
但在她看来,在腐朽皇朝之下,他们所谓完美的皇后,不过是个端庄听话的花瓶。
还被锁在深宫,没有自由。
不止,凡是成了婚的妇人,都会失去一部分自由,有的人多点有的人少点,但皇宫的女人失去的自由是最多的。
许多妇人甚至以守规矩为荣,却没意识到,那些规矩都是男人给的枷锁。
这一世,林晚棠不想要这些枷锁了。
她亦想过,解除婚约、救下封霁的代价,或许还是另一副枷锁,但对比前世已经好太多,是值得的,大不了以后漫漫余生,再想办法拆一副。
若不这么做,余生也没了。
想到封霁,她感觉一整个白日里不见人影,还是太长了,得想办法白天也能找他。
吃饱喝足,林晚棠便开始挑人。
留在王府的大多是很久前跟着封霁从汴京过来的,都信得过。
林晚棠指了五个婢女,四个宦官,又去采购了许多东西,才启程回行宫。
日暮之后,昭锦殿那间屋子已经被她装点得像模像样,因着多了十来个人,整个宫殿也变得热闹了许多。
又足够的条件,一个人的起居环境能坚持多年,必定代表着这是他感到最合适的环境。
将昭锦殿大变样,林晚棠还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决定晚膳亲自下厨做几道菜。
然而进了厨房才发现,她只知自己爱吃什么。
她问之前的厨子。
厨子道:“殿下时常晚归,在军营那边同将士们一起吃的,偶尔才会在昭锦殿开火,似乎也没有什么偏好,但也没忌口。”
她没辙了,转而想到自己现在是把他当封琰,确实不应该知道封霁爱吃什么。
做自己喜欢吃的,然后说是封琰爱吃的,不就行了?
只要动手做了,那就是她的一片心意。
于是林晚棠在厨房边指挥厨子,边听厨子指挥,捡着想做的活儿去做,做出了一道糖醋排骨,一道松鼠桂鱼,一盘天花铧锣,一锅白龙臛。
虽然厨子说,殿下总是晚归,但今日却是回来得早,正式寻常晚膳时候。
林晚棠让人将几道菜摆到正厅,待其余人都退下后,一脸邀功地道:“封琰,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你最爱吃的!”
封霁:“……”
若是她不说话,他应该会更高兴。
他心里想着蔺老的话,克制自己不要去反驳她,由着她,在桌前坐下。
“这么多菜,太累了,以后不必如此。”
林晚棠没说话。
封霁察觉到她似乎有点不高兴,总之没想刚才那般兴高采烈了,不由得问:“怎么了?”
林晚棠道:“我给你做这些你不开心吗?”
封霁没想到她如此敏锐,但他又谁能与她说明缘由,为了不刺激到她,平生第一次在饭桌上如此慌乱,布置该忙着笑还是忙着吃,边吃还要边说话,不顾违背了坚持多年的食不言。
“我怎会不高兴,我可真高兴,这菜太好吃了,谢谢……”
封琰应该平时应该称呼她什么?这种时候直呼其名似乎不太合适。
“谢谢棠棠。”
林晚棠很满意,封琰叫她阿棠,因为叫的人讨厌,连着也不那么喜欢“阿棠”。
“棠棠”,很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亲手做这么多好吃的给你吗?”林晚棠用一种近乎缠绵的眼神看他。
封霁几乎是瞬间,心中警铃大作。
“棠棠,你的心意我领了,什么理由不重要,我昨夜答应你的奖励还没有给你,先吃完饭好不好?”
林晚棠:“?”
休想转移话题!
“理由怎么不重要呢,不说你怎么明白我的心意,不明白怎么领情呢,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一连串问题把封霁砸得说不出话。
林晚棠也没想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又道:“你一整个白天都不在,虽然有人陪我,但也不是我熟悉的人,一离你远了,我便觉得我是孤身在此,孑然一身……你白日都去哪里,带上我好不好?”
封霁:“……”
他辨别不出她情绪真假,但能看出她确实很伶俐。
想必他那侄儿也拿她没办法。
她现在受不得刺激,他更拿她没办法。
军营那种地方,带她去一次也无妨,甚至比单独在行宫里还要安全,也免得他在外也时不时担忧,生怕她在外人面前露出端倪,如蔺老所说,被人当作疯病。
“好。”他应了。
林晚棠立即站起来,欢呼雀跃地到他身后,双臂环抱他肩颈,贴近他耳边笑。
她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
只知少女温软覆着他坚硬的脊背,甜香的气息轻触他耳。
他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