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刺杀(二合一)
虽然中午就让林晚棠回去了,但接下来的半日,封霁在往来各营巡察议事时,脑中总时不时涌现早晨帐中的情形。
而每每想起,下巴被她的唇触碰之处,以及心脏,都会有难言的烧灼之感,令他心焦。
他也试过制止自己去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件小事——她没做错什么,而他也心无杂念,这便只是简单的触碰,无关紧要,不必再想。
可没有用,越是压抑,越是烈火燎原。
这把火混杂了悖德的惩罚,还有些不可细想的东西。
不可细想。
封霁尽量让自己不停地忙,没有空隙,然而才至日暮,便只剩在校场看他们操练,井然有序,勤勤勉勉,都没有任何问题,他神思松缓,又立即想到林晚棠。
罢了,那就想想作为她表舅舅,还可以为她做哪些事吧。
如今她身上问题颇多——
如何在不刺激她的情况下,让她不再错认?她错认症的成因,到底有没有受到刺激这一项?刺激是否跟封琰有关?能不能让她见封琰?她到底为何执意在燕城待至年末?现在只能猜测,探亲应该是借口。
正好他此刻在亲兵营里,营中三千人,皆是他这些年亲自栽培,可信,可用之人。
封霁从情报司点了两人,吩咐他们回汴京一趟,秘密探查封琰近来有无与未婚妻闹过矛盾,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未婚妻的事,事无巨细皆要查清,一个月内带消息回来。
接下来他又回了趟燕城,打算亲自再问一问孙家人。
从军营到燕城,用了近一个半时辰,冬日的天已经彻底黑透,实际上才到寻常用晚膳的时刻。
希望林晚棠不会等他。
刚这般想,他便摇了摇头,她本来就不应该等他,他也不该想到要与她一同用完膳。
过于亲近了,他只是表舅舅。
到衙署时,大多人已经散值,轮守的衙役想要去禀报大人,被封霁制止。
他径直去了牢房,孙家几人属于普通犯人,且孙伯京出来还要在衙署继续任职,在牢中并不会被虐待,一日三餐按时供给,也不会故意给馊了的饭菜。
此时孙伯京一家三人正在吃牢里供应的晚饭。
为了不占用更多牢房,这三个普通犯人,又是一家子,被关在了一间。
晚饭有肉,但很少,两个男人食量大,从章氏碗里要去一些饭时,还不动声色扒一两片肉,总共就三片,孙伯京要了一片,孙文斌要了两片,章氏碗里只剩菜叶子,气得又哭又骂,打翻了孙伯京的碗,却没对儿子发作。
封霁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情形。
衙役喝止了牢中闹剧,在封霁示意下开了牢门,先行进去,踢开脚下的杂草堆,再恭恭敬敬地请。
孙氏夫妇一看清是谁来了,顾不上吃饭,诚惶诚恐地行礼,一声“靖王殿下”,嗓音硬是颤了三颤。
他们在牢中得不到任何消息,只能猜测,林晚棠失踪多日,怕是凶多吉少,一想到那丫头若真出了事,他们便可能人头不保,坐牢一两个月竟也成了好事,只盼着靖王殿下不要再出现,让他们安安稳稳坐牢。
如今一看见靖王,他们立即想到的,便是林晚棠或许遭遇了不测,靖王来找他们算新账了。
自然惶恐不安。
不料,靖王殿下开口却问:“林晚棠到底为何来燕城?”
孙伯京怔愣片刻,道:“难道不……不是来探亲的吗?”
封霁极少见地露出如此直白的,轻蔑的眼神。
仿佛在说:你们也配?
三人皆忍不住低了头颅。
封霁道:“你们再仔细想想,她到燕城之后,有无透露出,她想在燕城做些什么事。”
说完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章氏想起了什么,道:“她有次提起过,她在燕城还有位许久不见的表舅舅,也想抽空去见一见。”
经过那一日,他们自然知道了林晚棠口中的表舅舅是谁。
若是早点知道,都不用林晚棠抽空,他们自己就能主动带着林晚棠巴巴地找过去。
这次换成封霁怔住。
几日前下属代他审过孙文斌,得知他们出去游玩的地方,在北郊的一处山寺,虽同在北郊,但离团翠山并不近。
封霁又想起诸多细节,比如孙文斌说,林晚棠是傍晚时离开山寺的,却是在亥时才到的行宫附近。
他之前认定是孙家人图谋不轨,害得林晚棠负气出走,才迷了路,再者,林晚棠到了行宫后,从未主动提过他,只认他是封琰,他便没想过,她竟是特地找他的。
她找他到底有何事?
要在燕城久待,与他有关吗?
可惜林晚棠全然想不起来了。
但既然是为他而来,他更不能不管她。
除此之外,孙家人暂时再想不到别的,倒是看着他时,眼神期期艾艾,有种欲言又止犹豫不定的意味。
他不耐烦,问:“你们还有什么话?”
孙伯京被章氏用手肘捅了下,鼓起勇气:“林小姐找到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封霁答:“她挺好的。”
出了牢房,封霁才知外面下起了大雨,寒凉的潮气充斥着檐下,细小雨丝被风刮进来,争先恐后欲攀附到人身上,天上时不时响起一道道闷雷。
他抬头看着天穹,片刻后,轻叹了口气,对闻尔道:“回王府吧。”
行宫。
林晚棠对着一桌饭菜等了两刻钟,不忍看佳肴都快凉了,还没有人动过,她也实在饿了,边等边慢慢吃点。
然而又过了两刻钟,她慢腾腾地都快吃饱了,封霁还未归来。
昭锦殿往常伺候封霁用膳的小厮道:“其实一般到了戌初时刻,殿下还未归,我们就不用备膳了。”
言外之意,现在应当已过了戌时正,殿下更不可能回来再用膳。
林晚棠兴致缺缺地离了席,回房去。
不回来用膳,晚上还要回来歇息吧。
林晚棠便不早睡,躺在房中靠窗的美人榻上,边就着烛灯看话本,边等外面传来动静。
夜里看书终归眼睛容易累,她没看多久,就有些睁不开眼,悄然在美人榻睡着了。
梦夏进来看见,轻叹了声,从内室搬出一张暖和的被子,替她盖上。
到了深夜,仍不见林晚棠醒,梦夏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让她回床上睡,忽然外面一道惊雷炸响。
在燕城上空徘徊了半夜的云雨,终于向北,到了团翠山上方。
林晚棠陡然睁开眼,心跳如擂鼓。
梦夏连忙安慰:“小姐别怕,只是打雷下雨,快回内屋睡吧,小心着凉。”
林晚棠缓了缓神,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现在又是多深的夜,第一句便问:“殿下回来了没?”
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露馅,林晚棠越来越常用“殿下”这般称呼,毕竟不管是靖王还是太子,都可称“殿下”。
梦夏道:“奴婢也不知,要不要奴婢去问问?”
林晚棠摇了摇头,道:“你就在这吧,我自己事情,要是不回来,你也不用管我。”
梦夏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犹豫道:“小姐,这不太好吧……”
“有何不好,其实你不知,我与封琰早就……一起睡过。”林晚棠忍辱负重给自己造谣。
梦夏惊得“啊”了一声,但自家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她立即便夸:“小姐跟殿下感情可真要好,可是……可是……”
可是哪位不是太子殿下啊!
梦夏不知该怎么说。
算了,靖王殿下那般正直的人,还是小姐的表舅舅,那么照顾小姐,肯定不会做什么。
封霁的居室与林晚棠的只隔了个正厅,沿着门廊走几步便到。
庭院里空无一人,许是夜深,都歇了,只有雨声噼噼啪啪地响。
林晚棠觉得冷,快步走过门廊,到了屋前,门一推便开,里面很静。
她怔了一瞬,转身关上门,心头有失望滑过,但还是到了内室,再次上了他的榻,裹着他的被子。
平日没见封霁带什么香囊,锦被却有股檀木松香,也不知是怎么来的,很是安神。
林晚棠难得在雷雨天气睡了个好觉,只是醒来得知封霁一晚上没回来过时,有丝丝缕缕的低落心绪萦绕。
她决定去军营找他。
闻尔在封霁身边待的久,许多事更需要他,封霁便另派了人跟在林晚棠身边,叫程清。
至于她留下的两个护卫,在行宫赋闲半日,就被送去了军营,不知在哪个角落受苦。
程清也早早跟在封霁身边做事,一听林晚棠要去军营,便给出了几个殿下常去的军营。
林晚棠选了亲兵营。
程清又从行宫抽出一队人,随她过去,林晚棠有些不好意思,但程清说,这些护卫平日在行宫也只是值守,也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
亲兵营在一座山上,山上竟也有一处行宫,不用问也知,还是出自前朝那位藩王的手笔。
与团翠山不同,这里自山脚就被围了起来,四面八方皆有岗哨。
林晚棠快午时到的,封霁不在,程清说他一般下午过来,她便在行宫等。
行宫建时至今已有上百年,而荒废则有数十年,此处的飞燕宫修缮得草率,用来住人或许也就比在空地安营扎寨好上一点点。
林晚棠随意吃了点带过来的点心,歇息片刻,便在山上闲逛。
这里的士兵比她去过的玄武营少了许多,一问才知,竟只有三千人,但从士兵操练看来,比起其他军营,这里简直是地狱般。
林晚棠转悠了一会儿,就被几个士兵与几头身长接近一丈的黑狼缠斗吓到。
程清得过命令,不会阻止她看这些,只在她害怕时,忍不住说了句:“靖王殿下能一人对十头这样的狼,只被咬破半截衣袍。”
“十头???”林晚棠一脸不敢置信,“殿下竟这么厉害?!”
程清一脸肯定:“那是自然,且十头还不知是不是殿下的极限。”
林晚棠惊叹之余,从心里冒出的念头却是,如此厉害的封霁,前世到底是怎样的暗杀,才能得逞。
还是程清夸大了。
或许封霁对付的那十头狼,没有她现在看到的凶猛呢?又或者他手里有极其厉害的武器呢?
反正如现下场中人那般手无寸铁,她想象不出来。
那般巨大的狼,一张嘴就能肯掉人半条腿,行动间迅捷无匹,时常只能看见残影。
已经有两个士兵受伤了,程清说他们没伤到要害,但血已经浸透黑衣,流到枯黄的草地上。
林晚棠不忍看下去。
要练到多强,才能守好北境?
听说辽人天生体格比大晋人健壮,那边的马也壮,甚至会驯养狼群用来御敌,若是普通士兵,数十个也未必能把一头狼弄死。
如此残酷。
林晚棠来燕城前,有些事情也只是听家中武将说说,不会深想,更不会有多少深刻感受。
来燕城后却不一样。
她必须阻止封霁的死,否则这些苦练的士兵,最后也只会被汴京城那些只懂享乐的权贵糟蹋心血,以骨肉挡了北辽三年,为汴京粉饰太平三年,死后魂灵飘至上空,也只见南边歌舞升平,再无其他作为。
林晚棠没了心思到处看,见这里也有草人靶子,且训练的士兵少,不怕占了地方,拿出封霁送她的长鞭,对着草人练了起来。
或许不管她怎么练,几年内也到不了能上阵杀敌的地步,她也没什么天赋,做不了话本里被战场需要的女将军,但若在战场外如前世那般,遇到要杀她的人,她可以多反杀几个。
还有,变得强一点,做噩梦时,便能少害怕一点。
程清没说错,封霁几乎只要去军营,就不会不来亲兵营,哪怕无事也会看看。
只是他快天黑时才出现,确实只是过来看一眼,没想到看到了林晚棠。
封霁只要稍稍一想,便知林晚棠为何出现在这里,才几日,她黏人的性子展露无遗,昨夜他又没回行宫。
但令他意外的是,林晚棠自己在练鞭子,背对着他,也能感觉到,比他教她时,要气势汹汹。
他站在亭子里,望着外面的林晚棠,问程清,得知了她今日在行宫做的事,眼底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意。
连林晚棠听见他声音,转身跑来,一把扑进他怀里,他也忘了要推开。
程清悄悄回避了。
“你怎么来得这样晚,我都等饿了!”林晚棠纤细的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抬头时,说的话是责怪他,眸中却笑意盈盈,像极了清透的宝石。
说完她又低头,贴着他心口轻轻叹气:“唉,这句话昨日便要说了,谁知等了你好久,都不见你回来。”
封霁心忍不住一软,抬手轻抚她发顶,没有任何绮念。
“往后不必等,我若回去用膳,必定会早些回,你别饿着自己。”
他后知后觉自己话中已默认,若是早回,便同她一起用膳。
但也没改口。
她年纪尚小,离家又如此远,对照顾她的长辈亲近些难免。
他不知,林晚棠脸颊贴着他,鼻息间萦绕他身上浅淡的檀木松香,在犹豫着,要不要趁此刻他未推开,抬头吻他。
她要诱他,可经验全来自话本,以及自己一些不太坚定的思考。
他那般喜欢避嫌,此刻纵容她抱这么久,不仅没推开,还主动摸摸她脑袋,太难得了。
要是她突然亲他,他还像上回那样,又避她唯恐不及,她岂不是还要费力再往前,才能回到能任性抱他的此刻。
可是,他若一直如此,那她什么时候过分,他都会退后……
抱久了,封霁也觉得轻微不自在,拍拍她的肩,道:“既然饿了,现在启程回去正好。”
他一个轻推的动作,林晚棠犹如犹豫不决时被推了一把,在松手的一瞬,突然踮起脚,双臂重新环上。
这次不再是腰,而是脖颈。
柔软湿热的触感骤然贴上来,浅淡甜香自相贴之处深入,五脏六腑犹如灌满岩浆,将那股香蒸腾,更加馥郁,充盈肺腑,变成心火的养料。
八角亭犹如被设下了某种看不见的屏障,其外所有风吹草动,皆被隔绝,凉风不甘心,却只会让火烧得更盛。
那不可细想的一部分,盖过了他对自己的惩罚,减轻了他的痛苦。
于是惩罚由火变成苦寒的冰,继续勉力压制。
就在林晚棠仗着他没反应,悄悄伸出布满香甜花粉的花蕊时,一触,立即被推开。
她看着他突然变得犹如万年坚冰般的神情,已做好迎接怒气的准备,她不会再像上次那般心酸气馁,她做得很好,很勇敢,对方是木头,是冰块,她就是得一次次地凿。
然而封霁只是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是说不出口,还是无话可说。
他唤来程清,吩咐他备马车。
林晚棠上车时扶的是程清的手臂,坐稳后,有些不死心地从一侧窗子探头出来试探:“马车宽敞,你能不能进来坐,我自己无聊。”
封霁翻身上马,操纵马儿再往前些,只留给她一个高高的背影。
林晚棠唰地甩下帘子。
忍不住,还是忍不住气。
回揽月宫坐马车要半个时辰,林晚棠练了一下午鞭子,对封霁做的事不知为何,也让她无法抑制地头脑亢奋,静静坐在马车里片刻,那股劲过了,便累得想睡觉。
她也不撑着,半躺下来,闭了眼。
马车出了山,在平坦宽敞的官道上微微晃悠,犹如儿时的摇床。
林晚棠很快睡着,再次醒来时,却是被封霁摇醒。
“林晚棠,”见她睁眼,封霁难得肃然命令她,“自己抱紧我,不许松手也不许乱动。”
紧接着她被封霁抱了起来,姿势如抱一个孩童,她没反应过来,他拍了下她的腿,“绕上来,自己挂稳。”
这时她才彻底清醒,听见外面刀剑相击的声音。
林晚棠心头悚然,想到封霁便是死于刺杀,虽未至前世他死之时,一股冷意仍瞬间笼罩四肢百骸。
她不由得抱更紧,克制不住地微颤。
“不用怕。”
封霁说完,便出了马车,下一瞬,马车被利箭穿成了筛子。
林晚棠脸色发白。
“抱着我会不会拖累你,封……封琰,要不你放我下来吧,我……我也是有一点厉害的。”她被吓出哭腔,还差点说错了话。
封霁双手各执一把剑,行动间仿佛身上只是挂了件轻飘飘的衣服,数十箭齐发,均被他一一扫落,有的甚至精准地原路返回,刺穿刺客咽喉。
“你挂稳些,便一点不拖累。”他声音沉稳,“你不止一点厉害,但我舍不得你冒死。”
林晚棠渐渐地不颤了,仅仅抓着他,让他不用担心行动间将她甩下,为她分心。
她默默将脸贴在他左侧心口,而绕到他后背的一双纤手,覆在他后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