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狱之战
眼看着结界前面几乎堵满了冲击的妖兵,有些妖兵甚至以人形架起了一堵堵人墙,开始冲击结界上方,容耀心中真正慌了起来,他咬了咬牙,不甘地提议道:“苏姑娘,要不我们……”
话还未说完,被净瞳愤怒打断,“姓容的,你胆敢撤!以后我要跟你算的账就不止一笔了!”
“我……”容耀无法为自己辩解,然而无论如何,他要为城主保护苏寐的安全。
“你若胆怯了,那就再鼓一口气;你若退后了,那就拼命再前进一步;你若心思动摇了,那就不停暗示自己,你讨厌不坚定的自己!总之,姓容的,你不能放弃,绝不能……为了寐寐,无论如何你得给我撑住了!”
净瞳刚一吼完,结界上方就出现了一条明晃晃的裂缝,妖兵得意的笑声传进结界,净瞳立刻奋力跳起,施法迅速填补好裂缝,然后飞快回到苏寐背后。
苏寐感受到背后一如既往的支撑,心中开始迅速思考起破局之法来。
然而,无言却根本没再给苏寐时间,随着他嘴角一丝诡笑浮起,越来越多的妖兵架起人墙疯狂冲击结界,结界终于以不可逆之势被冲破,无数妖兵直接冲向苏寐几人,三途司的鬼差很快开始节节败退,不久就被迫退到了大裂缝前,与婆娑妖狱仅一缝之遥。
无言脸上终于露出了几丝得逞的笑,他一步一步迅速朝大裂缝逼近。撷云在他右边帮他抵挡试图阻挡他脚步的人。至于左边,则是苏寐在对岸见到过的守卫在夜骞身边的某个属下。他以浑厚的妖力逼得所有拦他的鬼差不停后退,直至掉入大裂缝中。
苏寐见状,迅速闪移到大裂缝前,顾不得多想,毫不犹豫以结印术再次摆出了“山河镇妖”阵,伴随着震天撼地的一吼,上古神兽山河这一次终于威风凛凛地出场了,仿佛为了弥补上一次不得露面的憋屈和愤怒,他一登场,便使出了一记神兽摆尾,一大片妖兵顿时都被扫入了大裂缝中。
接着,一声神兽嘶吼,又一大片妖兵震于其声波威势,瘫软着倒下了。
无言、撷云和那个夜骞的属下也被迫开始抵抗神兽山河,但他们不知道,神兽山河能吸收他们所有的妖力,等到他们所有妖力消失,他们再无反抗之力,就会沦为神兽山河的腹中餐。
神兽山河甚至能够吸收所有妖兵的妖力,利用这个阵法的诡谲之处,来对付这一只万妖之军,简直再合适不过。
可最后,如果苏寐无法再支撑阵法,那么这一次,她受到的反噬或许也……无法估量。
但苏寐现在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要能够信守对小叔和芳机的承诺就够了。
一片嘈杂中,净瞳声音难得的轻柔,也难得的伤心,”寐寐,别怕。山河不会那么不长眼,我和他好歹曾经是旧识,我绝不让他伤害你。”
随着山河吞噬的妖力越来越多,苏寐身体里流窜的气息越来越混乱,她本已在力竭边缘,此时,听了净瞳的安慰,嘴角不由扯出一抹淡笑,“说什么糊话?我既然利用他做了事,该承受的,我当然得受!”
可净瞳还是不忍看苏寐越来越痛苦,他颇为理直气壮道:“寐寐,你又没利用他做什么恶事?我去求求他……”
“不用了……”
说完,苏寐再次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了控制阵法上。
随着神兽山河的全力扫荡,婆娑妖狱前的妖兵渐渐越来越少,“山河镇妖”阵的巨大威力几乎震彻九霄。
然而,就在这时,命运那双翻云覆雨手又开始了无情地拨弄。
忽然间,从天际飞来两道磅礴的蓝色神力,神力以强大的威势冲破了阵法的阻隔,像震荡的光波般迅速飞入了苏寐的身体之中。苏寐被强迫飞到了半空中。
在她身体内,力量的搅动顿时更加汹涌,气息之间的冲突也越发剧烈,苏寐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两股霸道的神力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之间,仿佛要搅得她直至爆体而亡。
“山河镇妖”阵也开始显露不稳定之像,似乎还没尽兴的神兽山河转而朝向苏寐露出狰狞的目光,被净瞳愤怒地瞪了回去,神兽山河只得再去找那些妖兵发泄,可随着苏寐越来越无法控制阵法,苏寐只能选择收回阵法,神兽山河也只能不甘不愿地慢慢缩回了阵中,只留下余音继续震慑妖兵。
当神兽余音彻底从空气中消失的那一刻,苏寐终于无法承受身体里过于充溢膨胀的力量,无力地从半空中开始下坠。
但,青轶的身影忽然闪现在了天际,接着他就以迅雷之势急速飞向苏寐,稳稳地接住了苏寐下坠的身体。
“寐寐……”
直到这时,回过神的净瞳才发觉他的声音竟然又喑又哑。刚才发生的一切,几乎在屏息之间,过于紧张和担忧的他不知不觉失声了。
当所有人都在关注苏寐从半空坠下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无言和那个夜骞的属下已经偷偷潜进了婆娑妖狱。而撷云则在见到青轶忽然出现在天际的那一刻,趁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婆娑妖狱。
之后,青轶便直接带着昏迷的苏寐离开了,没有再理会婆娑妖狱的任何事。净瞳不声不响地跟在青轶身后,同样也没有再理会。
只有尹泱似乎还在犹豫是否要进婆娑妖狱,还是离开。婆娑妖狱前的妖兵已经很少了,除了趁乱逃走的,到处都是妖兵堆积的尸体。尹泱忽然之间不再那么害怕了,可是,师兄到底在哪儿呢?
正准备也离开的容耀见到尹泱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劝道:“实话实说,我觉得你还是跟我们一起离开吧,沈寞……他并不在婆娑妖狱。”
这么久没察觉异样的尹泱依然没有迟钝的自觉,开口就问,“那师兄他在哪儿?”
“我想……大概——”
既然青轶已经抽身,容耀觉得黄泉对岸的事大概已经结束了,至于发生了什么,之后应该就能知道;但婆娑妖狱的事还没有结束。无言身边的那个夜骞的属下,恐怕只有苏寐能够对付。但现在城主已经带着苏姑娘离开了,似乎不准备管这里的事了。或许……陌翃就要出来了。
他想带尹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尹泱怎么楞是没知觉呢?比上次在野棠山的周柑都不如。容耀叹了叹气,还是没想好怎么回答。
“……我在这儿。”
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了沈寞的声音。
容耀不可思议,尹泱却没想那么多,几乎立刻惊喜地朝沈寞跑了过去。
容耀有意试探,笑道:“哦,沈大捉妖师,出现得真巧?”
“是很巧,巧得没想到居然在这儿又见到你了。”
沈寞仍然是没什么起伏的沉冷语气,只是容耀没想到沈寞居然也有说冷笑话的天赋。他呵呵一笑,“我觉得在这儿见到你,不算巧合。毕竟苏姑娘和城主都在。”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呢?”沈寞看着婆娑妖狱前的惨烈景象,眉眼之间散发的冷意越来越强烈。
“苏姑娘昏迷了,刚才那一战,若不是苏姑娘,恐怕婆娑妖狱早就守不住了。师兄,你之前到底被梦妖关在哪儿?”其实尹泱更想问沈寞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但他有点不敢。
“梦妖……”沈寞难得声音尖锐道:“现在——别跟我提她!”
“提了,又怎么样?”容耀从沈寞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端倪,故意玩笑道:“你准备立刻去收了她吗?她可是三途司的人。”
“况且……”容耀似乎不逼出沈寞的话就不死心,“你难道没有想一想,为什么现在梦妖忽然放了你?”
容耀觉得,梦妖既然关了沈寞,就不会平白放了沈寞。而黄泉对岸的事刚结束,沈寞就出现了,这两件事之间,或许是有点联系的。这种分析事情的方法,可都是他从城主身上学到的,至今他的很多预感还是很准的。
沈寞没有回答。因为,刚才的那一刻,一直困住他的幻境竟突然消失了。他并不是凭着自己的实力破了梦妖的幻境,反而一直被困在幻境的自我中。沈寞知道自己的心魔在渐渐吞噬自己。
忽然有风从三人面前吹过,风中夹杂着那丝异样的妖气,被沈寞迅速捕捉。
沈寞扫视四周,果然见到无言和那个夜骞属下跟在陌翃身后,已经快要杀出婆娑妖狱。陌翃一脸的阴郁难测,同自负狠辣的夜骞几乎就像孪生兄弟。
沈寞眼中当即升起浓浓的厌恶,他迅速抽剑追去。
无言见到沈寞追来,立刻低声同陌翃说了什么,陌翃远远瞥了沈寞一眼,眼中竟闪过了一丝恨意。但他似乎还是听从了无言的建议,三妖并不恋战,迅速向三途司的边缘急速飞去。
直到三妖上了船远离,沈寞才不甘作罢。他□□凡身,无法渡黄泉。而且由于黄泉结界的关系,也几乎没人能够在黄泉上长久地御剑飞行。
沈寞独自返回婆娑妖狱,一路上来来往往的鬼差不断。显然,这一次,三途司元气大伤。就在离婆娑妖狱不远的一条相对偏僻小路上,却忽然传出了一对男女说话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愿与我现在就离开?难道你来三途司另有所图?“女声里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还有焦虑。
男声沉稳平和,却明显更强势,“这些,你不该问。“
女声哀求道:“那我能问些什么?你的事你不提起,如果我不问,该怎么了解你?“
“你什么都不该问,我也不会告诉人任何事。“男声非常冷漠无情,“况且我们起初见到彼此,不就是皮囊的吸引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从此一别两宽,再不纠缠?”女声仿佛身受打击,连声音都不自觉开始颤抖了,“宣琤,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呢?你也不认了,是吗?”
虽说女子的话点明了男人的身份,但沈寞仿佛却像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般,神色没有丝毫异动。
“我与你怎么会有孩子?”宣琤话里带了嘲讽,“我与妖怎么会有孩子?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你所说的话吗?我是椴花谷传人,没有人会相信的。而且,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
女妖忽然开始困难地呼吸吞咽,然后她的气息越来越弱,直到最后一点也没有了,消失了……
宣琤残忍冷酷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就不应该再来纠缠我。更不应该在今日今时来这里找我。”
宣琤不仅与女妖交往,还杀了怀着他孩子的女妖。
沈寞脑中毫无波澜地闪过了这句话,抬脚准备离开。
正是他抬脚的声响引起了宣琤的警觉,宣琤迅速奔到了沈寞处,没料到竟然发现是沈寞在偷听。
沈寞随意地扫了宣琤一眼,没打算与他寒暄,仍旧照原计划准备离开。
起初,宣琤也没拦他。随后,在看到沈寞毫不介怀地越走越远时,宣琤忽然动了怒,叫住了沈寞。
其时,沈寞恰好走到了倒地的女妖尸体前。与宣琤暗通款曲的女妖,果然是撷云。
沈寞继续向前走,没有停下。
宣琤忽然深沉一笑,道:“沈寞,你恐怕不知道,师父现在也在三途司。”
沈寞脚步立刻顿住,他冷漠地转身,近乎嘶吼地问道:“他在哪里?”
“跟我来吧。”
看着沈寞不得不求助于他,宣琤心中升起了一种异样的快感。
在夜骞试图进攻三途司的这一天,谁会想到,椴花谷主沈铖竟然无声无息地潜进了三途司呢?
宣琤觉得,师父选定的日期实在很妙,更不枉他这段时间在三途司收敛性情小心翼翼的蛰伏。虽然师父觉得他拿不到那件东西,所以才亲自前来,这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沈寞的出现,却刚好让他解了气。
沈寞是师父的亲子,他是师父的养子,这就是他永远介怀沈寞的原因。
沈寞没想到,宣琤竟然带着他去了一个三途司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血修罗神的修罗殿。
而他的父亲沈铖正在与血修罗神斗法,三途司的至宝魇歌铃被术法高高悬于两人之间,两人都是一副闭目凝神的样子。沈寞嘲讽地想道,难怪血修罗神没有出现在婆娑妖狱,原来是在这里被他的父亲给绊住了!
沈铖在沈寞走进殿内时,眉目似乎动了动,然后很快就又恢复成了凝定不动的样子。至于修罗神,仿佛已进入超然无我的境地,对外界一切都毫不关心了。
这是沈寞第一次见到这位血修罗神,其貌不扬的五官,微黑的肤色,但眉宇间的睥睨肃杀之气,周身流淌的浑厚磅礴的神力,让人一见就不禁心旌动摇,这显然是上古神祇才有的威慑。传说,他在上古之时,就已来到了几乎还是一片蛮荒的昔泽大陆,亲眼见证了妖族和灵族以及人族的诞生,还有三族的各自壮大及三族之间所有的争斗。及至如今,早就没有人知道这位上古仅剩的神祇为何一直留在三途司内,三途司在昔泽大陆的不可撼动的地位与他当然大有关系。
沈铖竟然敢将主意打到他身上,他父亲的野心从来没让他失望。沈寞觉得应该去通知一下苏河或者梦妖,毕竟上一次三途司给他提供过李合璧的消息。于是,在了解殿内情形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宣琤不怀好意地拦住他,“你要离开?去哪儿?”
沈寞对于宣琤的阻拦视而不见,“你们觊觎别人的东西,还偏偏选在别人无暇顾及的时候,我当然要去知会主人一声。”
宣琤面上气愤,内心却无比开心,故意高声叫道:“沈寞,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那你们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日来偷魇歌铃呢?”
宣琤自傲地道:“无论如何,这是师父与血修罗神之间的弈局。血修罗神答应了,你以为三途司内的其他人会来干涉吗?”
沈寞依旧冷冷地回应,“可魇歌铃属于三途冥君。”
宣琤不动声色给沈寞挖坑,“你这是……看不起血修罗神,还是在暗示血修罗神监守自盗?”
沈寞漠然无语地看了宣琤一眼,没有再同他继续论辩。宣琤以为自己在言语中赢了沈寞,内心正暗暗得意,不料,这时,沈铖竟然开口了,他斥责道:“如此大嚷大叫,不知不觉就将自己的那点心思全都泄露了,竟然还无所知觉,你……还不闭嘴!”
说到最后,沈铖已明显有点气息不稳。沈寞知道,恐怕两人博弈斗法已到最关键的时刻,但沈铖偏偏却被宣琤的“琤言琤语”给影响了。
人怎么斗得过神呢?即便沈家曾经是神官。
沈寞不想看到沈铖彻底落败的那一刻,他转身就走。
但就在他即将跨过大殿门槛时,沈铖突然厉声叫住了他。